我们匆匆离开了他舅舅家,王顺什么也没说,就那么在头里走着。我忽然对他生出了一种很特别的恐惧!
他不是鬼却实在是比鬼还要可怕上千百倍的人。
挺身而出救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的是他;面对亲人的亡故竟显得如此冷漠的还是他;我的天眼一点儿也看不出来的是他;次郎却对其狂叫不已的还是他……
天呐!这是怎样的一个人呀!
“你怎么不走了?”
王顺突然回过头来了一句,毫不夸张的说,竟把我吓得原地跳了起来。
“你干什么?”王顺苦笑了一下,道:“是不是认为我这个人很冷漠呀?其实,我所说的都是实在话,办的都是实在事儿,只是你想得多了。”
“我想得多了?你舅舅一家的尸体都摆在那儿呢,你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了,就把烂摊子甩手扔给了一个过门才一天的新娘子?还说我想的多了……”
王顺的一句话叫我再也无言以对了,他又苦笑了一声道:“我怎么也得回家报个信儿吧?再者说了,这人才过门一天,不拿这话把她暂且压住了,万一她抬腿走了咱们怎么办?到那时才真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呢!”
我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很不简单,他是我见过的最有城府的人。他遇事如此冷静的个性到底是怎么炼成的呢?他的成长肯定不同于一般人。
我们只用了小半日就到了蒋庄,我终于见到了黄河。说这里的河道是最窄的,等走到了才知道就是这样,河面也足有八、九公里宽不止。面对这样一条承载了中华几千年文明的大河,我不由得想起了李白的名篇《将进酒》。其中的第一句便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没有真正见过黄河的人是不能完全理解这句话的。不过,七十年代,这里还没有今天我们能看到的刘江黄河大桥,黄河成了阻碍交通的一个最大的障碍。
天已经擦黑了,不过还是有星星点点的摆渡的人家。我想现在就过去,王顺却执意不肯,说这些天发生的事实在太过蹊跷,还是天亮了再过去也不迟。
说心里话,我并不是急着走,这几日蝶儿的身子不知好了多少,也不差这一时半刻的。但是,热心总是要有个度的,人家事主都不急我又能怎样?
我们后来在蒋庄遇到了王顺的一个学生,是个十岁左右的男孩。
那时候,这个地方的村乡教师很辛苦,常常往返于两岸教学。王顺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这也是他在此地如此受尊敬的原因。
男孩的父亲见了王顺很热情,非要叫我们去他家留宿。我们也正好在找地方,就欣然的应允了下来。
连日来的劳累使我觉得一身的疲倦,早早的就睡了。大约是在凌晨一、二点钟的样子,小狗次郎惊醒了我。
“我,我,我有,有……”
“快点说,”我不耐烦的侧身向里面去了,“你这结巴的毛病可真够人一呛,要不我先睡会儿?”
“……有一个事儿,王,王……”
不用他说了,我完全明白了它的意思,我飞快的披了件衣服轻手轻脚的出了门,王顺就在我隔壁的房子住,那晚的月光很亮,我趴在 窗口偷偷向里面望去,土炕上果然没有人!
这是到哪儿去了?以前没发生灭门案之前我还不太关心这事儿,可现在我却顿觉毛骨悚然。
“跟,跟我来,来吧!还瞧什么瞧……”
次郎头一摆带着我向村外跑去。
“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呀?”
我跟着跑了半个时辰竟还没到地方,心里有点儿不烦了。
“你,你,你就,就不能让我少说几句,我,我自己也烦!跟着走就,就行了!别,别,别废话了你。”
我摇头苦笑了一下再不言语了。
又走出了三、五里我终于明白了。次郎竟带我到了一个乱坟岗!
蒋庄这里靠近黄河的这边有一个行刑场,这个专供杀人的地方古时候就有了,一直沿用至今。就是到了今天,一些罪大恶极的死刑犯还会被押到此地执行枪决!
行刑场不远处就是一个乱葬岗,这里胡乱的埋了很多没名没姓的人,大多都是行刑后没人管就近葬在此地的。
这里很空旷。深秋的夜风吹来,由于靠近黄河,周围显得异常阴冷。我不禁打了个寒颤!
“到这里干嘛?”
“你不,不是眼睛好使吗?还来问,问,问我。”
次郎不耐烦的甩了一下脑袋。
我冲着它指引的方向望去,前面二、三十米的位置贴着地面好像有个人头晃了一下又没了。
难道是王顺?这是刨什么呢?
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地上早已经有了一个大坑,约摸人站到底下,坑沿能够到肩膀的位置。此刻,正在坑底卖力的刨东西的那个人正是王顺!
