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关于禅宗我有些疑惑想要请李大师为我解答。”圆滚滚的田秘书长鼓足了勇气举手示意着,见老李并没有露出鄙夷或是轻视的神色,他才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虽然这么多年我都没怎么参与过宗教事务,但身为一名本地的父母官,总是少了不了一些跟宗教人士之间的互动,也曾听说过一些关于禅宗的故事。据说禅宗有渐悟和顿悟之分,也就是说,一种是随着时间积累慢慢领悟,另一种则是因为某种机缘而在瞬间领悟。关于这两者之间,不知哪一种更为高明一些呢?或者说,哪一种才是禅宗的正宗呢?”
老李被田秘书长的这个问题问得一愣,想了一下方才了然,身为当地政府官员的田秘书长果然是能够比普通人更容易地直击要害,可以很轻易地就把握住事物的核心本质。想到了这里,老李微微颔首耐心解释道:“说起来,在佛教之中,渐悟和顿悟之间的争论乃是自古有之,但被众多学子拿到台面上来进行争论、辩法的,却是在六祖慧能桃李满天下以后的事情。据说当初五祖弘忍大师对其他的诸多弟子所传授的就是渐悟之法,而对于六祖慧能却是青眼有加、直接授予了禅宗最为核心的顿悟之法;虽然说弘忍大师因材施教的行为确实树立了身为一代宗师的模范形象,但却也为日后的渐顿纷争提前埋下了诸多隐患。”
“李大师,您所说的隐患是指什么?难道也跟慧能逃回岭南之后又过了五年隐姓埋名生活的那段经历有关吗?该不会是因为真正的六祖慧能隐居不出,所以才会被那个什么神秀上人借机篡夺了六祖的名位吧?而等到六祖慧能借机重返佛教届之时,他的身份与地位早已不被主流的佛教人士所接收了?”田秘书长问。
老李再次深沉地看了田秘书长一眼,为对方的思维严谨而折服,他点点头说道:“不错,事情发展的走向正如你所预料的那样——六祖慧能得到禅宗衣钵之后,为避祸返回岭南隐姓埋名;而神秀上人则带领着自己的弟子普寂、义福前往洛阳进行弘化,并且受到了大唐朝廷的重视。神秀的这一派僧众号称自己乃是五祖弘忍大师嫡传,神秀上人是当之无愧的禅宗六祖,后人因为他们活动影响的范围主要是地处北方的区域,所以称呼这一派别为‘北宗’。相对应的,以慧能为代表的曹溪宝林一派则被称为‘南宗’。”
“你说的这些事情,包括所谓的渐顿纷争,应该都是在慧能和尚修行有成、名动天下之后发生的吧?甚至很有可能是在他圆寂归天之后,因为他的弟子们要四处宣扬本宗法门而与主流佛教人士产生了诸多矛盾,所以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参与到所谓的渐顿纷争之中。”原本面无表情的小武忽然信心满满地插话道。
“说起来,好像确实是这样。据说六祖慧能在曹溪山宝林寺弘化佛法多年以后,竟然引起了大唐皇室的注意与尊重,受到了皇室中人的礼请与供养。长寿元年,武则天曾派遣特使前往曹溪迎请慧能,慧能却托病请辞不去;到了万岁通天元年,武则天派人二请慧能,慧能还是托故不去,不得已之下武则天只好迎奉禅宗衣钵之中的信衣、也就是那领袈裟入宫供养。说其那一领袈裟,其实你们也应该都非常熟悉的,可能只是因为我们一直在说禅宗的故事,而没能让你们的想法往现实的方向上靠,所以你们一时之间竟会想不起那领袈裟的名号来,我可以免费提醒你们一下哦,有一部很有名气的电影……”老李故作玄虚地说道。
“老李你给的这个提示也太直白了吧?在我的印象中,如果说跟袈裟会有关系的电影恐怕只有一部,那就是传说中的经典老片《木棉袈裟》了!不过也正是因为你的这个提醒,我才想起来,其实在那部电影里早就交待了木棉袈裟对于少林寺的重要意义,难怪大家都要拼死拼活地抢夺那领袈裟呢!”张扬兴奋地直接说出了心中的答案,可却又感觉到有些不妥地迟疑了一下,不敢置信地追问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所谓衣钵相传,六祖慧能从五祖弘忍那里得到了衣钵,二祖慧可从达摩祖师那里得到了衣钵,而达摩祖师又是从他师父那里得到的衣钵,再这么继续推衍下去的话,岂不是说衣钵的最初始主人就是如来佛祖了?袈裟是如来佛祖当年披着的袈裟,钵盂是如来佛祖当年吃饭的家伙,这个推论的结果也太惊人了吧?”
