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衣老道身材不高,极瘦,脸上满满是细密的皱纹,五官便镶嵌在层叠细密的皱纹中,让人忍不住心中暗暗猜测他的年纪,然,他的头发却又仅仅只是花白,亦不稀疏,整整齐齐地在头顶绾着一个道髻。
老道没说话,只是点一下头,带他们走进了院子里。
这座青砖黑瓦的院子不小,看起来也不像道观,就是前院的正堂供奉了一副道尊老子的画像。
简单朴实连漆都没有刷的木头供桌,一个小香炉,青烟袅袅,供桌上只供着一盏清水,一盘鲜果。
供桌前的地上有个陈旧但很干净的蒲团。
四下如雪洞一般极简,却又极净,且极静。
生生让人平添了肃穆庄重之心,生出敬畏来。
秦暖毕竟是曾做过女冠的,见到此处供奉道祖,自然敛容上前恭恭敬敬地上了香,又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
见她如此,卢莹和卢泓等人,也都跟着上前拜了,甚至连阿栗都依样拜了一回。
老道亦不出声,等他们拜完,便转身继续向后头走去。
秦暖几人忙跟上。
后院一样的青砖黑瓦三间正房,东西各有两间厢房。
老道终于开口说了几个字:“都是空的,自己住!”
然后就转身离开了。
几人不由有些面面相觑。
不一会儿,前面的正堂中似乎传来了喃喃的诵经声。
卢泓姐弟便拿眼睛望着秦暖,盼她拿主意。
秦暖四下一打量,指着卢莹和茉莉儿,轻声道:“我们三个女子,住西厢两间房。”又一一点过卢泓和阿栗以及卢泓的小厮松风,“你们三个男子,就住东厢,如何?”
毕竟自己都是跑来避难的不速之客,哪里就好意思直喇喇地去住正房,对此几人毫无异议,秦暖一说完,便都直点头,然后一边一拨,轻手轻脚地走到各自的门口,轻轻地推开了房门,悄悄踏入房内。
尽皆一副生怕弄出动静和声音的模样。
实在是,这里的气氛太过寂静,且又有说不出的肃穆之感,让这一群少男少女不敢也不忍去做出任何会破坏这种气氛的事情来。
几间房内也是一样的简单干净,墙壁刷得雪白,只有床桌柜等几样生活必须的家具。
卢莹却一脸乞求地拉着秦暖的手臂:“秦姐姐,我同你住一起好不好?”
按说两间房,秦暖和卢莹各住一间,茉莉儿自然是跟着秦暖同住。
卢莹在奔逃的过程中,又哭过又摔跤过,脸花得像一只猫脸,巴巴地仰头望着秦暖,此时看见秦暖似乎有点犹豫,忍不住眼眶中又蓄起了一汪泪,带着哭腔道:“秦姐姐,求你了!我保证不挤着你,我睡小榻就行!”
她真的是害怕得狠了,再说,她从未经历过一个人睡一间房,无论何时都是有丫鬟或者嬷嬷替她守夜,陪她一起在房里睡,在家尚且如此,何况在这种全然陌生的地方。
况且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比她之前的十五年经历的事情都多,太让人惊悚恐惧了!
尤其是刚才在山脚下的厮杀,她捂紧了眼睛根本不敢看,可是那些人惨叫的声音还是冲进人的耳朵里……
秦暖看她整个人都在抖,心一软,只好答应了,虽然她并不喜欢跟人同住一间房。
卢莹顿时就松了一口气,走到窗下的小榻上,往下一歪,就趴到了小榻上,全然不在意自己一身乱糟糟的,不但没梳洗,连裙子都是撕掉半截儿的,也不在意这小榻其实很硬,也不在意这房间没有屏风,没有蚊帐,也不在意秦暖主仆就在旁边看着,直接就闭上了眼睛。
秦暖想起自己从前的遭遇,忍不住提醒道:“你这样明天腿会疼得走不动路!”
卢莹抹着眼泪道:“不管了~”
秦暖不得不感叹:环境真能改变人……
茉莉儿端来了一盆水,放在了洗漱架上,轻声招呼道:“大娘!”
秦暖去洗了一把脸,把手在冰凉的井水中浸了一会儿,感觉身心舒畅了许多,回头问卢莹道:“要梳洗一下么?我叫茉莉儿帮你打水?”
看着卢莹那张花猫脸,秦暖都有点替她糊得难受。
然出乎意料的是,那样平素讲究得不得了的小娘子居然躺在小榻上动也没动,只是半死不活地叹了口气:“我先歇会儿!”
秦暖再次感叹:人的适应力很强,不论什么人……
这时候,卢泓来到了房门口,看到秦暖,便叫了一声:“秦姐姐!”
他站在门口,正要抬腿跨进门槛,目光扫到他的姐姐正大喇喇地趴在小榻上,忙收回了跨出的脚,还往后退了一步。
见这少年一脸的有事想问,秦暖对茉莉儿交代了一声道:“你收拾一下,也歇一歇!”然后就走出了房门,带着卢泓到隔壁的一间房中坐下。
秦暖问道:“卢小郎君有事么?”
卢泓忙道:“秦姐姐叫我阿泓便可!”
见秦暖点点头,卢泓绽开了笑颜,包子脸上露出两个小涡,显然轻松不少。
卢泓轻声问道:“之前我听姐姐同那位娘子说话,屡屡提到一位庄主,不知是否就是栖霞山上那红叶山庄的庄主?曾被太祖皇帝封为世袭罔替的栖霞郡侯?”
秦暖眉梢微微一扬,卢泓竟然也知道“红叶山庄”?
不过随即一想,卢家本就是一流的世家,家学渊源,卢家这一房也在金陵住了几十年,卢泓虽然年纪小,却也是卢家老先生的长子嫡孙,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稀奇。
秦暖点点头:“正是!”
卢泓的小脸上便显出极为艳羡和惊喜的神色来,他踌躇了一会儿,忍不住问道:“那秦姐姐可见过那位庄主?”
秦暖道:“有幸见过一面!”
卢泓不由惊叹道:“真的么?我曾听祖父说,他从前曾数次上栖霞求见那位栖霞郡侯,都不曾见到。我还听祖父说,那红叶山庄所在的西峰,整片山都没人能够上去,约莫是有阵法的,无论山前山后,无论怎么走,都会走回山脚下,最多能入山一里路左右,甚是奇特!”
这个,秦暖还没听说过,她不由往门外望了望,对卢泓道:“我们如今不就在西峰么?”
卢泓一愣,随即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恍悟道:“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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