我还没有说话,他竟警觉的注意到了我。王顺惊叫了一声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还想解释一下。可是,什么也不用说了,坑边上到处是死人骨头,有几根人的肋骨竟还留有清晰的被咬过的痕迹!
“你,你,你也甭废话了,你可,可,可以保持沉默!”
王顺忽然听到次郎说话,本来已经很害怕了,此刻更是魂都没了。
“说吧!还等什么?”
我甩手指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一下,那碗口粗的树枝应声而折掉了下来。
“我并没有做坏事!我吃死人骨头也没妨碍别人什么,这是我的爱好而已……”
王顺只用了一分钟都不到就恢复了他那种惯有的冷静。
他说得话虽然听起来有些疹人,但不可否认确实合情合理。本来嘛,乱葬场的死人都是没主儿的,不会妨碍到任何人。再者,吃死人骨头说成是爱好虽然恶心了一点儿,但确实不关别人什么事。
“甭,甭,甭在这儿废话!原来我们家,家……吃,吃的人多了,也没做过这,这种啃人骨头的,的事儿。你,你还有理了你!”
倒是次郎一句话提醒了我,吃死人骨头这种事到哪儿也说不过去呀!
我怒目而视,冷笑了一声道:“看见没有,我好糊弄,这主儿可是个愣头青!我再劝你一遍,你还是实话实说吧!”
王顺被半托半拉的弄了上来,次郎低头作了一个相当恐怖的表情。王顺再也撑不住了,估计他认为我们都是妖怪变的。
下面就是王顺的秘密。
王顺说他从小身体就很弱,爹妈为了他没少操心。钱也花了不少,人也误了好多农活,可他的身体就是不见好。直到有一天,他爹出门遇了仙得了个药方,他的身体才渐渐好起来。
是这么回事儿,王顺的爹是个贩蜜枣的,一到农闲时就拉着几筐枣子去外地赚俩钱。
有一次老爷子在贩枣子回来的路上,突遇大雨,王顺他爹就近跑到了一个土地庙躲避。当时躲雨的没有别人了,王顺他爹就自个儿在庙里呆着。
那日的雨一直下个没完没了,老爷子还有几把枣子和一壶老酒,反正着急也走不了。索性就把它们拿出来喝一口老酒吃几颗枣子耗时间。
无意之中,他竟见到墙根底下有一只硕大无比的白毛耗子竟也在那里避雨呢!由于那只耗子毛的颜色和屋里的颜色很接近,所以之前他并没注意到。那家伙的个头很大,跟个小狗似的。一身的花白的长毛直拖到地上,看来岁数不小了。
老爷子也是一时无事可做,心生好奇,丢了几粒枣子过去。白毛耗子看了他一眼,确定对方并没有敌意竟捡起来吃了。
老爷子觉得好玩就走过去又给了它几粒。
后来,他们也熟了,这一人一鼠竟在那个破庙里对坐而食。老爷子觉得好玩,又给白毛耗子满满的甄了一瓶盖老酒。老耗子只喝了一中就一个劲儿的直翻白眼。
正当老爷子乐得不可开交时,白毛耗子竟开口说了句人话。
“枣子挺甜,酒不好,太辣!”
老爷子的反应可想而知,他知道是遇了怪物了,磕头跟倒祘相似。不想那白毛耗子却不高兴了,说它拿他当兄弟,他却对自己如此不放心。老爷子慌忙爬起来,也是多喝了几口竟也不害怕了。
两位一直吃喝了一个多时辰,白毛耗子后来也喝了不少酒,因为是头一次尝这玩艺儿,竟喝得酩酊大醉!他们一付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架式,后来竟插草为香拜了把子。白毛耗子年长一点儿坐了老大,老爷子就一直以长兄相称。
后来,老爷子提起家事,说到了儿子久病不愈这一段儿,白毛耗子竟说这有何难,连是什么病都没问随口道,去多挖几根人骨吃就会好了。
老爷子大为惊骇,以为大哥是在开玩笑。白毛耗子却说,这是千真万确的,人死了灵魂出了窍,可以前身体里面的精华全留下了,去了哪儿呢,最后都留骨头里了。
他接着道,人骨可医百病却有其事,只是出于人伦、道德等原因并没有人敢提,时间一长,知此一节的人就少之又少了。
老爷子听到此处重又跪下千恩万谢!白毛耗子说根本就用不着,只要你心里想着我的好,到我来求你时也一样对我就是了……
王顺说到此处,竟不肯再说下去了。他说大体就是这样,从此,他就常食人骨,身子还真就一天强似一天,一日好似一日。有了今天的好身体全是那白毛耗子所赐。
说到这儿,他突然递给我一根骨头对我说,你不是老自言自语吗?要不也尝尝?
我看着那根曲黑的骨头胸口一热,一个劲儿的犯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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