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胤霍然转身。
景横波惊得眼睛都大了一圈——啥米?才华?这东西她有过吗?
这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冲击得她忘了身处何地,抱着头开始苦苦思索,穿越女黄金定律浮现脑海——按照惯例,哪些东西可以震场?
唐诗宋词几百首,语不惊人死不休,有木有?
木有!
伦巴探戈来几曲,霓裳一舞动天下,有木有?
木有!
预知历史数十年,独领风骚占鳌头,有木有?
木有!
先进政体来改革,一朝大权拿在手,有木有?
木有!
现代科技多推行,改朝换代我魁首,有木有?
木有!
发明创造做生意,随随便便赚大钱,有木有?
木有!
……
景横波在穿越异世数月后,在某个危机前,终于被一道认知的闪电劈进脑海。
原、来、她、是、个、废、柴!
绯罗的声音隐隐约约传入脑海。
“……您也知道,在迎接王驾的大典上,如果陛下令六国八部失望,轻则废黜,重则流放,无论哪种,最后都难安稳一生。天元三年柔则女王就是因为大典失仪被流放,很快死在了烟瘴泽,这也是后来,六国八部不再迎女王的原因之一……承受多大的荣耀,就要付出多大的代价,这向来是人间公平至理……”
理你妹啊!景横波在心中咆哮,这什么见鬼的道理?百里迎女王又不是她要他们迎的,凭毛就要求她“展示令人折服的才华”?六国八部那么多人,各有心思和才艺,就算天神降世,也不能让人人折服吧?
她目前最擅长的是跳舞,可是她的舞,如果一开始就在规矩吓死人的大荒抖落出来,只怕也不用展示了,直接押解流放去吧。
景横波急不可耐地搔着下巴,紧盯着宫胤——他知道她底细的,应该会帮她吧?
这家伙也就脸冷了点,话难听了点,脾气大了点,不太好说话了点,不好接近了点……其实对她还是很好的!会……帮她的吧?
“国师看起来似乎不太欢喜?”绯罗的轻笑意味深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国师你可是最反对女王转世制度的人之一。也是,平白无故迎来一个出身平凡的女子,奉她上高位,容她对你我这等国家栋梁指手画脚,真真不公平。国师你掌我大荒军政,六国八部都以你马首是瞻,如果没有这所谓的转世女王,你必将是我大荒首位男帝。掌天下权,卧美人膝,这才是国师所应拥有的将来。为什么要容忍一个外来女子,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呢?”
宫胤依旧沉默,帐篷里微黄的灯火,映着他肌肤如雪,大理石一般清俊的轮廓。
景横波呼吸慢慢静了下来,缓缓托起了下巴。
绯罗的笑容越发神秘,声音幽幽。“我听说,明城女王临终前,正在为国师游说,要修改大荒千百年来的国令,修改女王转世终身制,允许男性帝王登位。谁知道政令尚未修改通过,明城女王暴毙。新女王诞生,偏偏又是左国师耶律祁先发现了女王,为了避免他在迎接女王的过程中动手脚,破坏你的登位计划,你急急亲自赶来迎接女王……国师,你真的是因为担心女王的安危,不惜亲自远赴万里来接她吗?”
宫胤并不看她,淡淡道:“大荒国令,还是立国之初,太祖皇帝定下的规矩。如今时移世易,自然需要修改。至于要修的是哪一条,似乎女相你打听错了。”
绯罗似乎没听见他的话,自顾自道:“其实以你的实力,不在乎国令,直接登位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大荒组成特殊,像一个国家更像一个联盟,牵一发而动全身,你若出手,必有更多的人出手。你要的不是动乱的皇城,更不希望因为篡位,引起六国八部趁机分裂,大荒陷入连连征战之中,你想利用女王,做好和平过渡,对不对?”
“女相不愧是襄国掌舵者,盘算时局比本座还周全。令人佩服。难怪短短数年,青云直上,尽灭对手,俯瞰襄国。”宫胤居然笑了笑。
绯罗似乎没有听出他话里的讽刺,直勾勾盯着他的脸,呼吸紧促。
眼前男子不笑时皑皑如山巅雪,高旷似琉璃天,忽然这般一笑,寒气尽去,天地似生无限明光,连风过也似温柔,碧泉之中,缓缓开放白玉莲花。
景横波咬了咬牙——这家伙居然笑了,居然对别的女人笑了!笑毛笑!无耻!淫荡!
