擎天顶楼的会议室里,灯光开着,但不太亮,整个会议室处在朦朦胧胧之中。
吴用转回身,又坐了下去,轻笑道:“既然你们还想让我看你们的好戏,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蔡京看着吴用,呵呵地沉笑了两声,道:“我知道你有办法离开这里,可是你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走出去,我们的面子往那里放,让我们的心如何能甘愿?”
吴用笑着摇头道:“你这种心理我懂,就像一个赌徒,明知道自己可能输了,却非要看到对方的底牌才甘愿一样。”
蔡京旁边的刘敏笑道:“也许,可能其中有诈呢,或者根本就是虚张声势呢!”
吴用摇头,道:“这也正是我要说的。”
刘敏低头,道:“你不会失望的。”
“东面有消息传来了…”
王庆的一句话,让整个会议室猛然静了下来,吴用的眼睛看向王庆。王庆的话说了一般,笑着看着吴用道:“我在想我要不要告诉你们呢?”
吴用笑道:“告诉和不告诉有区别吗,你们东面算是失败了,至于我们,眼下是出不去的,那么知道与不知道又有何区别,最后,东面告破,整个柳城大阵算是失去功效,那么,他们注定会告诉朱武等人的,所以告诉和不告诉我们,没有区别。”
王庆笑了笑,将目光转向刘敏和蔡京,道:“这才是军师嘛,处惊不变,脑袋始终都清晰。”
蔡京沉声道:“说情况。”
王庆撇撇嘴,道:“有人救了三阮。”
一句话,刘敏和蔡京相互对了一眼,二人默契地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应该出现,他们一直提防却没有出现的人。
一个人,想要在南国尚书王寅等人手中就下垂死挣扎的阮氏三兄弟,要么,这个人武力奇高,而放眼整个水浒传,能找出这样一个人,是没有的,那么,就只剩一种情况,那就是,这个人速度奇快,快到能在双方接触的一刹那,瞬息将三阮带出战场。
这个人,只能,唯一可能的就是——神行太保戴宗!
可是,就算是神行太保戴宗,蔡京和刘敏都要过考量,包括戴宗的能力,因为他们这边也有一个速度见长的人,那就是神驹子马灵。
他们想到了,但有疑惑,那就是戴宗的能力,难道他们估计错了?
……
风雪中,悲壮的歌声划破了风雪,在柳城的上空回荡,如钟声一般,从耳朵进去,却郁结在胸口,久久不能散去。
迎着风,阮小二、阮小五和阮小七向着对面飞扑来的白虎扑了过去,在白虎的身后,有一团白色的云,像是一团抖开的白色线团,伸出无数的线头,缠绕在近处的房屋上,远处的树上,织成了一张巨大的网。
在他们的身后,縻胜跃在半空,手已经化成了红色的鞭子,泛着炽热的高温,融化了飞雪,蒸发了寒风,弯曲如一条赤练蛇,向着阮氏三兄弟的背后抽去。
地面上,滕戡单拳入地,掀起地浪翻滚,如一条土龙向三阮吞噬而来。
稍远处,南国尚书王寅的那块碑终于停了下来,人也停了下来,端起钻头,缓缓地举起来锤子。
三阮在高歌,在狂奔,一往无前!
可是,就在白虎与他们相交瞬间,一股巨大的雪潮在三阮和白虎之间炸开,就像一块巨大的陨石从天上突然掉在了他们之间,将地面的雪激荡的四散飞了起来。
飞雪弥漫,扰乱了白虎的视线。不远处,王寅的眼睛微微一眯,举起的锤子迅速落下。
半空中,糜胜的红色岩浆鞭抖的更急,地面上的地龙翻滚的更快。
可是,就在积雪四溅的时候,一个更庞大的物体穿过了雪墙,跃上半空,飞向了更远的地方。
尚书王寅的锤子落了下去,墓碑上留下了一痕。
糜胜的鞭子子空中伸展的笔直,却没有抽到任何物体,地面上,翻滚的地龙猛然停止,没了声息。
“追!”
糜胜身影落下,向那个黑影追了过去。
滕戡猛然站起,将头上的礼帽一把丢在了风雪中,急速向前跑去。
前面,飞扑的老虎陡然刹住前冲的力道,硬生生地转了过来,向远方跳跃的人影追去,而那张一直等待猎物的网开始回收,但只能看到糜胜那红色的鞭子在风雪中隐隐约约。
稍远处,尚书王寅看着石碑上的字,抬头了看了看远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
随着他的叹气,眼前的石碑却莫名地从上面开始裂开,随后沿着裂缝变开,散落成了一堆石块。
王寅一脸落寞地开始收拾自己的工具,就像一个做完工要回家的匠人。
“王大人,我们快追吧。”
王寅摇头道:“没用了,这东面的阵旗怕是保不住了。”
“不可能…”
王寅将那个灰色的包跨在肩上,道:“你觉得刚才那个人是谁?”
