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箫清楚地知道被扔在这漫荒野地里意味着什么,恐惧赶走了疲惫,他跌跌撞撞的奔跑,他多么希望能看到灯火,那意味着家的灯火。夜色渐浓,入冬以后,太阳已经变得有些慵懒了,很早就躲了起来。一弯新月一挂在天边,风吹豆荚哗哗作响,荒草凄然已有人高,旷野之中偶有老树,形状怪异,甚是森然。
不知道跑了多久,紫箫的腿都软了,一不留神,脚下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扑倒在地上。胳膊和膝盖钻心的疼,大概是摔破了。紫箫没有爬起来,趴在那里呜呜的放声大哭,哭的没了力气,才慢慢地起来。风吹树影动,紫箫还以为是冰玉来找自己了呢,急忙的喊:“冰玉,是你吗,我在这里啊”。没有人应他,揉了揉眼睛才发现自己的眼睛看花了。是啊,谁会来找自己呢,谁会在这样一个漆黑的夜里上山找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孤儿呢。人们只会锦上添花,有谁会雪中送炭呢。他艰难地拄着镰刀站了起来,对自己说,你不能死在这里,你还要给你的父母报仇。他抬头看了看天,不知道父亲母亲是不是在看着自己,他们一定不希望他们的儿子这样的懦弱。想到了这里浑身又充满了力气,忍着身上的疼痛慢慢的往前走。
又不知走了多久,紫箫感觉肚子饿的咕咕地叫,真的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可是这里哪有吃的,这四下里除了草就是草,哪里会有吃的。心里虽然这么想可是眼睛还是不死心的四下张望,忽然,眼睛一亮,那边不是有豆子吗?可是没有火,难道就这么生着吃吗。饥饿的滋味真的是很难忍受,紫箫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伸手撸了一把豆荚下来,不用使劲,干透的豆荚就会自动的裂开。豆子硬邦邦的,牙齿很难一下子把它咬碎,可是等咬碎了豆子的腥味又一股脑的全出来了,紫箫差一点没吐出来。现在才想起妈妈做的饭菜是多么的好吃,可惜的是永远都吃不到了。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至于饿死在这山里面,再难吃也要吃。吃,吃,吃。紫箫赌气似的吃着,嘴里塞得满满的。
一种悉悉索索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让紫箫一下子警觉起来,循声望去,一双绿幽幽的眼睛在不远处闪着寒光,狼,是狼。紫箫吓得一个激灵,感觉背后都有些发凉,头发一下子乍了起来。心想,完了,这下子没希望了。却又不甘心就这么被狼吃掉,心里恨透了这个畜生,人会世态炎凉,难道动物也是一样吗,也钻来欺负我这样一个无依无靠的孩子吗?心里想着眼睛里便露出了凶狠的光芒,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把镰刀,牙齿不停地打颤,不知道是冷的还是害怕。狼静静地和紫箫对峙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果然,不一会,又来了四只。这下狼开始进攻了,一点点的向前逼近。紫箫的心里防线彻底的崩溃了,下意识的转身要跑,可是脚下一软,人便不见了。
大黄故意把紫箫仍在山上希望山上的狼群能不辜负他的希望。他之所以这么恨紫箫是有原因的。
