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还想让第三位主角晚些登场,但仔细想想,还是让她早些露面吧。)
在这初冬时节,三江镇上居然下起了漫天飘舞的大雪。
只见这雪花洁白无瑕,缓慢的往地上飘落,落在地上,还未来得及融化,便又被另一层雪花压在身上,于是两者便拥在一起,连同接连落下的其余同伴一起,成了一个圆滚滚的雪胖子。
于是,在本已经结霜的街道上,渐渐堆满了无数个雪胖子。而无数个雪胖子聚在一块,齐心合力、众志成城,终于将整个三江镇笼罩在了茫茫雪毯之下。
而这江南的冬季,虽不若北方天寒地冻、白雪万里,但却有一股江南独有的阴柔劲儿。它悄然无声、潜移默化,令人在不知不觉间,便被这冬寒侵入了身子,从此落下了病根,更是久久难愈,连声咳嗽不停,唾沫横飞之下,竟然带有血迹,任谁见了,都要退避三舍,仿佛见到妖怪一般。
双桥巷的老百姓们,就在这难得的落雪天,在大清早的大门口,遇见了这么一位咳嗽呕血的瘟神。
一位失踪两个月有余的瘟神。
一位老太太正裹着厚厚的棉衣,见到此人,与身旁另一位带着皮帽的老头窃窃私语,老太太悄声道:”这不是归双绝吗?好几个月不见,怎么又跑回来啦?“
老头叹息一声,答道:”我本以为这人还有些良知,知道自己身子骨不行,又患了这会传染的肺痨,所以自行跑到偏僻的地方等死了哪。谁知今早竟然又跑回来啦。如此一来,咱们今后可就得多多防范,免得被他缠上,从此便到了大霉啰。“
归无计闻言,不由得苦笑一声,想起这又是张君宝的杰作,却又是悲从中来。可心中一难过,牵动了昨晚鏖战的伤口,于是大声咳嗽起来,啊呜一声,呕出一小口鲜血。
那两位老者本来仍在低声说他坏话,此刻一见这架势,立即闪身进屋,关门关窗,拂尘掸灰,忙得不亦乐乎。
他来到师父那座小茅屋前,从一旁搬来几块瓦砖,站在瓦砖之上,踮起脚尖,从矮小的屋顶草堆中摸出一把钥匙,随即开锁进屋。
只见这屋中依旧阴冷简陋,一如往昔,并无被人翻动过的痕迹。看来他这痨病鬼的名头威慑力极强,又是一文不名的穷鬼,远近闻名之下,自然连小偷盗贼也是无心前来光顾的。
他将那柄青钢剑取下,拔剑一瞧,只见这宝剑闪现着青光,依然锋锐如故,不曾有丝毫生锈。
他想起自己曾经许诺,要将此剑送给兰儿。只是不知这宝剑叫什么名字,如若胡乱称呼,只怕这宝剑千锤百炼之下,剑魂也要暗暗哭泣了。
他将宝剑挂回原处,忽然想起了师父,想起了自己的养父母,想起了自己的家乡。
张君宝已经离去,虽然不知他此刻身在何处,但如果依他所言,他仍然活在这世上。只是他的头颅已经被那人斩下,难道那人还能有起死回生的本领?随便找一件躯体,将头颅往那身子上一按,整个人便能回过魂来?
即便他真的活着,他也不会再回来找自己了。
因为他已经踏上了自己的旅程,迈向了漫长遥远的远方。
归无计想到此处,竟然感到了无比的孤独,这是真正失去至亲之人的孤独,也只有至亲之人才能够弥补这番孤独。
他于是突然想要回家看看。
就在这胡思乱想之中,他静下心来,仔细倾听窗外细雪飘落之声,听了半天,自己也不禁苦笑起来——这落雪又何尝会有声响?于是他排除杂念,终于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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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不知道睡了多久,正做着一个美梦,梦见自己武功突然与张君宝一样高了,那掌法高明的仇人突然来找自己,随后被自己打得落花流水,狼狈逃窜,他得意起来,忽然肩上被人轻轻一拍,他大喜若狂,喊道:”张兄!“
此时,他醒了过来,感到真的有人在轻轻拍着自己的肩膀。
他呵呵呵傻笑起来,赶紧一个转身,与身后那人热情拥抱,叫道:”张兄,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他只觉得拥入怀里的身躯娇小柔软,此人当是女子,绝不会是张君宝还魂来见自己!
他啊呀大叫一声,赶紧往后一退,这番一惊一乍一搂抱,自然也将眼前这人吓了一跳。
只见眼前这位少女也是个道士,她身穿一身天蓝色道袍,头上戴着道冠,两绺秀发从脸两旁柔顺的垂下。
她身材婀娜苗条,虽然笼罩在宽大的道袍之下,依然可以瞧出玲珑的身段,只是她的脸上的肤色黑如泥灰,而且脸颊两旁有一些密密麻麻的伤痕,虽然数量不多,但却令她精致的五官大打折扣,粗看之下,甚而有些丑陋。
更令人称奇的是,这少女居然全不在意这些伤痕,非但不涂抹胭脂以图遮掩,反而昂首挺胸,似乎颇引以为豪,她眼神清澈如水,其中流露出一股浩然正气,也带有丝丝顽皮的狡黠。而她眉宇间更是有一股书卷气息,归无计一见之下,便觉得她像极了一人。
她容貌虽然与张君宝全然不像,但那股饱读诗书的气质,那戏谑坚定的眼神,却都与张君宝一模一样。
归无计立时便对她产生了亲切之感。
他这番打量耗时颇久,那女道士见他沉默不语,脸上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朗声说道:”对不住,对不住,贫道轻轻推门,门便自己开了。于是贫道便自作主张的走了进来,更是莽撞的将居士吵醒,这番扰人清梦,自也是大为不该,不该。“言语中极为客气,连番自责。
归无计也报以微笑,走上两步,拱手道:”无妨,无妨。不知这位道长尊姓大名?找在下所为何事?“
女道士沉吟片刻,说道:”贫道乃雪云子,俗名雪云寒,乃峨眉山金顶洞天三宵观道士。也是搬来此处不足一天,见有新邻居到来,自然便上门拜会。“
归无计听她名字如此好听,忍不住赞道:”道长道号如此清雅,令人过耳不忘。“不禁又想:不知张君宝这吊儿郎当的道士有什么道号?张三峰么?
女道士手掌往额头上一拍,眼睛闭上,嘴角露出自嘲的微笑,只听她说道:“罢了,罢了,贫道也不瞒居士。这道号与俗名皆是贫道后来改的,贫道本名难听俗气,自然要改的像模像样,不然师父都不让下山,说是会丢人现眼呢。”
归无计脑子一抽,问道:“那你本名叫什么?“话音未落,便想到此问颇不礼貌,深怕对方就此翻脸。
岂料女道士丝毫不生气,笑道:”说了居士别笑,贫道本名雪二蛋,乡下人士,起名自然是耸人听闻的。“
归无计不禁莞尔,也笑道:”我也是金陵乡下长大,本名归二狗,后来师父瞧不下去,于是来城里之前,硬是给改成了归无计。“
那女道士闻言也乐不可支,两人又对视一眼,各自放声大笑起来。周围闲人听他两人笑得欢畅,一时间又开始胡思乱想,编起闲话来。
如此一来,这位雪道长,自然也随着归无计一起,在这陋巷之中臭名远扬了。
笑了一阵,归无计突然想到,以他如此功力,为何这少女来到他身后之时,他竟然毫无知觉?
难道她竟真的是这雪化作的仙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