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晚了,他在这里?难道是等他?
凤顷干脆停下了脚步,挠有兴趣的看着他。
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将他的表情一览无余,凤顷颇感意外。对他的印象仅限于忠心耿耿的家仆而已,彼时,他眸中的试探和疑惑,似乎是想要看透他。
想要看透他?凤顷来了兴致,想要知道他要做什么。
恭叔在他十步之遥站定,他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那般完美无缺的凤顷会看上他家小姐。这个人,是在打什么主意吗?可是这将军府中,有那一件东西是他看得上眼的。
对于凤顷这个人,即便是老爷都琢磨不透,何况是他。
他垂下了眼眸,用一种下位者的姿态问道:“老奴斗胆,想要请教三皇子一个问题。”
凤顷抬眼示意他说下去,恭叔咽了咽口水,继续问道:“大小姐是不是和三皇子约定了什么事?”
凤顷勾唇,狭长的丹凤眼微微挑起,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不得不说,这个人单单只是作为一个家仆的话,实在是屈才了。“然后呢?”
恭叔被他的气场给压住了,说话竟然有些磕磕巴巴起来。“老奴、老奴恳求三皇子照顾好小姐。”他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沉闷的响声在夜里格外的清晰。
凤顷打量着他,捉摸不透他的想法,“为何?”他笑了起来,似乎在笑他的无知一般。“你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条件?恩?”
心脏因为最后一个‘恩’骤缩了,仿佛有一手紧紧的拽住了,恭叔呼吸越来越急促。“只要三皇子愿意,老奴、老奴愿意、帮助三皇子。”一句话说完,他后背已经被汗水打湿,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滑落,滴进了石缝当中。
凤顷眯起了双眸,颇有些不悦,气氛再次压抑下来。“我身边可不需要一个卑贱的下仆。”有忠心是好,但是他从来都不养废物。
恭叔在地面上重重的磕了几下,砰砰的声音传了开来,却丝毫缓解不了一丝一毫的压抑和沉闷。
冷心冷清,这四个字形容他在恰当不过。
凤顷失去了兴致,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容易心软的人。刚欲走,忽的听到他说道:“如若三皇子不嫌弃,程豪愿意追随麾下,为三皇子效忠。”
程豪?凤顷顿了顿,再次看他。只见他伸手到了耳畔,轻轻一揭,撕下了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了一张骇人的丑颜。
面具下的脸被刀剑划伤,左脸从眉毛一直到了下巴更是狰狞。但是他的额头,依稀间还能够辨认出一只雄鹰的印记来。
“是你。”凤顷惊讶出声,不敢置信。
那是程氏一族的象征!
程氏一族不是已经灭绝了么?
很快,他便恢复了刚才的镇定,仿佛惊讶只是月亮惹出的祸端,眼睛的错觉而已。“想不到云英竟然把你藏了起来,一藏就是二十年。”
程豪闭上了眼睛,“是将军救了我。”他无法忘记那一个夜晚,到处都是腥风血雨,在所有人都放弃了的情况下,是云英把他从敌营救了出来。此后,他发誓效忠他,祖孙世世代代都为云家奴。
云未是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她的隐忍,她的坚强,还有聪慧让他震惊、佩服,甚至是她为了云家的牺牲,更是让他刮目相看,还有心疼……
“大小姐所受的苦已经够多了,如果不是她一个人撑了那么多年,云家或许就倒了。”程豪眼圈泛红,他握紧了拳头,头点地,恳求道:“只有你才能护得了她,老奴不求什么,只求三皇子让她远离京中的纷扰,平淡的度过一生便好。”只要皇上一下旨,就什么都改变不了。
皇后虽尊贵,但是云家已经无人,在那偌大的后宫里,只怕会凶多吉少,度日如年。所以,他不惜暴露身份,只求他庇佑她。
凤顷收回了目光,眸光冷淡如水。“你记住,今夜我什么都没有见到。”他道,转身离去,没有半分犹豫。
程豪急了,想要去抓他的衣角,可是却什么也抓不到。他声嘶力竭的吼道:“三皇子,求你,三皇子,求求你……”
凤顷依旧没有回头了,走了很远,直到他的身影便要隐到了黑暗中,程豪才听到了他说道:“在这里未儿唯一依赖的便是你,越是自己珍惜的东西,就越是要自己保护。”
程豪愣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始终琢磨不透他的意思,但是他说的对。他站了起来,看着那一扇紧闭的房门,目光柔和了下来。将军,我答应你,会照顾好小姐的,我一定会做到。
从今天开始,小姐她便是我程豪的主子。
翌日,太阳格外的毒辣,云未走一步就出了一身汗,懒懒不想动。恹恹的趴在软榻上,嘴里叼着一个桂花糕。
陆离看不下去,干脆闪身到了树上,盘腿而坐,闭目养神。闺塾师?到底上官博是什么眼光?这不一活脱脱的霸王性子么?
