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告诉本王你之前在本王面前持有的那些傲气都是装的,现在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也都无所谓了吗?”
北宫驰的语气阴冷,带着说不尽的嘲讽。
展欢颜听了他前面的话也只是置若罔闻,只是这最后一句话过后,她的脚步突然无声顿住。
旁边的墨雪和蓝湄都是各自慌乱的垂下头去。
展欢颜的心跳有过一瞬间的悬空,但是看着两个丫头的神色心里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她抿着唇角沉默了下来。
“小姐——”墨雪急急的唤了一声。
北宫驰看着两个丫头的神色,脑中突然灵光一闪,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冷不防笑了一声出来道:“你这两个丫头——”
这两个丫头如果是展欢颜的人,哪怕是裴家给她的,都没有必要在这件事上瞒着她的。
虽然这个想法有些荒唐,但北宫驰还是觉得像是邂逅了一场天大的笑话一样。
他兀自笑了两声,有些茫然,随后声音又突然猝不及防的戛然而止,只是用一种锋利的近乎能将人洞穿一样的眼神死死的盯着展欢颜在看。
展欢颜兀自沉默了一阵,又再举步朝前走去。
北宫驰看着她在夜色中踽踽独行的背影。
她的背影看似纤细,可每一次一旦是她下了决心要去做的事,就永远都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来人!给本王把她拿下!”狠狠的闭了下眼,北宫驰突然厉声喝道。
明天就是展欢颜和北宫烈大婚的日子,如果她会缺席,可想而知将会掀起怎样的波浪来。
展欢颜也没有想到北宫驰竟会做出这样疯狂的举动来,猛地回头,不可思议道:“你疯了吗?这样做的后果,只怕你担待不起!”
“那又如何?”北宫驰冷然道,巨木四下观望一眼,一笑森凉,“有谁会知道是本王做的?你今天出来,肯定不会叫展家的人知道吧?届时真要追查下来也是你在忠勇侯府无故失踪,和本王之间有什么关系?”
说话间黑衣人已经扑到。
墨雪和蓝湄两个全力迎敌,可是对方人多势众,很快落入劣势,离了展欢颜的身边。
北宫驰借机上前一步,展欢颜本能的后撤,还是被他一把扣住了手腕。
展欢颜神色恼怒愤然一甩,却未能将他的手甩开,不禁就是大为光火。
北宫驰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冷光,未等她出声就已经抢先开口道:“如果你活够了,想死也可以,既然你是铁了心的不准备回头了,那么——”
他说着,眼中颜色就越发阴暗了几分道,突然倾身些许,于展欢颜耳畔字字清晰道:“既然是本王得不到的,那就看着你在眼前毁掉好了!”
这个女人,他已经给了她太多次的机会,可以忍受她一次次的坏他的棋局坏他的算计,如果注定她永远也不会在他面前妥协的话——
怎么都好过看着她走到别人的身边去。
北宫驰是当真下了狠心了,拽了展欢颜的手腕转身就走,转身的瞬间却未注意到展欢颜眼底浮现的幽冷笑意。
然后下一刻,他便直觉的胸口一麻。
陌生而叫人警醒的感觉。
他愕然垂眸,却见那女子面目清冷,毫无表情的看着她,手中不知何时多出来的一柄短刃稳稳、稳稳的切入他胸口。
有殷红的血色自他竹青色的袍子上渲染开来。
这时候才开始觉到疼痛。
四面八方有冬夜里孤寂的冷风横扫而过,仿佛全部都灌进了伤口里,心口的位置一片冰凉。
展欢颜只是看着他,即便是第一次持械伤人,她的手却没有丝毫的颤抖。
那么准!
那么狠!
那么——
不留余地!
到了这一刻,北宫驰才觉得她是真的将他视作死敌了一般的排斥,这一刻他也才明白,就算是他就此死在她面前,这女人也应该是会漠然的踩着他的尸体走过去,并且——
永远都不会回头多看一眼。
“呵——”他想笑,却发声音从喉咙里最后溢出来之后就变成了愤怒。
展欢颜看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痛色,那颜色变化太快,就仿佛是一场错觉,和——
对她的,最可笑的指责!
