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雪云寒等人营救段南豹的两天之前,归无计与玄青正在聆听法镜诉说段南豹在少林寺最后一段故事。www.pinwenba.com
乍看之下,法镜面色平静,声音波澜不起,可他却暗暗捏紧拳头,足见他心中着实激动,复又万分愧疚。
他说道:“段大侠在地上挣扎几下,可无论如何却站不起来。鹿鸣法王拉住段大侠衣领,将他高大的身子举了起来,手指点住段大侠的胸口,说道:‘段施主,如今胜负已分,只要你认输,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段大侠哈哈大笑,嘴中冒着血泡,鹿鸣法王不动声色,手指骤然前伸,我见段大侠鼻子里鲜血滚滚之下,他大声惨叫起来,声音痛苦万分。
全寺僧众将这一幕瞧在眼里,脸上皆露出不忍之色,我想段大侠如此铮铮铁骨,若非这折磨痛彻心扉,他如何会如此惨呼起来?
鹿鸣法王将段大侠扔在地上,双指抵住他的关阳穴,内力发动,段大侠浑身开始抖个不停,喉头控制不住,咕咕直叫,仿佛一直将死的青蛙。我见到这等场景,几乎被心中的恐惧淹没,再也支撑不下去,轻手轻脚从树丛间爬出,想往远处逃跑。
就在这时,只见方丈大师跪倒在地,不停朝段大侠磕头,哀求他快些认输,好结束这无休止的折磨。他这一跪,全寺上下三千多和尚全都跪了下来,大声念着段大侠的名字,纷纷泣不成声。
鹿鸣法王似乎有些动容,对段大侠说:‘这样吧,段施主,我见这少林寺的和尚已无逆反之心,诚心投效皇上,以报皇上恩典,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加为难你们。咱们的赌约,我便改上一改。’
方丈抬起头问:‘如何修改?’
鹿鸣法王道:‘第一、只要段施主认输,我们今日便不来为难少林寺,但你们少林寺须得向佛祖发誓,从今以后,不得收容任何身负武功之人。寺中武功高强之辈,我会订下名册,从此以后,不得再留在少林寺之内。其余僧众,只需诵经念佛,不得修习武艺。我回去禀报皇上,派下监寺入住少林,如发现任何违逆之举,便算你们背信弃义。‘
此言一出,众人默然不语,按照原来赌约,他胜了之后,要将全寺高僧收押回京,并带走全寺所有武功秘籍。此时虽然松了口,但如此一来,少林寺千年武学功法,便算毁了。
鹿鸣法王续道:’第二,你们藏经阁中的武学秘籍,从此以后,不得翻看。我会派人将这藏经阁锁起来,严加防范,以防少林寺贪图武学,妄念心起,生出叛逆之举。‘
刹那之间,方丈大师举棋不定,双目望天,泪水滚滚而下,我心知只要他点一点头,他便成了少林寺的千古罪人,少林一脉,从此便从武林中彻底消失。
他望着段大侠,知道若是他不答应,鹿鸣法王当场便会将段大侠杀死。
他回头张望,似乎想从旁人那儿得到主意,可我知道,他所见定是一片茫然神情。
方丈大师沉默了许久许久,久到我以为时光就此停住不前,随后,他长叹一声,说道:’我等身入空门,本就该心无杂念,一心修佛,替天下苍生祈福。德蒙佛祖庇佑,允我们修习神功护法,转眼千年,其实早已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变得恣意骄横,忘乎所以,方有今日之劫。如今为救一位大仁大义之人,就算老衲身背万世骂名,又算得上什么?‘
说罢,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对段大侠深深鞠躬,道:’多谢段大侠舍命相救,你的恩情,老衲永世难忘。‘又对鹿鸣法王道:’还请大和尚放了段大侠,我们少林寺,允了大和尚所说的条件,这习武之道,咱们从此摒弃。’