绯罗好一会才从美色中抽离,静了静,笑道:“比起国师来,我不过是浅薄之见。国师既然有这样的打算,想必女王回銮之后,你的玉照宫中,定然也早早准备好了对付女王的手段,定然让她乖乖按照您的意旨行事。这倒不必我操心。”
景横波听得不耐烦,正在拨头发,听见这句,手一顿。
“女相想得真是周全如意。那么,”宫胤悠悠道,“女相说了这么多,这也不操心,那也不操心,真正操心的,是什么呢?”
“自然是我襄国和未来大帝和衷共济的美好将来。”绯罗接得很快,“百里迎女王,有人在背后推动。女王一旦通不过被流放,迎立的人也将声誉受损受到牵连。您失势,自然有人得势,这个人是谁,您猜不到么?”
“耶律祁的伤应该好了。”宫胤答了一句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
绯罗正愕然望着他,便听见他淡淡道:“可能伤得不够痛,所以想死一死。”
景横波无声虚拍床板:霸气!
床下黑影动了动,抬起头,一道森然的眼光。
绯罗噗地一笑,眼光流动,“都说右国师其人清冷,却不知王霸之道才是真正的您!”
“那么,”宫胤还是那副岿然不动的模样,“女相今晚提醒了我耶律祁的打算,又有意相助一臂之力,真是云天高义,宫胤十分感激,多谢,告辞。”
他居然唰地又转身就走,绯罗呛了一下,急忙一把拉住他袖子,也顾不得再矜持,赶紧高声道:“世人所谓无功不受禄,襄国如此示好,国师难道一点都不打算回报吗!”
宫胤头也不回,衣袖一振,绯罗向后便倒,她急忙向后退一步。
帘幕后景横波无声嗤地一笑,挥挥衣袖。
算了,这见鬼的女王当不得,走了。
这对奸夫淫妇唧唧歪歪,她不想再理会了。
一直以来她抗争着不想做女王,天南王宫之后,虽然他似乎回归原点,她却有些舍不得了,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大神说冷淡也冷淡,但那冷淡又和原先不同,他的拒绝里带着牵念,他的毒舌里藏着关注,这种细微的萌动的探索,令看似风流实则情场菜鸟的她,渐渐感觉出了一些特别的味道,忽然人生里便似有了盼头和不舍,拂袖而去再无原先干脆。
从羯胡过云雷一路,逃跑的念头渐渐也就不再想起,每次想要走,她总要掰着指头碎碎念“哎呀静筠她们三个带不走,会倒霉的。”“哎呀宫大神太厉害了,万一被抓回来屁股一定遭殃。”“哎呀今天好像不是逃跑的黄道吉日。”……理由掰了一大堆,每天都有新思路。
当然,她是绝对不肯承认,其实自己就是越来越不想走。
但现在,不想走似乎也得走了。
有人不想她登位,有人等着利用她,她要面对的不仅是左右国师斗法,甚至牵连了整个大荒六国八部的奇葩。
想到要和那群莴苣、人妖、屁蛋、草泥马宫斗,她就觉得这人生还是算了吧。
不过走之前,她还是想给绯罗一个教训……
景横波屁股刚刚抬起,就听见绯罗一声惊叫,身子向后一倾,那边宫胤回头,绯罗一边尖叫:“我的脚!”一边双手乱挥,似乎想抓住宫胤的衣袖,宫胤赶紧把衣袖往回一收,绯罗抓不到依靠,踉跄又退一步,再次踩上鱼刺,又是一声惨叫,急忙伸手对宫胤求援:“底下有东西……”慌乱中又退一步,再踩一脚,痛得整个人都蹦了起来,啊一声尖叫,眼睛赤红,砰地扑在宫胤身上。
“让开。”宫胤在这个时候声音居然还是平静的,捂紧袖口,单手将绯罗往下捋,跟捋苞米皮似的。
怪的是一直还算保持矜持的绯罗,此刻丝毫不觉得羞耻难堪,双手在宫胤身上乱扒,嘴里哼哼唧唧发出似哭泣似呻吟的怪声,浑身一阵奇怪的颤抖,忽然尖叫一声:“我忍不住了!”