然后下一刻,有漫天疯狂的怒气冲天而起,他的手掌突然击出,同样也是稳稳、稳稳的一下捏住了她的的喉咙。
力度之大,从一开始就险些让她窒息。
“本王的耐性也是有限度的,我能忍你一次两次,你真当我就舍不得杀你了?”北宫驰道,每一个字都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的手背上青筋暴起,因为失血,面色泛着些微的苍白,夜色之下的面目狰狞可怖。
展欢颜只是漠然看着他,她近乎都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逐渐麻木僵硬的冷掉,却连最轻微的挣扎也没有,只是神情清冷的看着他——
曾经,在她对他满怀着希望对他充满依赖和憧憬的时候,他和展欢雪联手要了她的命,那个时候她会觉得天崩地裂痛不欲生,可是这一刻——
心里却是出奇的平静。
北宫驰一眼望进她如冬日古井般深冷的眼睛里,凭空的,反而只觉得心脏被掏空的更厉害。
她这样完全漠视的眼神让他觉得,纵使杀了她,他心里也依旧会带着永世的不甘。
展欢颜的意识逐渐便有了些微溃散,脑子里混混沌沌的。
墨雪和蓝湄被黑衣人缠住脱不了身,都在惊恐的唤她,那声音却仿佛飘渺的落在了天边,根本就听不见。
北宫驰的手却突然开始发颤,心里矛盾的挣扎了许久,终还是指尖发颤的撤了手。
展欢颜的身子虚软,跌在地上,捂着喉咙剧烈的咳嗽。
北宫驰看着他,唇角泛起荒凉的笑,冷冷道:“把她给我带回去!”
两个黑衣人过来就要提人。
然则猝不及防,夜色中突然有冷箭声破空袭来,直击两人要害。
两人慌忙后撤避开。
北宫驰讶然回头,却见远处以奔雷之势袭来一队人马,当前一人锦衣玉裘,容颜冷凝如冰。
赫然——
却是裴云英。
变故突然,北宫驰带来的人都赶忙撤回他身边严密保护。
展欢颜那一刀下去其实是留了余地的,她不是不敢就此杀了北宫驰,可是就让他猝然死在这里,北宫烈方面没有准备,单太后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所以她那一刀虽然狠,却是偏离了一些准头的。
此时北宫驰失血过多,身形有些晃动,是被侍卫勉强支撑着才得以稳住身子。
“是你?”他看着对面马背上面色清冷的裴云英,冷冷道:“京城重地,你就敢私自调兵对本王动手?你裴家人真是好大的胆子!”
裴云英冷漠的看着他,只是语气平静道:“把颜儿交出来,你可以走!”
墨雪和蓝湄虽然已经脱困,但碍着展欢颜在对方的掌控之下,谁也不敢贸然出手,俱都焦灼不已的看着。
北宫驰回头看一眼摔在地上的展欢颜,讽刺的勾了勾唇角,“如果本王不答应呢?”
“那么今夜之后,这世上就没有梁王这个人了!”裴云英道,一抬手,他身后带来的数百精兵就齐齐往前摆开了阵仗。
他也知道北宫驰不肯信他,也不等对方开口就先说道:“我敢动手,自然就会做的干净利落,不会留把柄给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是我做的,你若不信,大可以一试。”
北宫烈不能对他下杀手是因为他们是挂名的兄弟,要顾及着天下悠悠众口,可裴云英却是个外人,或者——
更确切的说是仇人。
上一次展欢欣的事虽然他没有直接参与,但裴思淼既然敢那么做,也是在他的默许之下的。
北宫驰的心里是真的有些不确定。
两个人,四目相对。
他一直注意观察着对面裴云英的表情——
这个人,一向都对真欢迎珍视的紧,即使那一次的事让他恼羞成怒,可是——
最后,北宫驰突然无所谓额的朗声一笑,抬手又将展欢颜拉起来,往前送出去一步,夺了身边黑衣人的钢刀往她颈边一架,冷然道:“你有种大可一试,本王今日来此的目的你也一清二楚,能得她陪着本王一同赴死,本王倒也觉得还值。”
裴云英的面色不易察觉的微微一变。
上一次的事的确是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冲击,这段时间他也变了许多,可是说到底——
展欢颜还是他输不起的筹码。
他的神色略有松动,借着夜色,北宫驰一时半刻却无察觉,可是展欢颜太了解他,瞬间已经警觉。
“能陪王爷一同赴死也是我的荣幸!”展欢颜突然说道。
在场的所有人俱是一愣,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的聚集在她身上。
裴云英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展欢颜却已然抢先一步,继而话锋一转道:“可是黄泉路上,你就不怕我在你背后随时再给你一刀?让你再死上一次?”
北宫驰气愤是有,说他要和自己同归于尽?
