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佬们张嘴要答,忽觉这话不对劲,急忙闭嘴,也有嘴快的,炎帮帮主阮青一大声道:“自然!”
台侧裴枢抬手就对他脸上轰了一拳。
啪一声,阮青一脸上开了酱油铺子,鼻血唰一下挂到胸口。
“士可杀不可辱!”他狂怒地大叫,一颗牙齿要掉不掉,挂在唇边,一说话就一颤一颤,十分滑稽。
众人想笑,又觉发寒。
“点赞。”景横波敲着掌心,“裴裴,你打人时最好看了!”
裴枢表情很满意,眼神凶光闪闪四处寻找,看样子很想让景横波多看看他好看的样子。
景横波偏头对愤怒的阮青一一笑。
“多谢你告诉我,谁拳头大谁说话。”她道,“刚才那拳头,大不大?”
阮青一唇角的血流下来,眼珠快要瞪出眼眶,却真的不敢再说话。
这个女王,杀人杀得,骂人骂得,阴人阴得,打人打得,出手诡异莫测也罢了,行事比他们这些江湖人还没顾忌,硬碰硬只会让自己吃苦又受辱。
她有备而来,存心要折断玳瑁江湖的双翼。
她自己的双翼,暗藏着鹰的利、狐的滑、豹的迅捷、龙的凶霸。
景横波背着手,在台上走了几步,她火红的披风和黑发一同飞舞,众人觉得似看见一朵盛放的黑色牡丹。
“现在我拳头大,规矩当然是我订。”景横波慢条斯理地道,“认赌服输这道理懂不懂?一群男人围在山坳里讨论如何包抄一个女人,最后却被一个女人给包抄了。这么丢人的事情,换我一定赶紧闭嘴,谁说话我打谁。你们还好意思吵?”
台上诸位大佬们默了一默,底下还在叫骂,大佬们都怒声喝道:“闭嘴。”
四面渐渐安静下来,台上沉默了好一会,凌霄门门主才沉声道:“女王这话对,愿赌服输。女王能纡尊降贵,将计就计,潜伏于罗刹门内,将我等包抄,我等自愧不如。既已落入女王之手,要杀要剐,由得你。就是不知道女王今日便杀了我等一千余人,他日就一定能掌控整个玳瑁江湖?他日一定能抵抗我玳瑁等诸势力的抵抗和追杀?”
“谁说我一定要杀你们?”景横波睁大眼睛,奇怪地道,“我是女人,心慈手软,说这么血淋淋的我会怕的。”
众人看看她犹自沾血的手,看看罗刹和杨嘉无头的尸体,无语。
“女王若想我等臣服!”灵犀门水向天暴烈地道,“绝无可能!”
试剑盟盟主章源,微微冷笑一声道:“我等臣服也没用。陛下今日将我等全部擒获,明日三门四盟七帮便换了主人。今日在场虽然是我们各自门中精锐,但就算全部折损于此地,也不能真正伤我玳瑁江湖元气。一千余人尸横就地,明日就有十万余人成你新敌。你还能把玳瑁江湖人杀光?杀光玳瑁武林,玳瑁也就没人了!到时候你去做空头女王?你这生意,不做也罢!”
龙虎盟盟主王虎哈哈大笑:“当所有人都受到了折辱,那折辱也就不成折辱!”
“女王大概不懂我们玳瑁江湖的规矩。”祭血帮主丰含近乎快意地道:“玳瑁崇尚弱肉强食,强者为尊。门主帮主并非唯我独尊,从来都是公推产生,非武功才智足以服众者难任。一旦帮主做了对帮会利益有损之事,帮会长老和首领们有权另推他人。所以我们今日如果坚守立场,还有可能维持一份最后颜面,如果臣服了你,就算能回去,我们也什么都不是了。而你拿着我们这些什么都不是的人的臣服协议,也毫无作用。”
景横波微微一笑。
这些规矩,她知道。
和穆先生马车论局,这种情况,穆先生早已告诉了她。
她当时觉得,玳瑁江湖这种情况,其实非常先进开明,有点类似共和制国家的选举和弹劾制度,很难想象,暴力为主,很容易形成一言堂的江湖帮派,居然会形成这样的制度。
这样的帮派,是最公正,最鲜活,最有约束力,也最难对付的帮派。
杀掉或者控制主事者,没有用。除非控制整个帮派,但足足十五个势力,要如何一手控制?