与此同时宫胤怒喝:“放开!”这回声音里满满怒气,啪一声微响,绯罗身子如同皮球一般被弹了出来,在空中划过一道不算曼妙的弧线,洒下几滴莫名的液体,砰一声重重撞在床沿上。
宫胤这一下含怒出手毫不容情,床板顿时震塌半边,景横波猝不及防,啊地一声向后滚倒,正在此时塌了的床板下灰头土脸钻出一个人来,还没来得及起身,砰一声景横波的后背砸在他的后背上,两人都“吭”地一声,滚倒在半边破床板和一堆倾倒的被褥中。
这一下动静不小,偏偏外头动静更大,宫胤站在帐篷口,脸色铁青,低头看着自己的前襟,上面有几滴黄色的,散发着臊气的液体……
不用去嗅宫胤也知道,这是尿液。还是绯罗刚才忽然洒在他身上的……
宫胤的脸色难得这么丰富多彩——这状况实在太挑战人的应变和智商了。
本来宫胤已经准备喊人,此刻这情形却让他犹豫了一下,来不及多想,唰地便撕下了沾了秽物的衣襟。
不撕还好,一撕,这嗤啦一声响不知道又刺激了绯罗哪根敏感的神经,她忽然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一蹦就蹦到了专心整理衣服的宫胤身上,抓住了宫胤撕破的衣襟就往外拽,嘶——
还压在床下人背上的景横波一抬头瞧见,瞪大眼差点跳起来,半空中伸出手,发出无声的嚎叫。
不——许——撕!
换——我——来!
她以尔康呼唤紫薇的造型定住一秒,被下头那家伙一把拱倒在地,那人的大脚踩在她衣襟上,拼命把她和被子一起往外踢,似乎急着要出去。
景横波抬起头盯住这家伙背影,眼神凶狠,这时候冒出去天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再说这家伙鬼鬼祟祟躲床下一定没好事,宫胤正被绯罗纠缠,搞不好就会中招,想到这点她浑身汗毛一竖,也来不及看清这床下客是谁,一把抱住他小腿就咬。
尖尖的牙齿刺入肌肤,景横波嘴角尝到了腥咸的液体的滋味,被咬中的人身体一僵,随即景横波觉得脸上一震,竟然被弹开。
嘴角火辣辣的,她摸了摸,指尖一抹艳红,嘴角竟然被震破了。
那人无意中一回头,就看见乱糟糟雪白被褥上,艳丽的华服女子歪坐着,金红的衣襟上金线在暗处幽幽闪光,她艳红的唇角似笑非笑,眼波却幽幽定定,三分恣肆三分风流三分狠,流转着深黑幽蓝的光,肌肤和指尖却又是雪白的,在暗处不可忽视地鲜明着,像一副色泽明朗的神秘名画。
一眼夺人。
只是一眼,他心中一窒,随即想起此刻要务,霍然转头。
然而已经迟了。
嗤一声响,宫胤付出了再撕裂一幅衣襟的代价,终于将发疯的绯罗推了出去,绯罗这回却有了经验,被推出的那一霎一把抱住了宫胤的肩头,她忽然变得狂野大力,宫胤又想护住余下不多的衣裳,被她拉得向前踉跄几步,只觉得足底微微一痛,天旋地转,随即嗤一声两人撞上帘幕挂破帘幕一路冲进,再砰一声相拥着撞在那床下客身上。
刚爬出来的倒霉床下客被两人砸中,再砰一声向后一倒,撞在更倒霉的景横波身上,景横波身子向后一仰,四个人的力量叠加,嘎吱一声,最后半边床板断了。
宫胤在衣衫不整被撞倒之前只来得及喝一声“不许进来!”
外头听到动静的护卫,在帐篷外停住了脚步。
四个人乱七八糟地跌入乱七八糟的被褥之中。
上头白影一闪,霏霏出现,瞪大眼睛看着跌得狼狈的四个人,惊吓地张大嘴,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尿液,这次造就了如此伟大的成果,眼看底下那一堆动了动,赶紧一溜烟逃到帐篷顶上。
景横波觉得自己腰都被砸断了。三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她身上,更糟糕的是,帘幕被撕破,罩在了众人的头上,眼前一片黑暗看不清,只闻到一股淡淡的尿臊气,还有绯罗呼哧呼哧的急促呼吸。
身上压着的不知是谁,能感觉到对方年轻有力的肌肤,灼热滚烫,对方的呼吸喷在她脸上,是一种奇特的魅惑的香,少了几分清冷,她立即确定不是宫胤。
那就是那个床下客了。
恶作剧的心思涌起,她的手悄悄探了出去,摸准对方大腿内侧,捏住、指甲掐入,狠狠一转,一拧——
“啊!”一声低叫,男人从她身上迅速翻了下去,景横波嘎嘎笑,就知道这个部位捏人最痛了!
“宫胤!宫胤!”她努力要挥开头上的乱七八糟的被褥和帘幕,心里很奇怪宫胤为什么没有立即起身?为什么没有立即抓住那个刺客?
下一秒她就发觉不对了,急促的呼吸声除了绯罗的,似乎还有一个人的,只是声音显得低而压抑,她一开始没发现。
景横波呆了呆,忽然想起那鱼刺是分开埋在帐篷下的,无差别攻击……
宫胤被绯罗拖进来的时候,是不是也踩着了?不过绯罗连着踩到三根,宫胤踩着一根,会不会状态有所不同?