之前的那一刻他或许是真的动了那样的心思,可是现在——
他分明是自诩是拿住了裴云英的软肋,以进为退。
展欢颜的语气森凉而讽刺,说话间,突然抬手握住北宫驰持刀的手,力道稳稳的往自己颈边压了下去。
“颜儿!”裴云英目赤欲裂,怒吼一声,单手撑住马鞍一跃已经扑了过。
北宫驰也没料到她会有次举动,惊惧之余持刀的一手往后撤去的同时更是惊骇的将她大力往另一侧推开。
展欢颜的身子扑了出去,下一步刚好裴云英赶到,一手将她扶住。
“颜儿,没事吧?”惊魂甫定,裴云英问道。
展欢颜稳了稳身子回头。
这一番剧烈的动作之下北宫驰的伤口被扯动,额上一片冷汗,此时手中空空,却还保持着那么一个推拉的动作,看上去分外的刺眼。
看着对面两人,他突然自嘲的笑出声音,“好,展欢颜你果然是够狠!”
她是料准了他不会舍得叫她死,但是能以身作饵来下这样的狠手的——
这个女人绝对是这世上的独一份儿。
且不说他当时是真的正在气头上,就算不是,他可是分明感受到了,那一刀下去她是尽了全力绝不容情的,但凡他的动作稍慢,这会儿她必定已经血溅当场了。
彼时展欢颜还有些没缓过劲儿来,是被裴云英支撑着才得以稳住身形。
两个人,四目相对。
这街道上的天光黯淡,彼此却能从对方的眼中看见锐利如刀的锋芒。
“表哥,我没事!”半晌,展欢颜才虚弱的开口,抬头对裴云英露出一个笑容,“天晚了,送我回去吧!”
裴云英迟疑着又看了对面的北宫驰一眼。
展欢颜又扯了下他的袖子,然后脚步略带了几分踉跄的往前走去。
这个时候若是为私怨杀了北宫驰也不无不可,可依着对方的身份,事情却一定不能善了,即使再怎么痛恨这个人,裴云英最终还是理智的选择了放弃,转身扶了展欢颜的手往停在稍远处的马车行去。
墨雪和蓝湄都为了之前的隐瞒而心虚,迟疑着不敢去近展欢颜的身,只都忧心忡忡的任由裴云英扶着她上了马车。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就要跟着上车,展欢颜却是回头道:“我想眯一会儿!”
“是!”两人低声的应了,只得坐在了车辕上,驾车往回走。
北宫驰被侍卫扶着站在当街,看着裴云英重兵护卫着那辆马车渐行渐远,心里又是一阵一阵的发冷——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败在了自己一时的手软,也败在了——
她的狠辣决绝之下。
“王爷!”身边暗卫小心翼翼的试着唤了他一声。
“回府!”北宫驰道,闭了下眼转身踉跄着步子缓慢的离开。
他胸前伤口一直不得空处理,殷红的血滴滚滚自指缝间断断续续洒了一地。
终究,还是一败涂地了是吗?
他这一生本来只钟情于这天下疆土大好河山,如今却是先为了一个女人尝尽了失败的滋味!
不!这还不算完!
就算她入了宫又怎样?就算他嫁了人又怎样?就算她再强悍,终有一天待到这天下疆域都要为他所有的时候,她还不是得要乖乖的臣服?无路可走的时候,她也唯有妥协这一条路可走,不是吗?
这样想着,他脚下步伐不觉的就又坚毅几分,不想才迈了两步却是眼前一晕,往前摔去。
“王爷!”身边暗卫惊慌失措的扶了他,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王府。
回忠勇侯府的路上展欢颜一直都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车队默默前行,一直到忠勇侯府后门所在的巷子外头才停。
裴云英翻身下马,墨雪和蓝湄也打开帘子扶着展欢颜下了车。
休息了一路,展欢颜已经完全缓过来了,和裴云英相对,两个人都一时尴尬的没有说话。
这是继上回齐国公府出事之后两人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面。
侍卫和墨雪、蓝湄两个都自觉的后撤躲的远远的。
待到清了场,展欢颜才抿抿唇斟酌着开口道:“表哥,我——”
“颜儿。”裴云英笑了笑,却是出乎意料突然开口打断她的话,他的笑容十分平静带着往常君子如玉般的风度,只是目光柔和的看着她道:“记得曾经我跟你说过,只要是你的选择,只要是你会觉得幸福,我也就心安了。现在——”
到底也是心中千般思绪纠结,话到一半他的声音不由的顿了一下,缓了片刻才重新正视她的目光,认真的开口道:“我只问你一句话,是你心甘情愿的吗?”