老李苦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据说木棉袈裟原本就是释加牟尼所使用的金缕袈裟,在经过拈花微笑这一典故之后,释加牟尼就把金缕袈裟作为证物传给了迦叶尊者;等到那领袈裟传到达摩祖师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十八代了;等到其尊师命来到中国传播佛教文化,木棉袈裟自然也就来到了中国,并与那件钵盂一起又作为禅宗传法的信物继续传承了六代,方才因为武则天的一纸诏命而完成了自身所肩负的使命。”
“如此说来,那领袈裟最后竟然落到了武则天的手里?”张扬想起了《兰亭序》的下落不由得有些惋惜地说道:“估计那领袈裟最后的下场,也就只剩下被武则天当成是最为珍贵的陪葬之物、带到乾陵之下永不见天日了吧?我还真想不明白那些帝王皇帝们做下来这样的决定之时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们凭什么就敢拿最为珍贵的那些无价之宝给自己陪葬呢?他们就不知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这个道理吗?后世又有多少盗墓贼就是因为觊觎着某样传说之中的珍宝而不惜以身犯险,盗掘了一处又一处的皇陵地宫?”
“关于帝王皇帝们的古怪陪葬制度,你说得都没有错,他们确实是在作茧自缚;但关于那一领木棉袈裟的下落,你确实误会武则天了——根据历史的记载,武则天从惠能手里迎得木棉袈裟入宫供奉,并请了五祖座下的十大弟子来供养他们。武则天问十大高僧,见到佛祖亲传的木棉袈裟还有欲否;几大高僧的回答皆各有玄妙,唯有其中一名叫做智诜的高僧如实回答说‘生而有欲,死则无欲’;智诜的回答令武则天甚感满意,龙颜大悦之下就将木棉袈裟赐给了智诜和尚。”老李先是向张扬更正了一下他对武则天的误解,之后又颇有些惋惜地摇头说道:“可惜在其后不久,智诜和尚因为害怕在京城树大招风,便以年迈思乡为由奏请回家,带着弟子跟木棉袈裟悄悄地离开了洛阳城,木棉袈裟的下落自此也就落得个杳然无踪。”
听到老李激动地讲述着关于木棉袈裟的往事,看着老李谈及木棉袈裟杳然无踪时满脸遗憾的表情,花生小和尚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那一领色泽暗淡的百纳袈裟,苦笑了一声,很识趣地没有多说些什么。
留意到花生小和尚的举动,小武上下打量了一番花生小和尚身上的那领色泽暗淡的百纳袈裟,嘴角荡漾起邪意的笑容,就像是一个想要搞恶作剧的熊孩子一样,蠢蠢欲动着准备随时插话说些耸人听闻的话语。
同样留意到花生小和尚异常举动的张扬,自然也将小武邪意的笑容看在了眼里,再看到小武那一副蠢蠢欲动的模样,张扬下意识地一把搂住了小武的脖子,打着哈哈对感觉到一丝异样的老李说道:“其实木棉袈裟杳然无踪也好,不然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佛教的虔诚信徒想要找机会去顶礼膜拜呢,虽然可以给某地增添一处香火鼎盛的旅游景点,但恐怕却也会失去了佛教出世的真意吧?关于慧能,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老李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配合度很高地回应道:“再后来,就是六祖慧能入灭之时所发生的异相了。据说在公元713年阴历七月初八的那一天,预感到自己将不久于人世的慧能大师召集众弟子嘱托后事。在慧能的榻前,他对众弟子说他预感到八月就要离开人间,让众弟子有什么疑惑最好早些问他,趁他还在的时候为众弟子破解群迷方才能在他去后让弟子们安心传法;众弟子听闻之后皆悲痛欲绝、泣不成声,只有一个叫做神会的年轻和尚一脸平静;于是慧能就安慰众弟子说,只有神会小和尚才懂得善于不善、毁誉不动、哀乐不生,你们这些小家伙在我这里这么多年到底修行了些什么呢?最后,慧能的大弟子法海上座终于收敛了悲容,越众而出上前一步,问出了众多弟子都非常关心却迟迟不敢问出口的那个问题。”被张扬阻拦着的小武对着张扬翻了个白眼,没好气地插话问道:“他问的该不会是要如何分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