还有点奇怪的是,小怪兽的尿以前不是只能让人发晕吗?这次怎么忽然让人发狂?竟然让绯罗尿失禁。难道小怪兽的蛊惑技能,也会随着成长升级?
现在没有答案,唯一确定的是,宫胤现在状态肯定异常,否则区区几床毯子早掀开了。
景横波赶紧去掀被褥,忽然浑身一颤,只觉背后汗毛,根根竖了起来。
身后刺客在!
她能发现宫胤有异,对方自然也能发现!
这个念头来不及转完,她就感觉到身后冷风一穿而过,风中那股利器的森森寒意,激起了她背上的鸡皮疙瘩。
景横波猛然向后一倒,脑袋拼命向后一撞。
砰一声似有回声,她撞上柔软又结实的部位,感觉到微微的弹性,似乎是刺客的小腹。
刺客刀已出手,给她这一撞身子一歪,刀嗤一声划破一床毯子。
又是嗤一声,伴随着绯罗的格格怪笑,也不知道他们两个谁被撕了衣服。
景横波猛地向前一扑,逃过刺客对自己脑袋击下的肘拳,破口大骂:“奸夫淫妇,给我打住!打住!”
“救命啊!有刺客啊!”她又拼命狂喊,但是帘幕被褥都很厚,挡住了她的声音。
刺客身子一闪,双手连抓,已经抛开好几床被褥,鬼魅般闪到正纠缠不休的宫胤绯罗面前,那边被褥还没落下,他的手已经闪电般扼向宫胤咽喉。
“啊!”刚刚爬起的景横波尖叫。
“砰。”一声闷响,不知谁击中了谁,宫胤和绯罗恰在此时分开,绯罗身子向后一仰,在倒悬的视野里看见刺客,突然格格一笑,抱住了他的手臂。
“哥哥!”她清脆地叫道,将脸颊在刺客手臂上摩挲。
景横波扑过来,正要拖开宫胤,又担心绯罗发疯或者刺客扔开绯罗立即出手,百忙中眼角一瞟,正看见刺客看绯罗的眼神。
她一怔。
刺客竟然没有动,也没有重手扔开绯罗,这一霎他的眼神落在绯罗的脸颊上,朦胧光线里,那眼神……竟然是温柔的。
似脉脉流水,自回忆深处潺潺而出,到得此处,徘徊婉转,每一水珠,都在唱过往那首最美的歌。
声声慢,梦流长。
光影翻转只一霎,一霎也如梦中,刺客眼神很快恢复平静,手腕一转,将绯罗卸在一边,随即跨前一步,随着他的步伐,地上一床毯子忽然飞起,遮住了他的身形。
景横波心中一紧。
嚓一声轻响,如月光忽降,一柄雪亮的刀刃穿毯而出,直刺以手扶额,微微摇晃,将起未起的宫胤。
刺客的声音微哑,刺杀人时也带着不灭的笑意,“宫胤,你要不要先死一死?”
“耶律祁!又是你!阴魂不散啊你!”景横波终于看清他的脸,怒骂出声,帐篷里的灯火已经被扑灭,借着匕首的光亮,她隐约看见耶律祁飞扬的眉眼。
电光石火间还隐约看见宫胤头向后仰,双眼微闭,口鼻间有淡黄的气息散出,似乎正在排毒的紧要关头。
刀光如电光一往无前。
景横波霍然抬腿,脚尖绷直,九十度弹起。
“吃我一裆!”
绷紧的脚尖,尖刺一般的鞋底,直奔耶律祁的“黄金分割点”而去。不锈钢鞋底银光闪闪,堪比利器。
那寒光掠入耶律祁眼中,他只得扭身一闪,不敢拿自己的一生雄风,去挑战女王的鞋跟。
景横波立即连滚带爬扑向绯罗,狠狠薅起她的头发,向宫胤身上一扔!
“来杀吧!来吧!”她哈哈笑,“你的短刀也许能透过绯罗的心口,刺入宫胤的胸膛哦!”
绯罗痛得一声尖叫,被薅下一大把的黑发四处飘散。
耶律祁又是一顿。
他竟然真的投鼠忌器,景横波心花怒放。
就知道他和绯罗有猫腻!
“霏霏!”趁这一顿空隙,她仰头大叫,“你这回的尿太猛了!给解了毒,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必须,立刻!”