穆先生没有给她提供答案,要她自己想。
此刻她却忽然想到了帝歌,想到了那个人。
现在自己面临的局面,和他当初,何其相像?
也是势力林立,地方包围中央的格局。
也是满朝异心,自己势力还没来得及全部收拢的情势。
也是面对着几乎所有人的反对,杀一两人于事无补,全部杀掉自己就成了光杆司令的无奈。
而他的选择……
她忽觉一阵痛彻心扉,不知为谁。
四面有屏息的沉静,不明白鲜活张扬的女王,为何忽然白了脸庞。
帮主们觉得击中了她的要害,得意洋洋,也有很多人,看着她忽然空洞的双眸,感觉到难言的悲怆。
人群之后,大石之上,默默坐着的青衣人,忽转过头去。
他的侧脸迎着月光,这一霎,眼眸中也似有晶莹闪亮。
……
片刻静默之后,景横波便恢复了正常。
路当然很难,所有上位者的路,都很难。
那就一步步走便是。
“想死是吗?胁迫不了你们是吗?无法令你们臣服是吗?”她嘿嘿一笑,伸手指着谷口,“谷口我安排了手下堵死,等下就施放毒气,既然挟持你们没用,好歹我还能杀了解解气,对不?”
“妖女!”帮主们目眦欲裂地骂。
“谢谢,我觉得这称号不错,再骂几次?”景横波笑眯眯打着拍子。
“唉……”凌霄门主长叹一声,“女王今日所行,原本令老夫惊艳,只是此刻,老夫忽然又觉得,惊艳太早了。”
说完他闭目不语,一副等死姿态。
景横波也不生气,哈哈大笑,偏头问裴枢:“谷口是你的人吧?”
傲娇霸王哼一声,很不情愿地道:“还有全宁豪那群没用的封号。”
景横波满意地点点头,大声道:“兄弟们,给他们亮亮相!”
外头轰然一声,似乎有什么重物被放下,闭目等死的帮主帮众们,心中惊疑——莫不是连炮都运来了?
女王真这么绝?
身后却迟迟没有轰来炮声,也没有毒气传入。众人耐不住,纷纷回头看,就看见谷口,不知何时已经摆了一列东西,大约十来条,大小如一条船,遮着黑布。
大多数人还不明所以,台上的帮主们却都眉心一跳。
“猜得出这是什么吗?”景横波笑吟吟。
大佬们眯着眼睛看了半晌,凌霄门主断然道:“不可能!不可能是天星宝舟!”
“嘴上不承认的,心里多半很诚实哟。”景横波一笑,手一挥。
十来条黑布飞上半空,天空如被黑云遮蔽。
她这一手令众位大佬都一凛,暗暗思考如果这位女王远距离一挥,自己猝不及防,会不会被挥飞掉?
底下的惊叫声却已如巨浪,要将整座山谷掀翻。
“天星宝舟!”
这在玳瑁无比宝贵,也无比重要的宝舟,此刻于这谷口,千名玳瑁江湖精英之前,首次亮相。
无帆无蓬,黑色船体透着幽光,镂刻着很多复杂的金色纹路,熟悉这舟的人都知道,这些纹路,有的用来增加浮力,有的用来推进动力,有的用来采集宝物,有的暗藏机关,用来有针对性地对付各种各样的黑水泽猛兽。
暗夜里,十来艘宝舟排成一列,如凶兽默然蹲伏,等待一场悍然的扑杀。
多少人几乎窒了呼吸——他们一辈子,也不可能一次性见到这么多宝舟!
天星宝舟不仅价值连城,还数量极其稀少。它的制造者,将技术和资源牢牢掌握在手中,为了保证市场,一直控制着制造的数量,有钱也买不到。
稀少,自然导致争抢,宝舟价格一路炒高的同时,也导致好的资源必然向强者倾斜。在场诸多势力,排在后头的帮派,有的用尽心思,至今还没有一艘。这直接导致强大的越强大,弱小的越弱小,玳瑁江湖的排名,难以出现更替。
多少年无数人想在斩羽部战辛那里,抢到图纸,但是战辛防守严密,至今无人知道他到底把图纸藏在哪里。再说就算拿到图纸,也未必能制造,造宝舟需要的很多材料,本地稀有,根本搜集不全。
台上大佬们,很多人呼吸急促,浑身颤抖,眼底凶光四射,恨不得立即扑上去抢一艘!