大黄是李老财捡来的一个孩子。许多年前一个下过大雪的清晨,李老财早上起来出去办事,刚推开门,就看见门洞里蜷缩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冻得已经失去知觉,鼻息微弱,那么大冷的天还穿着秋天的衣裳,看着就让人揪心。于是就把他抱到房间里灌了几碗姜汤,有热乎的东西下肚,大黄渐渐地苏醒过来,又吃了两碗鸡蛋热汤面,人算是没事了。
孩子还算机灵,跪在地上就磕头,非要认作干爹。李老财只有一个女儿冰玉,一想也好,这样也算是儿女双全了,于是就认下了大黄。大黄很勤快,什么活都抢着干,就是不爱上学,后来索性就不读书了,一门心思的在家里务农,倒也是一个好农民。他比冰玉大了三岁,对冰玉也很好,有谁欺负冰玉他都会拼了命的和人家打架。
冰玉也很喜欢这个哥哥,于是大家都开两个人的玩笑说长大以后把冰玉嫁给你当媳妇怎么样。每次听到这些,冰玉总是不好意思的跑开,大黄倒是没有跑,只在那里涨红了脸憨憨的傻笑。可是十二岁那年,大黄偷看冰玉洗澡被李老财逮了个正着,狠狠地打了一顿。从那以后,冰玉渐渐地与他疏远了,后来连话都懒得说了。他为此便怀恨在心,恨李老财不死,如今又来了个紫箫,看着冰玉对紫箫的那个样儿,大黄心里就像着了火,他一天都不能容忍紫箫在这个家里出现。
大黄晚上回来心情不错,虽然不能确定紫箫是死是活,可是眼下已经清净了不少。高高兴兴的和大歪二歪从厨房里拿来了酒,坐在炕上边吃边喝。
“兄弟,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心计可不短啊。”大歪喝了口酒说。
“什么啊,大黄兄弟这叫未雨绸缪,无毒不丈夫。”二歪拍了拍大黄的肩膀说。
“也对,要不你就白他妈的给李老财卖这么多年的命了,不干了他,你到头来鸡飞蛋打,什么都剩不下,哎,话说回来了,那个冰与这几年可是出落的有模有样了,你看长得胸脯是胸脯,屁股是屁股的,真诱人……”大歪色迷迷的说。
“少他妈的扯淡,喝酒。”大黄骂了一句。
正说着,屋门吱呀一声开了,几个人吓了一跳,李老财和冰玉走了进来。大黄下的一下子从炕上跳了下来,下意识的叫了声爹,心里直扑腾,暗想也不知道几个认得谈话被李老财听到没有。
“紫箫怎么没回来。”李老财问。
大歪二歪看了看大黄没敢吱声。大黄心里一惊,但是很快就冷静下来说:“回来的时候我找了他半天,也没见个人影,后来实在是找不到我就回来了,我估计着是嫌咱们这个地方太苦自己跑了吧。”
“放屁,你少他妈的和我扯淡,我还不知道你的那点花花肠子,少说废话,招呼人上山,找不到紫箫我先弄死你。”李老财厉声说道,脸色铁青。
大黄耷拉个脸,趿着个鞋子就往外走,心里边走边骂,找,找,找,找你个小爹,不知道你怎么对他就这么亲。他哪里知道李老财是受了朋友的重托,一定要照顾好这个孩子,如今刚刚一天就把孩子给丢了,那可怎么好,可怎么对朋友交代呢。
四轮车已经着了火,发出了突突突的声音,李老财坐在车上不让冰玉上车,让她在家看家,可是冰玉说什么也不干,非要跟着去,她说她不放心紫箫,在家里也是睡不着,还不如上山。
大黄把车子开得飞快,心里想,让你们去找,我颠死你们,我把车开进山涧,大不了大家一起死,让冰玉在想那个小白脸。
在偌大的山上找个人绝非易事,尤其还是在晚上。一行人连续找了几个小时都没有任何线索,气的李老财边走边骂大黄:“你个王八蛋,如果找不到你就死在山上吧,不要在回家了。”大黄心里更加的生气,想起这些年在李老财家里苦没少吃,累也没少挨,如今他竟然为了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小子这样的骂自己,心里不是个滋味。
也已经深了,月亮都落下了。整个大地黑乎乎的一片,只有,手上的火把还能找出尺八的光亮。李老财还没有丝毫要回去的心思。