帐篷顶上大白尾巴一晃一晃,霏霏蹦蹦跳跳奔过来,双爪捧着一颗小小的圆圆的红果子,往下一扔。
景横波扑过去接,耶律祁却比她更快,身影一闪已经越过景横波,伸手去接,景横波一瞧抢不过他,立即一脚蹬翻了跌跌撞撞奔来的绯罗,绯罗向前一个踉跄,发出一声痛哼,耶律祁霍然回首,一个铁板桥后仰接住了她,急声道:“绯……”
就在他开口的一瞬间,小圆果滴溜溜落下,正落入他口中。
景横波呆了一呆,大叫一声扑了过来压住耶律祁,伸手就去掐他的脸颊:“吐出来!吐出来!”
耶律祁哪想到这女人如此生猛,猝不及防被压倒,只觉得鼻端甜香馥郁似可透骨,而她的身体柔软如绵,荡漾着惊人的起伏,腰线处却又可怕的细,触着便可想象那般**的曲线,起落有致,每分每寸都写满诱惑和契合。
那样的契合,让人想将她更深地揉向自己。
他竟有片刻的失神,恍惚里抬起了手,似受到召唤,轻轻按在了她的腰上。
景横波毫无所觉,她怕耶律祁下重手,干脆双脚缠住他,一只手搂紧他脖子,一只手拍他脸,“吐出来吐出来!”
一个失神,一个忘神,都没发觉帐篷顶上霏霏鼓起腮帮,不解地看看穷形恶状的景横波,小爪子一撒,又几颗果子落下,骨碌碌滚入宫胤的掌心。
“吐出来吐出来!”景横波掐啊掐,蓦然耶律祁一声低笑,道:“我吃了,怎么办?”
“啊?”景横波一怔,耶律祁手臂一抬抱紧她,懒洋洋“嗯”了一声:“很香。”
也不知道他是说果子香还是女人香。
“又不是汇仁肾宝你吃什么吃!”景横波神情愤愤,正要爬起,忽觉身下耶律祁身子一僵,与此同时她背后汗毛一竖。
她一回头,就看见宫胤不知何时已经站起,正静静垂头看着她和耶律祁。
昏暗的光线里,他面无表情却眸光微冷,眼底有深雪般的寒。
他静静看着地上纠缠的男女——无意中吃了霏霏抛下的果子,他立即恢复了意识,先前的事情却有些记不太清,隐约只记得人影闪动,刀光横曳,似有一场刺杀。想起这些他心中一紧,正要寻找景横波,就看见了眼前这一幕。
紧紧相拥的男女,毫不避讳的姿势,景横波毫无顾忌抚摸男子的脸……
他沉默着,脸色平静,似冰封住了所有潺潺的暗流。
景横波却没有看清他的神情,一眼看见地上残留的几个果子,“哈”地一声欢欢喜喜要爬起来,道:“霏霏你太坏了,明明有这么多解药为什么不说?害我抢得辛苦……喂耶律祁你放开我,喂宫胤你快来救我——”
“我想你根本不需要救。”宫胤打断了她的话,冷冷转身。
景横波愕然抬头,连一直没说话全身戒备的耶律祁也一怔。
堪堪转身的宫胤忽然衣袖一拂,一道冷光击在已经被霏霏砍开裂缝的撑柱上,咔擦一声柱断,厚重的帐篷猛地倾倒下来,将所有人埋住。
景横波只觉得眼前一黑,来不及应变就觉得手腕一紧被人拽住,她一惊,不知道是宫胤还是耶律祁,对方用力一带,她踉跄扑入他怀中,熟悉的香气令她没来由心中一安,正要靠过去,对方手上用力,一把将她甩到身后,与此同时一人从她身侧掠过,她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紧绷的躯体下灼热的肌肤。
“砰。”一声闷响,黑暗中两个男人似乎对了一掌,掠起的掌风震得她歪歪倒倒。景横波掂量掂量形势,觉得宫胤既然已经没事,耶律祁自然不能得手,两虎相争殃及池鱼,她还是赶紧滚蛋的好,正准备招呼了霏霏瞬移,猛然手腕被紧握,宫胤的声音响在她耳侧:“做什么?想和谁跑掉?”
啥米?景横波眨眨眼,我自己跑掉,不想拖累你,这都不行?
她来了火气,将宫胤手一掷,“爱谁谁!”
“她当然要和我走。”耶律祁在黑暗的对面笑吟吟地道,“我今晚就是来接她的。”
“耶律祁你闭嘴。”景横波哼哼冷笑,“你约的是绯罗吧?”
