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墙头。
秦暖一身皮甲戎装,腰上挂着横刀,骑着大马,跟在李猗身后,巡城,维护神都治安。
这个机会是秦暖跟李猗磨叽了一会儿才争取到的,她想亲眼看看如今洛阳城究竟是个什么状况,不然缩在王府中,啥都不知道,心里虚的慌。
她身旁是一样身着皮甲的茉莉儿。茉莉儿是她存心带在身边,好让她长见识的,好让她知道战争的残酷性,见见天下之大......
就如同李猗这几年对她的悉心教育一样,她也应该好好教一下茉莉儿。
不然一个囿于后宅的只知道端茶倒水的小丫头,以后离开她身边了指定得被人卖了还帮忙数钱。
至于她们俩跟在李猗的队伍里头巡城,合不合规矩,李猗是不在意的。
今天,城外史思明组织了攻城,从上午辰时开始,直打到午后未时,持续了三个多时辰,好在攻势不是很强,据说精锐之部还没都动用,似乎是试探城内防守力量。
可是这样的试探性攻击已经很让守城方吃力了,城内更是一片恐慌。
甚至中午在洛阳城西南角处还起了一次暴动,一伙人煽动大批市井闲人先是抢劫西市的店铺,还四处放火,让西市及相邻的四五个坊区一片混乱,然后挟裹着近千人去冲击厚载门,要求守城官兵开门“放百姓一条生路”......
那时候守城之战正打的如火如荼,这原本不算主要战线的西南角顿时岌岌可危!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新上任的金吾卫将军有多狠,黑色铁骑冲来,一阵箭雨,一片刀光——然后,厚载门前数丈内顿时清空!
剩下的离着厚载门不太近人的得以活命,全部被金吾卫驱赶着去西市灭火,动作慢的,立刻就砍......
这会巡查,方才从厚载门处过时,地上血迹已干涸,一片片的殷红印子,只是此战时,也无人冲洗。旁边的西市还残存着浓浓的焦糊烟味,里头一片沉寂。
其实,不仅是厚载门处,沿着城墙的长街,走过时,都有血腥气往鼻子里钻。
秦暖仰头望着残阳下似镀了一层金的城墙,那宽阔的城墙顶上,肯定每块砖都被血洇透了。
茉莉儿自从看到厚载门处的血迹,就不由自主地靠近了秦暖,脸上的恐惧藏都藏不住。
秦暖严厉地提醒她:“别走偏了!”
茉莉儿惶然四顾,发现自己破坏了整齐的队形,只好又离秦暖远一些,委屈巴巴地独自吞咽恐惧。
这时候,前头的李猗缓缓停下了马。
长夏门旁的城墙匝道上一队人马缓缓下来,看盔甲服色是千牛卫。
秦暖一眼就认出,打头的是薛良弼。
作为皇帝的心腹,他大概是奉皇命来视察城上的守卫情况,然后回去汇报。
江飞抖抖缰绳,拨马靠近李猗身畔,嘿然一笑:“是薛大傻子!”
秦暖翻了个白眼:江表舅果然是凭实力招人嫌啊!
他说这话都不小点声儿!
薛良弼走至近前,无视了江飞将军,朝李猗拱手打招呼:“末将见过公主殿下!”
李猗微笑:“薛将军辛苦!”
薛良弼忙答道:“惭愧!与公主殿下相比实在当不起辛苦两字!”
李猗依旧是程式化的微笑:“皆是克尽职责,不过所守不同罢了!将军太过自谦!”
薛良弼笑了笑,笑不达眼底,略一沉吟,又驱马近前两步,声音略低:“公主,此次叛贼来势汹汹,洛阳已成险境,人人自危,如临深崖。公主才略无双,且广陵侯悍勇,领兵据守淮南道,守着运河,朝廷内外,对公主多有仰仗之处!”
李猗闻言略有意外,长眉一挑,似笑非笑:“薛将军这是安慰我?还是提醒我?或者说,是陛下这么想?”
薛良弼垂眸,未答。
其实,他没有任何意思,仅仅只是希望她别涉险。
相对别人,她的退路很宽,她这样年轻,又这样美丽又聪明......***一样的女子,不应该跟男人一样在刀斧丛林中浴血厮杀......
其实,家国危难之际,劝人自私,非常不应该,可是他忍不住还是说出来了。
没想到,她完全曲解成别的意思了......
薛良弼默了默,抬眉看向李猗,拱手告辞:“公主,兵戈凶险,望多珍重!”
说罢,拨马离去,转身之际,又深深望了李猗一眼。
这一眼竟有些惊心动魄之感!
不说李猗微楞,紧跟在她身后竖着耳朵听人说话的秦暖也一时间心吊了起来:尼玛这眼神,好似一眼千年的感觉!
旋即她就怀疑他最后那句“兵戈凶险,望多珍重”是不是有别的含义......
江飞看他走远,立刻靠近压低声音问:“这薛大傻子,这话什么意思?”
李猗沉默未语。
江飞自问自答:“我觉着他好像是在劝殿下别太拼命?”
(不得不说,这小心眼儿居然抓住最真实的核心!)
李猗瞥他一眼:“应该是陛下有这么个想法,他提醒我一下!”
江飞眼珠儿转了转,没说话,确实就算洛阳失守,李炎和史思明也不会动李猗,跟**忌惮李猗的理由一样。
秦暖凑前说道:“姑姑,我还是觉着他最后那句有深意!”
江飞听到这句话立刻就不满意了,点评道:“丑人就是矫情!”
啥?
秦暖愕然地看着他:薛良弼是丑人吗?人家很帅的好吧!
再说了人家说那句话怎么了?合着你以为人家是在表情意?
你的心胸要不要窄成这样儿啊?
李猗抬手,马鞭在江飞头盔上敲了一下:“人家好心提醒了,就都小心点儿!”
说罢,她抬头望着高高的城墙,沉吟了一会儿道:“今天的攻城只是试探,明日恐怕就是真正的恶战了!”
江飞问道:“他们会不会晚上来攻城?”
李猗摇头:“不会!他们犯不着,夜间攻城代价大,不划算。不过城内人少,今晚他们做出些佯攻,不让守军消停,但若是守军真不当事,那么佯攻就变成真攻,如此便会非常疲惫!”
心大如江飞这样的,也不由真的忧愁起来:“难道洛阳城真的守不住?”
李猗拨马向前,道:“尽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