鹿鸣法王点了点头,道:’将段施主押下去,好生看管起来。若少林寺信守诺言,十年之后,我便会求皇上放他出来。这十年间,就算我舍出性命,也会保得此人周全。’
方丈大师闭上眼睛,微微点了点头,于是鹿鸣法王长袖一挥,山上山下所有西域武人随即散去。方丈大师等他们走远,忽然坐倒在地,吐出大口鲜血。我猜他心中羞愧无地,气血翻涌,只怕有走火入魔之险。但我对他极为忌惮,不敢在山上继续逗留,从此浪迹天涯,四处漂泊,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大约一年之后,我来到此地,从此安定下来,静思往昔,反省自身的罪孽。”
玄青初时显得有些诧异,但此刻已全然恢复原先模样,沉默寡言,只是安然静坐。归无计心知法镜与十二年前的武林浩劫无关,但此时线索复又中断,一时彷徨无措。
玄青站了起来,合十行礼,道:“法镜师兄,多谢你将此事告知我二人。”
法镜深深呼吸,笑道:“何必谢我?我不过是一介临阵脱逃的罪人,反而要多谢你们聆听我忏悔罪过呢。”
玄青不答,拉着归无计,两人向法镜师徒告辞,走出小屋。天色昏暗,寒意弥漫,一阵凉风吹过,林间枝叶发出翻滚之声,仿佛山妖在低声细语。
归无计懊恼道:“此次千里迢迢赶来,虽然知道法镜禅师的下落,可真正要紧之事却一无所获。”
玄青依旧沉默,快步走在前头,归无计只得跟上,两人路过一处泥潭的时候,玄青忽然伸手在归无计肩上一推。归无计毫无防范,朝泥潭摔下,但他何等神功,岂能中这等算计?正想运玄天伏魔功飞身避开,可谁知陡然间身法迟钝,扑通一声,在泥潭中打了个滚,浑身上下满是污泥,异常狼狈的站了起来。
归无计抱怨道:“玄青师父,这当口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玄青道:“抱歉,我不过想试试你的功夫。你到那边的池塘将脸洗净,我这儿有一套多余衣衫,你可换上。”
归无计听他道歉,气顿时消了,跑到池塘边匆匆洗了把脸,换上干净衣物。这衣服与玄青那套一模一样,皆是玄色长衫,难怪他每次出现总是一成不变的行头,原来是准备充分之故。
玄青坐在岸边,见归无计走来,道:“无计,你听完法镜所说之事,心中有何感悟?”
归无计想了想,答道:“法镜禅师真是倒霉,偏偏在最紧要的当口遇上心障,这也是命中该有此劫,原也不能全怪他。”
玄青不答,似乎依旧在沉思,归无计又道:“这段大侠仁义过人,真是一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也不知现今雪道长那边忙的怎么样了。”
玄青闻言,居然微微一笑。归无计只觉阴风阵阵,大呼不妙,不禁抬头观看星象,隐约觉得头顶有扫帚星划过。
玄青道:“你有没有见过那种如蚊虫大小般的红色小鸟?我见你方才听到此物,似乎颇为吃惊。”
归无计道:“我在一处隐秘山庄中见过此物,这是一位替蒙古人效力的少年郎中所驯养的怪鸟,可以用来杀人,也可以用来传讯,当真奇妙异常,令人防不胜防。”
玄青道:“神农山庄有不少隐秘,这怪鸟也是神农天香经上所记载之物。”
归无计“咦”了一声,暗想:他怎么知道神农山庄之事?不过玄青师父似乎无所不知,倒也不足为奇。
他想想玄青说的话,问:”那位少年郎中也与神农山庄有所牵连?“
玄青将面容隐在阴影之中,但归无计听他呼吸似乎有一丝停顿,他说道:”他的事,我并不清楚,但段南豹只怕知道这红色蜂鸟之事。“
刹那间,归无计隐隐想到什么,但却有无法说清道明。他有些焦急,一股莫名的恐慌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