她天生嗓音柔媚粘腻,冷笑也似媚笑,再怎么愤怒也撑不出十足气势,像撒娇多过斥骂。
劲风鼓荡的交手里,耶律祁的声音更加欢喜,“原先想约的是绯罗,看见你就把持不住啦。”
“把你妹。”景横波嗤之以鼻,“边去吧你。”
一来一回倒似**,耶律祁声音里笑意更浓。
“你们说完没?”忽然插进来的宫胤声音更冷,冷到景横波忍不住打个寒战,随即砰然一声巨响,四面厚重的帐篷布被震得腾空飞起,混沌的光线里一条人影哈哈一笑,风筝般后飞几步,单手撕开帐篷裂缝,冲天而起。
宫胤身子前倾,就要随着追出,景横波忽然大喊:“等等!”
“等什么!”宫胤怒道,“捉刺客!”
“要捉你自己捉!”景横波声音比他更高,拼命甩手,“姐有要事!”
宫胤看起来急如星火,却偏偏停住了脚步,但又不肯放手,景横波也不管他,挣扎着抬腿,对地上摇摇晃晃爬起来的绯罗脸上就是狠狠一脚。
“砰。”
刚站稳的绯罗四仰八叉地倒下去,溅起一地灰土。
“不愧是女相,趴着都这么好看!”景横波声音很亮。
宫胤:“……”
景横波还不罢休,哗啦一声撕下绯罗因为尿失禁**的半幅裙子,用力向外一扔,大声道:“快去传医官!女相大人失禁了!”
散发骚气的衣裳碎片正迎面扑在一个冲过来的护卫脸上,他猛地一把抓下,飞快地奔到一边,随即墙角响起了响亮的呕吐声。
绯罗本来已经好了些,正挣扎欲起,看见这一幕,砰一声又倒了下去。
景横波妩媚一笑。
“哎呀,我不该大声说的,这下全都听见了吧?不好意思,我忘了!”
……
好容易记仇的女王陛下报了仇,宫胤才拽着景横波冲破帐篷裂缝而出,景横波正要大喊捉贼,蓦然发现外头人声鼎沸,火把乱舞,无数人大喊:“刺客!捉贼!”在营地内狼奔豕突,场面混乱成一团。
“啊哈,这些家伙反应真快,都发现刺客了……”景横波说到一半发觉不对,回头看看宫胤,他脸色森冷如冰雪。
景横波想了想也就明白了,吸了吸鼻子,叹气,“人多坏事啊……”
很明显,六国八部的护卫队伍里,有耶律祁的内应,所以他这边一露出形迹,那些内应就开始抓刺客搅混水,人多眼杂,耶律祁很容易就可以混出营地。
如果只有耶律祁一个人,就算被耽搁一会儿,已经做好布置的宫胤护卫也依旧能拦下他,此刻这般混乱,却是不能了。
宫胤看了她一眼——知道她一向聪明,只是此刻这聪明的叹息,听起来似乎怎么都有点兴奋的味道。
“很庆幸?”他淡淡地道。
“啊?”景横波没听懂。
宫胤已经不说话,衣袖一拂,将她推给赶来的静筠翠姐,冷然道:“看好她!”
景横波被这一推推得跌入翠姐怀中,一抬头看见宫胤已经走向迎来的护卫首领。
“我知道你可以随时离开,谁也拦不住你。我知道你心不在……这里,谁也留不住。”他走了几步忽然回头,迎着她的目光,“我也不会给你加镣铐,限制你的自由。你愿意留便留,愿意走便走,愿意和谁一起就一起。只是今日你从这里走出一步,来日你我就是敌人。”
景横波仰头,看进他的眸子,他比常人更黑的瞳仁深处,是一抹千年冰晶一般冷而锐利的幽蓝。
她后知后觉地想:他在生气?
黑夜里火把飞舞,灼烈飞腾的背景里,他的背影依旧孤冷,虽千万人他独在的孤冷,虽千万人只见他的孤冷。
景横波有点发怔,一直以来,她觉得他傲骄、毒舌、高冷、别扭,还是个大闷骚。只是此刻忽然觉得,原来他的真正属性是寂寞。
因为长久的寂寞,忘却众生的喧嚣。不再适应人间的烟火,很难随意地融入凡尘。非同寻常的经历隔膜了他和这个世界,保护自我成为本能,在恶意和拒绝还没到来之前,他先伸手,关上心门。
心里凉丝丝的,似忽然渗进了一块冰,她呵了呵双手,想着怎样的经历造就了他这样的性格,想着想着忽然有些烦躁。
关她什么事?
她是打定主意要笑傲异世,逍遥一生的!
美丽和奔放是她的本钱,怎么不能在异世活个潇洒,干嘛非要和一个别扭货死扛?
