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师傅行了一礼,说道:“老夫青城派掌门林镜波,不知这位英雄尊姓大名?”
玄青微微犹豫,似乎不知该不该回答,过了半饷,他说:“玄青。”归无计首次听这人说话,觉得他嗓音沉稳浑厚,但由于沉默寡言,也不习惯开口,所以便是这简简单单两字,也被他说得含混不清。
林镜波说:“阁下空手而来,难道竟如此轻视老夫,觉得这般也有胜算?”
玄青微微点头,似乎此乃理所当然之事。林镜波有些生气,但随即沉住气,压住火,想到:这李堂主手下人才济济,藏龙卧虎,各个儿都是顶尖儿的外门高手。虽然内功不甚高明,可单凭借手中的绝活,已足以行走江湖、扬名立万。连辉儿如此武艺,都为他们所败,我又何来自信,竟然敢言必胜?
他此时已然六十出头,虽然早在十几年前便是青城派数一数二的高手,但由于几乎足不出户,一心钻研武艺,是以功夫虽高,却不为外人所知。连雪云寒这等渊博之人,对昔日江湖八卦绯闻无所不闻,也不知道有他这一号人物存在。
也是他十二年前受福神庇佑,鬼使神差之间,竟然带弟子离开青城,前去京城办事,因而逃过大劫,从此隐居深山,直至这两年才重出江湖。只是他年纪大了,受限于悟性际遇,武功内力进展缓慢。早在十二年前,他就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然而混到今日,虽然用功勤勉,也仍不过是这等水准,内力虽深,招式虽精,但却少了年轻时的勇猛无畏,又多了几分慎重保守之情。是以此刻见到玄青好整以暇,又想起罗辉狼狈不堪的架势,心中忐忑不安,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归无计见两人凝立不动,心中奇怪,想:难道玄青兄弟武功如此高明,竟能将这老头震慑住不动?他天生便有探查旁人武功深浅的本事,又多得张君宝与青灵子指点,慧眼识人,几乎百发百中、未曾有过失手。于是他瞪大双眼,细细查看玄青身法脚步,只觉得平平无奇,虽不能说是庸手,但也不见得比雷兽等人高明,这老头武功高他远甚,却不知为何迟迟不动手相斗。
玄青见敌人不动,仿佛也乐得逍遥,于是双目紧闭,直立在场中,也不管敌人如何计较,自己先养足精神再说。
林镜波见他好整以暇,饶是他心中七上八下,但却再也压不住怒气,身子忽然前趋,手中长剑疾如骤风,出手第一招,便使出了罗辉方才全力以赴的“三松迎风不落叶”,三道剑光划破空气,笼罩玄青全身要害。
雪云寒见他气势凌厉如斯,但剑意未尽,尚留有余力护身,剑法的火候要远比罗辉高明,脸上变色,想:要是我与这老头相斗,他防守这般严密,进招又迅猛至极,那是半点机会也没有,便是能猜到他的心思,只怕也毫无用处。
玄青随手一挥,啪的一声,手掌正托在林镜波剑身平实所在,他剑尖立时偏了方位。林镜波应变神速,立时变招,身子在半空旋转半圈,回剑又往玄青脑袋上斩去,剑锋飘忽,似乎无所定处,但剑意所在,随时能劈向玄青身上各处,正是青城派的绝招“碧松散叶针如雨”。
玄青头也不抬,手指一伸,弹中林镜波剑身,林镜波长剑震动,心中一惊,赶忙后退,脸上惊疑不定,不知此人如何能看穿自己的剑法。
雪云寒看不清玄青的手速,心想:玄青兄弟绝非料敌机先,算准敌人招数,再行出手相克。在这林老头动手之前,他浑身毫无防御之兆。但林老头一旦出手,他却能骤然发难,后发先至,破去敌人的招式。他眼力如神,手法如电,心思巧妙,实令我大开眼界。
归无计却看得清清楚楚,只是想:这老头出手如此快法,而玄青手上却似乎不及他快。但依然能够将这老头招式化解,难道他出手方位有什么古怪,总能找到捷径,因而总是棋高一着么?