已经拥有了宝舟的凌霄门主们,震惊的同时也有着不安,不住打量笑得云淡风轻的景横波——这位女王陛下,到底还有多少神奇之处?
他们认得天星宝舟,只一眼就能确定,这是正品。天星宝舟,也从无人可以仿制!
谷口处很多人,忘记了自己的处境,扑过去想要触摸宝舟。每艘宝舟前都站着几个大汉,并不阻拦,却各自移动脚步,锁住了向外的通道。
台上诸人注意力原本在宝舟之上,此刻才注意到那些大汉,都目光一跳,互相看了看,默默叹了口气。
女王手下人也许不多,但确实个个精锐啊……
“我这船好不好看?”景横波带笑的声音,响在他们耳侧。
她手一挥,黑布又盖了下来,帮众们发出遗憾的叹息声。都聚在一起,激动地议论着那些宝舟。
有宝舟,就意味着有了资源,有了宝物,有了可以让自己提升的各种内丹。对于帮主们来说,则等于有了让自己实力更进一步的依仗,有了在玳瑁争霸的资本。
如何不心热?
大佬们无可奈何地咽一口唾沫,目光恋恋不舍地从宝舟身上收回,都盯住了景横波,想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想让他们死前看一看宝舟,死个满足?
“老夫收回先前说的话。”凌霄门主仿佛瞬间老了十岁,“女王你确实有令老夫一再惊艳的本领。甚至也有可能依仗宝舟在玳瑁争得一席之地。但你如果想凭这舟,就令所有势力臣服,为你所用,还是休想。”
“真的啊?”景横波笑眯眯地道,“假如我送给你们呢?”
“什么?”众人齐齐震惊抬头。
“假如我送宝舟给你们,之后也不要你们臣服,只要你们答应几个小小的条件呢?”景横波竖起一根指头,以示确实很小。
“陛下休开玩笑!”
“玳瑁是个开玩笑的地方吗?”景横波呵呵一笑,“我像个会开玩笑的人吗?”
帮主们齐齐看了她一眼——像。
“呵呵,你们真讨厌,油盐不进。大概对你们太好,你们反而不敢信了。那就先对你们不好一下。”景横波招呼裴枢,“裴裴,来,把他们都阉了先!”
“阉一下不会影响你们的气节。”她还回头对人家认真解释。
“好好好!”裴枢迫不及待地蹿上来,开始在身上摸刀子,掏出一把带弯钩的刀,“哈!这个好!一刀一剜,干净利落!”
他的狞笑充满兴奋,眼眸里闪着嗜血的光。
“且慢!”帮主们齐齐大喊,“请女王说出要求!”
“天星宝舟,说送就送,不许不要。”景横波勾勾手指,“有了这舟,你们此行就有了交代,你们的帮主位置也坐稳了。你们回去随便你们怎么解释,说俘获女王拿到宝舟也行,说女王为求保命献上宝舟也行,我宝舟都给了,不介意再多给你们一点面子。”
帮主们并没有露出喜色。
“请女王先提出要求!”
景横波笑了笑,心想玳瑁江湖难搞,是真的难搞,这些都是老狐狸。
“第一,我要相安无事。我保住你们今日帮主地位和颜面,你们则约束帮众,从此不许主动对我出手。”
这一点众人猜得着,当即都应了。
“第二,我要上元城及其周围三县地盘。当然,上元城现在在玳瑁族长手中,这个不用你们操心,我自己会拿到。周围三县,我知道都有你们的势力,你们统统退出,从此不许干涉。”
众人露出为难之色——上元周围三县,相对气候较好,物产丰富,也是百姓最为富裕的地方,更关键的是,这三县是通往上元的必经要道,扼守此地,就困住了玳瑁族长,可以说在场的几个大势力,都指望着先在那三县掌控势力逐步蚕食,再长驱直入夺取王宫,只是一直互相牵制,难以成功,如今一旦退出,意味着从此后想要掌握玳瑁王权和军队的机会大大减少。何况这地盘让给女王,将来她如果真的夺取了王宫,王宫和三县一连,就是一块最重要最富庶的地盘,三县中的定安县,还有直往黑水泽的通道,十分重要。
此事干系重大,足可影响日后玳瑁格局,众位大佬,尤其那几位排在前面的,都沉吟不语。
“我知道你们舍不得,可你们当真不想要命,不想继续做这帮主?你们今日困在我手,难道还想什么都不掏,就又逃命又得宝舟还地位不堕?天下有这么好的事?”景横波不急不忙地吹吹手指,“你们占着三县之地这么多年,可有谁成功进入王宫过?再维持下去,也不过互相牵制的格局。何必死赖着不放?占住茅坑不拉屎,是天底下最无耻的行为,懂不懂?”
