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小屋中,舒展筋骨,呼吸吐纳,一时只觉得精神气爽。这精神一回来,昨晚的雄心壮志立时又回到了胸中,他手掌往前伸出,凝神片刻,只见眼前火光一闪,一柄暗红色的剑芒突然凭空出现。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冬季天色早暗,这小屋中此时已然阴暗无光,然而这剑芒一现身,登时便如同火炬一般照亮了这小屋的各个角落。归无计凝视着剑芒,心潮起伏,难以平定,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领悟此招掌法,全是由于张君宝牺牲自己性命,从而让自己受到感化之故。
他想起张君宝,心中复又黯淡,虽然他自幼便苦练道家心法,懂得收摄心神的诀窍,从不为七情六欲所困扰,但他毕竟也还是血肉之躯、凡人之心,目睹自己最为敬仰之人惨死,又如何能够安然处之,顷刻间便将其遗忘?
也是睹物思人人更愁,愁云惨淡绕心头,忍不住便想要大喊大叫、发泄一番。突然听到门上有人轻轻敲打几声,随后又传来雪云寒的叫喊声,只听她说道:“归居士,开门来,开门来。贫道为你准备了些酒菜,如你不嫌弃,咱俩便好好喝上一杯,也算是替你我接风如何?”
归无计手掌一撤,那剑芒登时熄灭,暗想:这雪姑娘脚步怎地如此轻?难道真是这落雪化成的仙子?他生平不近女色,为人木讷迟钝,最怕与女子打交道,便是与兰儿相处,也只是暗自以师长的身份相待。但不知为何,遇上这豪气爽朗的雪道人,却情不自禁产生好感,当下也不怕被她识穿武艺,赶紧上前打开门锁,将她请进屋来。
雪云寒内功差劲,衣服也穿的不厚,在外面站了片刻,自然冷的发抖,而归无计这小屋墙壁又薄,寒气阵阵从墙缝中透了进来,雪云寒一个不留神,连打好几个喷嚏。归无计见状过意不去,赶紧说道:“道长,我这屋子挡不住风寒,你莫要在此久留,赶快回家去吧。”
雪云寒笑道:“我这刚踏进屋子,你就要赶我出门?难道我身上有臭味儿不成?”说罢将手中的大盘子放在桌上,揭去盖子,露出几大碗家常菜,一瓶烧酒,两个小碗,两双筷子,这些酒菜仍然冒着热气,看来是刚刚烧完没多久。
归无计愣愣的瞧了一会儿酒菜,又痴痴的望了一会儿雪云寒,心中感激莫名,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雪云寒见他发呆,便自作主张坐在椅子上,将烧酒倒入碗中,转手递给他,大咧咧的说道:“请,归居士请。”
归无计回过神来,哈哈一笑,接过酒碗,与她酒碗相碰,将酒一饮而尽。雪云寒夸道:“好酒量,好爽气。于是也张大嘴巴,咕嘟咕嘟喝起酒来,只是她酒量不济,刚喝了半口便呛住,立时大声咳嗽,狼狈不堪。
归无计伸手拍拍她后背,雪云寒苦笑一声,说道:”贫道酒量差劲,却又不自量力,令归居士见笑了。“
归无计忽然说:”道长,咱俩算不算朋友?“雪云寒毫不思索,立即答道:”自然是朋友,不然贫道为何找居士喝酒?“归无计说:”既然是朋友,那咱们便改改称呼吧,我叫你。。雪姑娘行么?“他本想叫她为云寒,只是又想想实在过于亲昵,于是便临时改口。
雪云寒大笑几声,突然又咳嗽起来,归无计担忧起来,深怕她真的感染了疾病,那自己可就罪孽深重、万死莫辞了。只听她说道:”你叫我雪姑娘?我长得这般丑怪,怎能担当得起这么好听的称呼?“
归无计脱口道:”你如算得上丑怪,这天下只怕便没有美丽之人了。“话一出口,便暗骂自己怎么变得如此轻浮,一时间大惑不解,却也无法收口。
雪云寒眨眨眼,突然往归无计胸口轻轻捶了一拳,笑骂道:”你这人说话油嘴滑舌,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了一地。这样吧,你如真当我是朋友,便叫我二蛋吧。“
归无计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见雪云寒面带微笑,似乎并不像开玩笑,于是也正襟危坐,肃颜道:”那还望二蛋今后便叫我二狗吧。“
雪云寒大笑起来,连连拍着归无计的肩膀,笑了一阵,终于缓过气来说道:”二狗,你好,你好。”
两人互相开着玩笑,一边喝酒吃菜。雪云寒手艺不错,这家常菜做的甚是好吃,虽然比不得苏姑娘花样百出,心思灵巧,但归无计此时心情舒畅,吃在嘴里倍感亲切,也不觉得比苏姑娘手艺稍差,一时间赞不绝口。
就这么吃了一阵,雪云寒酒劲上涌,忽然将酒杯往盘中重重一放,叹道:“二狗,你如此一个好人,怎么会染上这要命的疾病!难道这老天爷真的是瞎了双眼么?”说着话时,眼眶竟然有些红了。
归无计见她真情流露,倒也不敢吐露真相,深怕就此惹恼了她,令她拂袖而去,但也不想说谎,于是沉默不语。
她见归无计默然,以为触动了他的心事,自也有些过意不去。不过她已然喝醉,如何顾得上这些小节?于是又叹道:“你患了重病,自然不能住在这破烂的屋子里。我本想邀你去我家居住,可是又怕男女有别,可莫要惹出闲话,败坏了二狗你的名声!唉。。”
归无计闻言不由一笑,说:“二蛋,你这话可说错了,第一,我这人在这一带声名狼藉、人人唾弃,名声之差,只怕旷古未有。第二,你乃冰清玉洁的姑娘,又是出家之人,如何会累我败坏名声,只怕正好相反吧。”
雪云寒一拍桌子,叹道:“这世人嫌贫爱富,往往瞧不起这清贫之士,因而胡言乱语,编造些不实之言,二狗你莫要放在心上。如若你真不在乎这些浮名,那贫道我也豁出去了,这样吧,你收拾收拾东西,从今往后,便搬来与我同住!我家中有好几床棉被,实在不行,我便打个地铺也成。“
归无计一惊之下非同小可,连忙摇手道:”这如何使得?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更何况二蛋姑娘你乃是出家人,这世上人言可畏,万一累了姑娘清名,在下便是立时死去,只怕也难以赎罪了。“
雪云寒倔脾气上来,索性撒起了酒疯,起身走到墙前,将他那柄青山剑取了下来揣在怀里,又将他橱柜打开,匆匆扫了一眼,见并无贵重物品,于是扯住归无计的衣领,大嚷着便想把他拖走。只是她力气实在太小,又如何拖得动归无计?一个站立不稳,一下子往后摔倒,正好便摔在了归无计的怀里。
归无计只觉得她身子柔软温暖,突然间热血上涌,一下子将她拥在怀里,心中柔情无限,竟然瞬间开窍,就此体会到了男女相爱的美妙滋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