大歪看看周围没人注意他,拉着大黄走到一边,趴着耳朵对大黄说:“你估计还能找到吗?”“估计够呛,怕是北狼吃了吧”大黄说。“依我看啊,你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来个彻底的,把李老财直接也做了,以后媳妇也有了,家产也有了。”大歪的眼睛闪着狡黠的光芒。
“啊……”大黄差一点惊叫得出了声,被大歪一下子捂住了嘴。“不行,不行,再怎么我也不能这么做,他还救过我的命呢。”大黄说。“狗屁,你要是找不到紫箫,李老财不把你送进去才怪呢,我这可都是为你着想,你看着办。”大歪说。大黄低下了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一边是监狱,一边是要杀了当初就他命的人,这种选择让他无所适从。“你要是听我的,就赶快,要不天亮了什么事都不赶趟了。”大歪催促道。
李老财听了大黄的意见把来的人分开成两队,一对让冰玉带着,一队自己带着。李老财带着大黄,大歪,二歪渐渐地走远了,冰玉也带着人一边喊着紫箫的名字一边找。不久,冰玉听见好像是大黄的喊声“来人啊,快来人啊,干爹掉进山涧里了。”冰玉的脑袋轰的一声,来不及多想,飞也似的往大黄那里跑。跑道跟前,只见大黄跪在崖边上,边哭边喊,神色凄然。
冰玉求大家下去救人,可是没有人愿意下去,他求大黄,大黄只是在那里哭。
冰玉看了看这些人,站起身子,擦了擦眼泪,拿起火把飞也似的往山下跑去。冰玉是山里长大的,对这里面的每一条路都不能再熟了。“冰玉,你去哪儿,等等我。”大黄在后面喊。冰玉没有回答,疯了似地奔跑着。
天亮了,不管发生了生么,太阳总会准时的升起。冰玉终于在山涧的边上找到了李老财,李老财还剩一口气,好像是在故意等着冰玉。冰玉抱起李老财的头,滚烫的泪水落在李老财的脸上。李老财眼睛意味深长的看着冰玉,手用尽力气动了动,头一歪,一句话都没有留下就死了。冰玉放声大哭,山谷里回荡着她凄凉的嚎叫声。哭了很久,冰玉这才想起父亲用力动的那只手。把手拿起来,什么都没有,手是攥着的,她用力的掰开那只手,手里是一只纽扣,是大黄衣服上的纽扣。因为那只纽扣是她帮他缝的,所以才记得如此清楚。冰玉心里已经,难道是……她有些不敢往下想了。
她把父亲的手又轻轻地放下,这才发现那地上还有两个字,不是很清晰,但是仔细看还是能认出来的,是大黄。
太阳升起一竿子高的时候,大黄等人带着警察赶到了。警察勘察完现场之后,得出结论,李老财是意外死亡,因为有大歪和二歪作证。
冰玉交出了那粒纽扣,指出了地上写的大黄的名字,说:“我父亲一定是被大黄推下山崖的,不然他不会在这里写下他的名字。”大黄的脸色有些变了,但是很快就又恢复了平静。
“你说的这些并不能证明你父亲的死与大黄有直接的联系,因为也许是你父亲下落时想抓大黄没抓住,把扣子拽掉了一颗,写他的名字也不能说明什么,也许是希望大黄来救他。”
李老财的丧事办的很风光,大黄给打的领魂幡,披麻戴孝,漫天的纸钱,很长的送葬队伍。
当天晚上,大黄和那两个歪人喝酒,酒至半酣,大歪就说,“大黄兄弟,绊脚石都帮你踢开了,我看今晚就直接洞房花烛吧。”大黄咧咧嘴乐了。
冰玉送葬回来躺在炕上一点劲都没有,晚饭也没吃,也没有人来叫她,不知什么时候昏昏沉沉的就睡着了。正睡着,忽然觉得有人重重的压在了她的身上,自己的衣服也正被那个人往下脱。冰玉睁开眼睛,灯光下,大黄涨红的脸都有些扭曲了。冰玉拼命的挣扎喊叫着救命,可是那还会有人来救他呢。
这时候门被重重的踹开了,紫箫和五个白须老者闯了进来。大黄被紫箫一脚踢到了一边,从炕上抱起冰玉转身跑出了屋子,三跳两纵的已经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