“我等在三县势力较小,撤出可以。”几个帮主当即道,“主要势力都在凌霄灵犀等处。”
凌霄门主正要说话,景横波一指,指住了他的嘴。
“别开口,别在那冠冕堂皇,最冠冕堂皇慷慨激昂的就是你。”她冷笑,“可我听说你有几个老婆?一个号称道士的家伙,却还要娶老婆传宗接代,你得有多看不开放不下?”
一针见血,刚想慷慨激昂的凌霄门主,脸色憋如猪肝。
“你真舍得四大皆空?行,你看得开我也看得开。我数三下,不答应,掉**。”景横波飞快地道:“一、三……”
“我应你便是!”凌霄门主一声大喊,声音惨厉。
裴枢遗憾地收回了爪子,盯着凌霄门主已经破了的裤子,摇头叹息。
“我就一个要求。”灵犀门主水向天脸色惨然,道,“直接立即撤出三县,我们无法向长老和帮众交代。这样我们的首领地位还是难保。我们可以配合你演戏,你派人进驻三县,我们装作不敌,节节后退,把三县让出给你。”
“那行。”景横波手一摊,“交上你们用来给三县堂口下令的印信令牌。以及你们在三县的堂口布置、人员人数分布、切口暗号,商铺田庄数。”
帮主们只能乖乖照办,景横波拿了这些东西,命封号校尉手下士兵下去,到每个帮派帮众中去核对查问。
每个帮跟来的多半也是亲信,必定知道这些资料,如果对不上,那就是编的。
好在大家也知道她的手段,仓促之间这些东西也不是那么好编的,一一核对无误。
景横波当然不需要这些东西,但拥有了这些资料,就不怕这些家伙赖账。
景横波环顾一圈,帮主们状如失败的斗鸡,无人肯对上她的目光。
“第三条,”景横波伸手画个大圆,“所有人,包括你们的属下,都交出身上所有重要的,值钱的物事!”
众人眨巴着眼睛,有点跟不上她的思维,刚才还气吞山河,目光尽在江湖天下,连宝舟都不要钱就送了,怎么一眨眼又变成了拦路打劫的女大王?
“快呀,”景横波笑嘻嘻催促,“难道还要我的人在谷口放毒气,毒倒你们搜?我可不保证我的人搜过之后,你们身上会少什么零件哦。”
地盘都让出来了,还能说什么?交吧。
帮主们传令下去,所有人一起掏,没东西装,景横波命人把孟破天的筐子倒空,装了满满一筐子。
去倒孟破天筐子的是天弃,他看见筐子里竟然有春宫,大骂:“景横波你干嘛叫人家干这种事,羞死人啦!”
景横波扶额——派天弃出来,确实羞死人了……
东西倒完,众人一起眨着眼看景横波,等着女王的下一个幺蛾子。
女王笑得很美,却看起来让人背心毛毛的。
景横波咬了咬裴枢耳朵,裴枢阴笑着过来,一脸“我娘子就是奸诈我非常满意”的表情,将大佬们按顺序排成一列,势弱本事弱点的帮主在前面,势强的首领在后面。
众人莫名其妙地排好队,看着裴枢同样不怀好意的笑容,只觉得心中更凉了,尤其排在最后的凌霄门主等人,更觉不妙。
“第四条,”景横波指向谷外,“不是我提的条件,是给你们的好处哦。”她弹个响指,“十一辆天星宝舟,无偿奉送,但是!”她对着所有人炯炯的,丝毫不敢大意的目光,笑得快意,“准点开抢,先到先得!马上我数一二三,会同时放了你们。然后,你们就去抢吧,谁抢到就算谁的,抢不到算你倒霉!”
“景横波你个无耻女人——”排在最后的凌霄灵犀门主一起狂吼。
被坑了!