这门婚事内幕,别人也许知道的不多,可裴献和姚阁老之间的矫情不浅,两人又是彼此信任的,所以姚阁老既然揣测到了内里玄机,裴云英会知道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说话的话展欢颜都记得,那日他对他表明心迹的时候就曾说过,他只要她过的幸福就好,如果她会找到真心相待的人,那么他就会果断的放手。
短短不过几天的功夫——
展欢颜突然便觉得有些无颜面对他!
毕竟——
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前后两世都对她付出了所有真情呵护的男人。
“云默他——是不是都跟你说了?”沉默再三,展欢颜还是开了口。
有那么一瞬间,裴云英脸上的表情是僵硬的定格住了的。
前些天北宫烈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他第一时间就要过来见她的,可是被裴云默拦住了,两人促膝长谈,说了很长时间的体己话。其中从两人的兄弟情谊到齐国公府的未来,还有——
北宫烈和展欢颜之间那些朦胧的种种。
这个消息,他用了几天的时间来消化接受,可是这一刻听她亲口提及的时候才恍然明白——
其实他一直都在回避,一直拒绝接受这样的事实,因为心里总是抱着一种渺茫的希望在想,或许那些都不是真的。
这一刻,最后的幻想才支离破碎的裂在了脚下。
“我不是有意要骗你,之前我也没有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表哥,我——”展欢颜慢慢的开口,几乎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她欠他的远不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的,可是如今,除了这三个字,她还能给他什么?
裴云默说的对,他对她用了全力尽了全心,如果不能给予他同样的真心,那么她就不配站在他身边。
展欢颜涩涩的由唇角扯出一抹笑,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裴云英却突然走了一步上前,猝不及防的抬手将她圈了起来。
浅淡的松木香气盈入鼻息,十分的干爽清澈。
展欢颜的身子僵直的愣在浮动的气息之间。
“颜儿!”裴云英轻轻的拢了她在怀,没有用太大的力气,去是倾尽他所有感情和心血的全身心的一个拥抱,他的声音很轻,压抑着隐忍过度的颤抖,“别说对不起,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只要是你心之所向,只要你会觉得幸福就好!”
他的放手,也是以这般温暖而熨帖的方式。
展欢颜的心里酸软的一塌糊涂,把脸埋在他肩头用力的狠狠吸了吸鼻子。
“嗯!”她点头,只给了他坚定的一个字。
她不知道她决定站到北宫烈的身边是对是错,可是现在——
已经不能回头了。
既然是这样,那么就不要再让他挂心,断了这份牵念,他才能回到自己原本的生活里去。
裴云英并没有将她抱的太久,前后也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抽身退开。
月末师姐,天上没有月光,黑暗中,连彼此的面孔都很模糊,只有眼睛里的千般情绪最真切。
“回去吧!”半晌,裴云英再次牵动唇角扯出一个笑容,语气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展欢颜的嘴唇动了动,她不确定此事裴云英的心里到底作何想法,犹豫着却什么也没有再多说,默默的转身进了门。
裴云英一直站在原地未动,看着那扇门开启又闭合,仿佛这一来一去的空当突然以长剑削过虚空,在他们彼此之间劈开一条楚河汉界的距离,自此以后海角天涯再难跨越。
他闭上眼,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然后转身上马平静的离开。
北宫烈的处境他的知道的,那人为了娶她法非周章的安排了这么多,怎么都是将她看在心里的吧?所以现在他也惟愿相信她的选择,相信她真的会幸福。
展欢颜进了门,彼时那门房的婆子还被墨雪的迷香熏的呼呼大睡,三人个如入无人之境,只当是饭后在花园里消失,一路默然回了海棠苑。
一路上蓝湄和墨雪几次交换神色想要说什么,可是瞧着展欢颜略带几分冷凝的神色就又心有余悸。
一直到了海棠苑的大门口,蓝湄才终于忍不住抢上前去一步将展欢颜去路拦下,大着胆子道:“小姐,奴婢不是有意瞒着您的,是怕您会多想,所以才——”
“知道了。”展欢颜淡淡的看她一眼,神色平静,无喜无悲。
不知道为什么,越是看她这样平静的一张脸,蓝湄两人的心里就越是不安,忙又急切说道:“是太后娘娘施压,你是知道的,一顶孝道的帽子压下来,皇上他也——”
“我都知道,如果没有别的事,你们两个都受了伤,回去处理吧!”展欢颜道,直接错过两人身边率先推开了房门。
“小姐——”两人一急,忙是追上去一步。
展欢颜推门进去,却赫然发现原来放在箱子里动也未动的凤袍被人搬了出来,繁复的铺了满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