林镜波静下心来,站在原地苦苦思索,只是当局者迷,他又如何能看得清其中的奥妙?只是猜想:我青城剑法名闻天下,见者多广,这小子定是熟知我青城招式,早就想好了破解之道。既然如此,我唯有使出这些年新创的剑法,才能出其不意,一击获胜。
想到此处,他手腕一转,剑招突变,原先招式气势磅礴,如惊涛骇浪一般,此刻却妙至颠毫,小巧灵动,闪身欺近敌人三尺之内,便如手持匕首般近身缠斗,这乃是他自创的剑术“浮波剑法”。
也是他自知武功进境遇上了瓶颈,如不能有所创新,功夫只会越来越弱,将来遇到强敌之时,此人若对青城剑法了若指掌,定然会有备而来,当此局面,他师徒俩如依然拘泥于旧时招式,只怕将要陷入苦斗,束手无策。
他想到此节,于是独自来到山崖之上,面临沧海苦思冥想,就这么废寝忘食的思索了三天,脑中灵感迸发,终于另辟蹊径,从青城剑法中悟出了截然不同的奇妙剑招。
这剑招借鉴原先青城剑法的招式,只是临敌心法却迥然不同。以往手持长剑之时,依照青城剑法的剑诀,讲究剑如疾风,遥望远山,出剑时离敌人较远,待到剑招使出,已经来到敌人身畔,令敌人猝不及防,立时便败下阵来。
而这浮波剑法则化大为小,化整为零,手臂持剑时位置古怪,因而可以如使用匕首一般使剑。而又因为与敌人近身相斗,出剑手法不变,剑招立时灵巧了不少,而且气势不减,威力依旧,宛若浮波细浪般涌来,敌人若反应不及,当场就会被乱剑斩杀。但即使敌人有所防备,这浮波剑法又随时可化为青城剑法,两者相得益彰,配合精妙,远近相宜,自然是立于不败之地了。
刹那之间,只见这林老头上蹿下跳,绕着玄青左右出剑,剑法纷繁迅速,令人眼花缭乱。只是他虽然变了剑法,但玄青却丝毫不为所动,每每一剑刺来,他便挥手去拍,随后一剑横劈,他又用手指去弹,无论林老头费尽心机,使尽解数,招式总是被玄青破的干净利落,连一招都没逃脱,两人即便是事先说好,排练多日,只怕也没有这般合拍,剑来手打,剑回手缩,只听叮叮当当、啪啪啪啪之声四下回响,听来清脆悦耳,有如击打乐器一般。
李帮主早就瞧不清楚两人相斗,但一颗心直吊到了嗓子眼,暗想:这叫玄青的闷葫芦武功如此邪门儿,竟连林师傅都斗他不过?李麟洪到底是何方神圣,从哪儿找来这么些妖怪?
李先生他们却纷纷想:以往玄兄弟出外办事,总是单枪匹马,背负长弓,从不在旁人面前显露身手。每次回来时,最多说一句“事已办成。”随后就不再说话,而且从未失手,总能完成差事。谁知今日一见,他武功竟然高强至此。这老头这般使剑,换咱们任何一人,只怕都挺不过五招。而玄兄弟竟如同耍弄孩童一般,虽不曾还手,却让这林老头毫无脾气。原来他心高气傲,特立独行,自然有他的道理。
林老头老而弥坚,毫不气馁,使尽全身力气,依旧不依不饶的向玄青出招。又斗了片刻,玄青忽然开口道:“差不多了。”随手一扯,竟轻轻巧巧将林老头长剑夺下,林老头吓得目瞪口呆,身子立时便定在了地上,连胡须都惊得翘了起来。玄青却不追击,又一伸手,把长剑塞回林老头剑鞘之中,随后调头就走,就仿佛做完了生意,打烊收工一般。
李先生众人震慑于玄青的神功,人人屏住呼吸,眼中皆充满了崇敬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