他们被排在最后!而他们的帮众,因为凌霄灵犀俩门地位高,都抢了里面的最好地形。
马上同时开抢,他们自己落后一步,他们的帮众堵在里面也会落后,靠近门口的反而是弱帮帮众,这要如何抢得到!
一旦给弱帮抢到,玳瑁势力排位就可能重新洗牌!
而谷口狭窄,这一轮抢,必定会造成精锐实力的损失!
但却不能不抢!
阳谋,无比恶毒的阳谋!
黑水女王,果然黑!
他们已经来不及骂人了,因为景横波已经飞快地道:“一二三,放!”
“抢啊——”
一声大喊,台上大佬们宛如后头有鬼在赶,狂奔而出。
凌霄门主排在最后,一掌就击向排最前面的炎帮帮主。
炎帮帮主一闪躲开,踩着不知道谁的头颅,闷不吭声向前狂掠——什么都不必计较,抢到就是成功!
人影狂闪,躯体纵横,掌风与暗器齐舞,偷袭并杀手共存。
半空中不断响起怒骂狂喊。
“我操你奶奶谁偷袭我!”
“出暗器死全家!”
更多人默不作声,狂奔!踩着黑压压滚滚的人头!
而谷口更早已疯了,靠最外面的较弱帮派,哪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不住有人狂吼:“挡住后面!挡住后面!”
“先抢!先抢!”
后边的人红了眼睛,被堵住动弹不得,也不管前面是谁,拔出刀剑就砍。
“这边一艘!”
“挡我者死!”
大片大片的人流滚滚而去,卷起地皮三层,烟尘腾起三丈,越过低矮山麓,树枝被踩断,树干被推倒,满地碎叶和鞋子乱飞,寒光伴同血液洒过,片刻间就被狂奔的人群卷走,甚至都没机会落上地面。
不时有人狂喜大叫“抢到了抢到了!”也有人近乎哭号,“没了没了!”
景横波双手叉腰,仰天大笑——像不像现代那世双十一,零点开抢,吐血降价,先抢得大牌!渣网滚开!
半折降价,只此一天,错过再等一年!
人群里还有一个逆流而行的,被弄醒向外架的孟破天,挣扎着大哭大叫:“我的筐子!我搜集十年的宝贝!我的心肝我的命!”
景横波笑得更开心——我的手办!我的绝版漫画!我的团长我的团!
“放香槟助威庆祝!”她手一挥,“庆祝零点刚过三十八分,淘宝天猫交易额破纪录一百亿!”
女王的怪话永远有人懂,裴枢快手快脚,扔出两个巨响型烟花弹。
“砰!砰!”地动山摇,巨响如雷。半座山都似在震动,满山枯叶簌簌落一地黄雨。
周围十里尽皆听闻,无数百姓冲出家门,站在高处向这个方向眺望。
帮众们被背后响声惊得拼命前窜,烟雾弥漫中不能准确估计形势,还以为是雷弹子之类的杀器,都顶着自己抢到的宝舟一路狂奔。
于是附近赶来的百姓,就看见了谷口里蝗虫般逃奔的十四帮帮众,平日趾高气扬今日如丧家之犬;看见了踩着人头向外奔的帮主们,平日高高在上今日裤子露洞;看见烟尘尽头,一个红衣女子,闪在半空,烟尘里大红披风如旗招展,正双手叉腰哈哈大笑。
“好滚,不送!”
百姓们倒抽一口凉气。
此后,一道惊人消息迅速流转于玳瑁、周边各部,乃至渐渐传向帝歌。
某年某月某日,三门四盟七帮齐聚于丹棱山,举办“杀王大会”,欲待处死黑水女王。女王单人独斗,闯入会场,大展神威,一人擒获十四帮首领,将其连同数万帮众驱赶出谷。其时女王挥袖间地动山摇,弹指间天雷滚滚,众帮主心胆俱裂,无人敢抗,仓皇逃奔,遗落信物无数……
已经被众人遗忘,甚至以为早已死于艰难道路的黑水女王之名,一夜遍传天下。
无数人拍案而起,无数人闻风而动,无数人掷卷嗤笑荒唐,也有无数人热泪盈眶,大呼:信我女王,必不湮没,必将归来!