程豪端着茶水走进来,看到她慵懒的样子,无声的笑了起来。“小姐,这凉茶已经用冰镇过了,应该能够解解渴。”
云未抬了抬眼睛,一点都不想起来,伸出手去接。
程豪无奈,却还是把茶帽拿开,把茶杯放到了她的手里。
云未喝了一口茶,毛孔舒开,全身说不出的清爽,开心的问道:“恭叔,这是谁教你的?”
“是老奴的娘教的。”他的眼底划过一丝黯然,程氏一族虽然被平反冤屈,但是族人大多已经灭亡,尤其是程府上下六百三十三人,除了他,无一幸免。
云未偷偷的打量他,直觉今日的恭叔很奇怪,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但是具体说是变了什么却说不出来。看他有些伤感,云未知道自己触及了他的伤心事,心里有些歉疚起来。“恭叔,是我不好,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程豪摇了摇头,“都过去了,是老奴自己想到的,与小姐无关。”
“对了恭叔,我怎么从来没见你回乡?也没有见谁来看过你。”她仔细想想,好像还真的是这么一回事。
恭叔垂下了目光,静静的答道:“我二十岁那年发生战乱,家里人都死光了,幸好遇上了老爷,才捡回了一条命,想不到一转眼已经二十年了。”
云未想起此前曾在诗书上看过的那一场战乱,不少人家破人亡流离失所。她很惭愧,自己竟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触及了他不好的回忆。
“对不起,恭叔。”如今镇国将军府只剩下了他们两人,她是把他当做了亲人来看待。
不骄不躁,敢作敢当,为人谦逊有礼。程豪承认,还是宁氏老夫人教导得好,否则云未也不会有如今的性子。
“无碍,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他看向窗外,一眼就看到了树上的陆离,不由得想起了昨夜的事。
凤顷,他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到底是谁才教导出了他?
云未又喝了一口茶,抬起眼,忽然看到了一抹红色从远处走了过来,一口茶顿时喷了出来。“恭叔,她怎么还在?”
程豪依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舒嬷嬷!目光沉了下来,“她一直都在府里。”皇上没有把她调回去,这个时候来,该不会是为了继续教导宫中礼仪吧?
那这样说来,距离他下旨的时间不远了。
“恭叔,就说我出去游湖去了。”她放下茶杯,一溜烟跑进了内室,熟练的从后窗户翻了出去。左右看了看没有人,才朝着后门跑去,眼中尽是无限的悲哀。
凤泽钰,你真的要如此逼迫我么?
大街上,不知道谁吼了一声“云大小姐——”。
几乎是一看到她,人群瞬间三开,不少商贩甚至连摊位都没顾着就跑开了。看着格外空荡的街道,云未满头黑线。
看来,不管是什么时候,即便镇国将军府已经名存实亡,她小霸王的称号,还是不变啊。
逛了一圈,她失去了兴致,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身上到处都是黏黏的。她抬头一看,这不是春风满月楼么?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转过身往回走,与此同时一顶华丽的轿子从身边擦过,她听见一道柔媚的声音说“停下”,轿子便停了下来。
云未只想要找个地方喝杯茶消消暑,没想到却被两个五大三粗的壮汉拦住了。她眨了眨眼睛,似乎进来没有惹了什么事吧?
这时,她听到身后有人说道:“云大小姐,好久不见。”
“梦瑶?”云未转过身子,不解这位名满京中的第一花魁为何会叫住了她,她不记得他们之间有任何瓜葛。
梦瑶眼底有些暗恨,她可是还没有忘记三皇子生辰的那天她羞辱自己的事。想不到水涨船高,如今云英夫妇去世,镇国将军府已倒,看她还如何嚣张。
“云大小姐贵人真忘事,难道不记得了吗?”她掩唇一笑,满眼都是风情,话中带讽。“你曾当众羞辱梦瑶,说你是我的入幕之宾呢,让梦瑶被人取笑了好一阵子呢。”
这口气,叫她怎么咽得下去。如今她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娇小姐,怎么斗得过她?
云未这才想起来有这么一茬,她不禁叫苦连跌,早知道要碰见她,还不如和舒嬷嬷周旋呢。她眨了眨眼,故作惊讶的道:“是吗?我怎么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