她狠狠甩手,仿佛这样便把那些奇怪的情绪都甩了出去。
“走吧。”两个陌生的仆妇走过来,从翠姐手中接过她,半搀扶半强迫地拉着她到自己帐篷前,把她推了进去。
景横波并没有抗拒,先前在帐篷里和耶律祁一番争斗,虽然不过短短几个来回,却用尽体力和心力,此刻浑身松懈下来,只觉得每个细胞都在叫嚷着躺倒睡觉,她赶紧爬到垫子上躺好,拍拍自己的脸,咕哝道:“睡觉。”
她睡得直挺挺,是她向来的平板型睡姿,她认为侧睡会在脸上造成皱纹,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黑暗朦胧,外间喧嚣似乎已远,却有苍蝇般嗡嗡嗡的声音,在她脑海里不断浮沉。
“掌天下权,卧美人膝,这才是国师所应拥有的将来。为什么要容忍一个外来女子,骑在你头上作威作福呢?”
“……国师,你真的是因为担心女王的安危,不惜亲自远赴万里来接她吗?”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手臂重重打在地面上。
“睡觉!”她喝令自己。翻平身体,躺尸一样面对着帐篷顶。
嗡嗡嗡又来了。
“你想利用女王,做好和平过渡,对不对?”
“想必女王回銮之后,你的玉照宫中,定然也早早准备好了对付女王的手段……”
她霍然坐起,面对着黑暗,龇牙咧嘴。
“手段……对付……”她哼哼几声,揪了揪头发,将被子踢开,四仰八叉地躺下。
“女王一旦通不过被流放,迎立的人也将声誉受损受到牵连……”
“我想你根本不需要救。”
“很庆幸?”
两个声音在她脑海里打架,她嗷地一声爬起来,揪住被窝拳打脚踢,“阴阳怪气!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愿意留便留,愿意走便走,愿意和谁一起就一起。只是今日你从这里走出一步,来日你我就是敌人。”
宫胤那清冷的嗓音回想起来特别讨厌,景横波看看空寂的帐篷,外头喧嚣已经渐渐归于平静,宫胤的帐篷似乎点起了灯火,他已经结束了事务,却没有过来看她,也没有人告诉她事情怎样了,她似乎被扔在这里,遗忘了。
景横波自认是个粗线条的人,除了关心美色之外别无他好,然而今日折腾了大半夜,惊讶、失落、生死争斗,一**潮水般冲过,考验着她的意志,而讨厌的宫胤的讨厌的话,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草。
景横波站在被子上,双手叉腰,望着宫胤安静的帐篷,眼眸里腾起怒火。
这算什么?
欺负了自己,再用一句话就困死了自己?
大波你什么时候这么没志气了?
难道真的就被那句话吓住……
最后一个念头掠过,景横波立即狂摇脑袋,把那个念头给摇飞了。
“当!然!不!是!”她一脚踢翻一个凳子,“姐现在就证明给你看!”
……
宫胤的帐篷一直静悄悄的。护卫们在刺客惊扰之后,再次严守了他的帐篷。
耶律祁没有被找到,宫胤也不意外,一道道命令流水般发布下去。
“甲三队继续追索耶律祁及其同伙。”
“严查今晚六国八部所有值守护卫,注意查明有无换岗代岗行为。”
“从明晚开始,打尖宿营时,对六国八部护卫的宿营地进行重新分配,这是分配图。”
“安排天潜司暗查绯罗,着重查襄国高层有无和耶律祁私下来往。”
“传令亢龙统领,出三千精兵,在青函关前迎王驾。”
“传令玉照宫,在宫中八艺监寻找擅长奇术巧技者,送往此处。”
……
宫胤忽然停了一停,低头仔细聆听的蒙虎诧异地一抬头,便看见主子眉尖微蹙,手指无意识地在文书上画杠杠,一道杠,又一道杠。
这是国师心中有事盘算时的习惯小动作,只是这些年,能让国师有片刻犹豫为难的事,已经很少了。
他有一些些的好奇,忍不住想猜是谁让主子露出这种神情的,不会是……吧?