而在十三太保中二太保简之卓的《江湖记》中,则有这样一段记载:
“庚申年八月廿三,众聚于丹棱谷捕杀女王,为玳瑁江湖数十年来,群雄毕集之首次。然捕杀不成,反落人手……纵观此事,定计者女王也,然背后推动者,影阁穆先生也……此役,群雄让三县,得宝舟,看似得失两平,实则遗祸深远……黑水女王奠基玳瑁江湖乃至天下之大业,自当日始。”
在“香槟礼炮”的推动下,十四帮众用平日不能有的速度,一股脑儿扛着宝舟跑远了。
至于在路上,抢到宝舟的能不能保住这宝舟,没抢到的要怎么下杀手,回去的时候还能剩多少人,最后要怎么交代,都不是景横波打算关心的事儿了。
她回头看看那一筐众位好汉身上的钱物,笑得更加开心——大佬们就算想不承认失败都不行,身上随身物件都没了,你要说你没狼狈逃窜,谁信?
她不稀罕财物,要的就是这个“一败涂地”的效果。
先前她说什么帮主们可以假称打败她夺得宝舟,都是忽悠人的。哼,谁说要给他们留面子?只有狠狠踩下他们的面子,才有她的面子!
经此一日,十四帮虽谈不上元气大伤,但也颜面扫地,失却先机。抢宝舟过程中埋下的恩怨,还将成为帮派之间的长久隐患。
她只靠一次机会,紧紧抓住,一举得手,硬生生在号称“针都插不进”的玳瑁,挤下了属于自己的一块地盘。
这其间自有分寸,不是挟持了首领就能号令天下,索求太多,不过逼人家鱼死网破,到最后不过杀几个人,一无所得。太少,又显得白费功夫,显得她智慧不足。
选择三县,对十四帮这是鸡肋,不伤筋动骨,可以接受;对她自己,却是必争之地,从此后以三县为基,向内可夺上元,向外可扩展势力,黑水女王,终于站在了黑水的土地上。
这是她抵达玳瑁的开场之战,既需要武力,也需要智慧,更需要分寸,她自觉打得漂亮。
她回头,英白对她举了举酒杯,裴枢对她竖起了大拇指,紫蕊拥雪满面骄傲,七杀嘻嘻哈哈,连二狗子都难得地吟诗赞美她:“天生一个仙人洞,无限风光在波峰。”
她心中充满欣慰满足,目光扫了一圈,却忽然发现少了一个人。
穆先生。
那块靠近谷口的大石上,没人。
景横波一惊——难道刚才谷口大乱,大批人蜂拥出去的时候,将他挤倒了?
一想到大批混乱的人群踩过谷口,挤过大石,他被挤下石头,来不及爬起,便被无数双大脚践踏进泥地里……她惊得浑身汗毛一炸,几步抢下台,奔向大石,前后翻找。
“你要做什么?”裴枢莫名其妙,却仍最快跟过来,点燃火折子陪她找。景横波拎着心,一寸寸看过地面,生怕发现带血带肉的泥土。
泥土没有异常,她又找那些散落的靴子袜子,想看看穆先生有无被挤下石头。裴枢看她连臭男人的臭鞋子臭袜子都一一翻起来看,不禁瞪大眼睛,“你到底要找什么?”
“男人!”她心情不好,头也不回。
这场争斗,虽然穆先生没出力,但没有他之前在马车上的一路提示和教授,她无法将计划整合得这么完美,甚至可能因为对这些人了解不足,当场被将一军,那就会完全失去主动权,别说能不能得三县,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因为她并没有可以在空旷之地制住上千人的毒药,擒了首领,跑了帮众,她只会招惹更多的仇敌。
她怎么能不管这个隐在幕后的功臣?
“你在找那个石头上的男人是吧?”裴枢忽然道,“他早走了。”
“你知道?”景横波霍然回头,抓住裴枢胳膊,一脸惊喜,“你看见了?隔这么远你怎么注意到他的?你不是在骗我吧?”
“因为你一直在注意他!”裴枢没好气地在她耳边吼,“水性杨花!眼珠子过一会儿就瞟一下,当我是瞎子啊!”
骂完又悻悻道:“不就是个小白脸么?小白脸还对你没情分,你这边事情刚刚差不多,他就跑了……”
“跑了好跑了好。”景横波站起身来,欢天喜地地道,“我知道他去哪啦。”转身要走。
“站住。”这回换裴枢抓住了她的胳膊,“他是谁?你为什么要找他?你怎么几天不见,就又勾搭上一个……”
“拜托你不要总用我夫君的口气说话。”景横波一脚蹬向他的黄金部位,“你谁啊!”
“我裴枢!我发过誓要娶你!”
“我还发过誓要压倒太史阑,让她跪着喊我女王大人呢。”景横波踹了他就走,“结果人都不知道飞哪个次元去了!少年人,听姐一句话,誓言这种东西,不要随便发,发了也别太当回事,这贼老天很坑爹,这命运很无耻,你发得越狠,它们越不会成全你。低调,我们要低调,啊?”
“景横波我知道你受了刺激不再相信誓言!”裴枢爬起身追上去,“但我不是宫……”
“闭嘴!”
“景横波!”
一声大吼惊得夜鸟嘎嘎地撞上夜空,满地的落叶腾地飞起。
英白等人都向这边看,然后夹着七杀走得远远的。
“景横波,你站住。”裴枢咬牙切齿地盯住景横波后背。
景横波站住了,没有回头,她皱起眉,觉得事态有点不对。
暴龙不肯陪她开玩笑了啊。
“别以为我会一直陪你插科打诨下去。”裴枢盯着她背影,已经从暴怒中平静下来,一字字道,“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景横波耸耸肩。
“也别以为我心血来潮,也许当初我一开始说要你做媳妇,是心血来潮,但后来,很快就不是了。”他道,“我裴枢一言九鼎,天性坚执,你知道。我这样的人,说出的话,没有收回的理由。”
“我劝你还是想想清楚的好。”她抬头看天上的月,月色凄冷,不知人间心事,“我记得你一开始,连爱是什么都不懂。”
“所以你认为我一辈子都不懂?”他怒声道,“如果我说,我现在懂了呢?”
“你以为这是家家酒啊?说明白就明白了。”她笑。
“这本就是说明白就明白的事!正如喜欢,是说来就来的事!”他字字断金地道,“我承认一开始我没当真。但后来我真的觉得你很好。但也只是觉得好,并且习惯和你在一起,没想那么多。可是当你离开七峰山,这些天,我发现我吃也想你,睡也想你,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想你,睡觉前还是想你,为了早日跟上你,我三日三夜不眠不休第一个追上来,我就知道,原来我心里,你已经这么重要了。”
她不说话,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她想穆先生是不是去影阁总坛了呢?他和雷生雨总得有个对决,也不知道解决了没有。
这人也是倔性子,不想欠她的人情呢。
她的沉默,看在裴枢眼里,却以为是心动,他眼底绽出喜色,放缓了语气。
“景横波,我知道你受过伤……”他顿了顿,小心翼翼看她,怕她发飙。
她正走神。没动静。
裴枢舒口气,忽然又觉得心酸,他裴枢纵横沙场,睥睨红尘,什么时候小心揣摩过他人?
他为自己心酸一秒钟,随即便振作精神,放柔语气。今晚也许不是好机会,但过了今晚也未必有机会,她总是嬉笑推搪,像对待弟弟一样对他,他不喜欢。
他喜欢她的自强潇洒,但不喜欢她潇洒过头,对感情嬉笑无视。
“也许我该为你庆幸。”他哼一声,“你没有在这样的打击中沉沦。你展现了强大的内心。你甚至摒弃了以往弱势,看似嬉笑如常,实则变得坚刚冷漠,无所畏惧。你已经具备一个政客应该拥有的素质了——从容、强悍,看似热情实则冷漠,看似委婉实则坚决。甚至已经可以总是轻描淡写,对待我的……”他一字字道,“告白。”
景横波就好像没听见最后两个字,挥挥手,笑吟吟地道:“是啊,我也觉得我成长了,真是可喜可贺,希望你真心为我欢喜。我有点事先走了啊么么哒。”
“景横波!”
“唉……”她叹气。
有完没完了都!
“有人告诉我,不破不立。”他目光炯炯,“所有人都不敢问那句话,我要问!你得回答我!”
景横波心一跳,转身就走,裴枢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抓住了她的肩膀。
“景横波!放开你自己!看看别人!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前半辈子,只用来爱宫胤;后半辈子,只用来恨宫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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揪住胸衣拼命撼。
所有人都不敢问那句话,我要问!你得回答我!
月票到底还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