“拨甲一队,日夜守护女王帐篷和马车。”宫胤终于说。
果然是关于她的,蒙虎眉头微微一聚,甲一队是他所带领的崔嵬营最精锐的小队之一,是一直没有露面,专门用来暗中保护的力量。国师要动用甲一队他不奇怪,只是……
“您是想看守住女王吗?”他道,“可是只要甲一队不能进入帐篷或马车,女王随时都能脱离出掌控……”
他的话停住了,因为宫胤抬头看了他一眼。
凝冰渗雪,像千万里外的雪山忽然呼啸坠落。
他出了一身冷汗,瞬间明白了主子的真正心意,暗悔自己多嘴,急忙噤声后退,眼角只敢看着宫胤的手。雪白平金暗绣夔纹的袖角纹丝不动,露出一截指甲似贝光滑似玉冷白。
帘子掩上,宫胤才缓缓垂下眼睫,指尖一弹,指甲缝里一颗微黄的液体被弹出。
他吁了一口气——毒素终于被完全逼了出来。
霏霏扔下的红果子并不完全对症,比如绯罗现在就在自己帐篷里翻滚,虽然没有再闹,依旧丑态百出,以至于他不得不下令,将绯罗的帐篷严加看守不许人出入。
他逼出毒素,站起身,掀开帘子,面对的,正是黑沉沉的景横波的帐篷。
他定定地看了那帐篷半晌,眼神复杂。
她……应该已经睡了吧。
想必睡着时,一定很生气。
宫胤自己都不知道,这一刹他又露出淡淡笑意,随即被一抹峻色取代。
越近大荒,风雨愈暴,这样风刀霜剑的日子他已习惯,而那个恣肆自由的女子,她会以什么样的面孔来面对?
他微微抿了唇,脚步微不可见地向前挪移了一步,随即停住。
天知道刚才中了什么招,至今都有些精神虚幻心跳激烈,一想到要见她,莫名地就会想到那一次空山雨夜网中相拥,她润泽的肌肤和甜蜜的呼吸,黑暗中熠熠发光的眸子,以及那双不点丹天生绝艳的红唇。又或者天南王宫里她和身扑来,微带凉意的肌肤忽然就狠狠压上了他……
呼吸莫名地便急促起来。
他赶紧收回脚步,不敢再踏前一步,这般心思浮动,如何能见?
手一松,帘子放下,他转身要入定,忽然心中一动,袍袖一卷,已经穿帘而出。
宫胤帐篷的帘子刚刚落下,下一瞬他已经掀开了景横波的帐篷帘。
随即他身子一僵。
空荡荡帐篷,满地乱扔的被褥,哪里有人。
帘子微微晃动起来,被宫胤攥得过紧,皱褶纵横。
宫胤的声音,一字字从齿缝里逼出,听来,亦有山雨欲来的紧。
“果然还是和……跑了!”
……
景横波游荡在黑暗的田野上。
一怒之下瞬移出来,昏头昏脑也不知道移到了什么地方,只知道离宿营地不算很远,因为转身就可以看见后方星星点点的灯火。
她的瞬移,在不同状态下效果不同,心意集中时可以瞬移到自己想去的地方,精神专注时可以最多移出好几里地,心思混乱时,却有可能从厕所左蹲位移到厕所右蹲位。
现在也没移到多远,她却也没心思多跑,看前方有条河,没精打采过去,撩起垂在河边一根枝条打水玩。
河边乱草丛生,看出没什么人来,生着许多翠绿的嫩茎叶,景横波捞起一丛看看,“咦”了一声,喃喃道:“这好像是蒌蒿?好东西啊,大荒居然有这个……”
她折了几支蒌蒿,嗅了嗅那气味,眼神若有所思。
水声唰唰,在静夜里传得很远,她也无所谓,不时回头对宿营地看看。
好半天宿营地都没动静,她焦躁起来,干脆换个地方,背对宿营地蹲着,就着河水照自己的脸。
“姐这么美,这么好,”她百思不得其解地咕哝,“按照穿越惯例,应该一路黄金滚滚小弟遍地桃花满街人见人爱花见花开苍蝇见了倒头栽才对,为什么轮到我就姥姥不亲舅舅不爱女人神经男人变态?”
霏霏和二狗子一左一右呆在她身侧,刚才她出来时,顺便把这两只带来解闷。
不过这似乎不是好主意,解闷更有可能变成添愁——二狗子不停偷偷踹霏霏,被霏霏大尾巴抽得鸟毛乱飞。问题关键在于它无论被抽多少次都不知道换个方式踹,充分证明了小怪兽对猥琐鸟的智商碾压。
“二狗子,别闹了。”景横波抓起二狗子,和它鼻尖对鸟喙,忧伤地道,“你看看姐,美不美?魅不魅?”
“美不美,看看凤姐一张嘴;魅不魅,芙蓉s最珍贵。”二狗子答。
“去死。”景横波把它扔到了千里之外。
“霏霏。”景横波把装萌阴险小怪兽抱上膝,对着它慢慢眨动的幽紫大眼睛,“你看看姐,美不美……”
她手忽然一颤,盯着霏霏的大眼珠子,浑身的汗毛慢慢竖了起来。
那幽亮的大眼珠子,清晰地倒映着身后,半空中的二狗子,不对,还有抓住二狗子的那只手。
黑夜里飘动着银黑色衣袂,分外细长的手指,捂住了二狗子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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