飞云将军愣了愣,道:“莫非…是戴宗。”
王寅点头,飞云将军苟正怔了原地。
在他们围杀东面的时候,就有人就告诉他们,提防神行戴宗突然出现,所以才会布置他在前面围堵,安排他在前面织一张大网,那样的话,就算他神行太保戴宗速度再快,只要跨不过他的网,或者绕路跨过他的网,都会被围堵的人追到,完全消弭他速度的优势,可是…
可是,戴宗出现了,以另外一种方式出现了,像皮球一样,猛然从高出落下,带着三阮,弹向了更远的地方,完全没有受到一点牵制。
“就算这样,高楼上,还有…”
飞云将军苟正说布下去了,高楼上的人,原本只有三个,分别是滕戣、马勥、縻胜,先前,三阮就杀伤了滕戣,糜胜现在在这里追赶,那么,高楼上,就只剩马勥一人了。
“但愿…那金剑还有作用。”
王寅摇头,道:“我们去西方吧,这里已经用不到我们了。”
风雪中,王寅和苟正转身离开,而在东面,风雪中的追逐还在继续。没有任何的悬念,前面那个抱着三个人的家伙,奔如流星,几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飞虎将军张威、糜胜、滕戡知道前方是阵旗所在,所以还在追赶,心里只能默念,一定不要出事,一定不要出事!
寒风中,微雪里,马勥焦急地看向前方,他在等答案,当然,他也在担心敌人的突袭,直到,他看到雪地里飞奔而来的身影。
“难道,梁山的人命真这么硬,闯过糜胜和滕戣的拦截了。”
更远处,有急切的声音从风雪中传来。
“小心…偷袭…小心…”
马勥听到了,立刻戒备起来,手中的金剑慢慢漂浮在半空,然后看着飞奔过来的人喊了一声“叱!”
金剑化作流星,只斩楼底的人。
可是,这次,他错了。
在金剑飞出的瞬间,楼底的人猛然跃了起来,比他所处的高楼还高,更重要的是,对方的速度很快,马勥只喊了一声回,那人影就已经从高楼的这边落在了另一边,而这座高楼似乎只是对方奔跑中越过的一个小石头。
金剑还是向落在另一边楼下的人斩去,马勥跑到另一边,看着飞剑再次斩空,看着那人影飞奔走远,叹了一声:“好快的速度。”
随后,摸摸额头的汗,吐了一口气,庆幸对方只是仓皇夺路而逃,不然阵旗…
马勥看向阵旗,眼睛猛然紧缩,人向箭一般射向那阵旗,可惜…已经晚了。
雪地上,突然凸出一条绳索,将那阵旗一把拉的离开了楼顶,阵旗和那绳圈在半空中燃烧。
“不…不…不可能!”
马勥惊呼,而在远处风雪中,阮小五颓然坐在雪地上,道:“成功了…”
在三阮的前面,一个穿着黑色单衣,腿上缠着白色绑腿的廋高青年笑道:“小五兄弟你方才那个办法真是太好了,既摆脱了敌人的追击,又成功的骗过楼上那个人,一举拔了阵旗。”
阮小五呵呵笑了两声,然后猛烈地咳嗽起来,咳的面泛红潮,咳的嘴角溢出献血才停了下来。
“小五,你…”
“我们…不行了。”
阮小七低低说了一声,一头栽倒在雪地里。旁边,阮小五和阮小二早躺在了雪地里。
戴宗看着昏死过去的三人,低声道:“剩下的,交给我们吧,你们做的够多了。”
……
会议室里,王庆虽没有说具体的细节,但是蔡京和刘敏想到了,而吴用自然也想到了。
“我想你们已经知道救人的是戴宗了,我还知道,你们肯定做了预防,可惜,失败了。”
蔡京微微点头,道:“我们确实错估了戴宗的能力,不,应该说,我们错估了快的概念。”
刘敏接口道:“快分两种,一种如马灵那样,用最短的时间走完一段路程,还有一种,便是规定时间走最远的距离。”
吴用呵呵笑道:“这两者有区别吗,不就是单位时间内的单位距离嘛。”
蔡京摇头道:“一个是时间维度的衡量,一个是距离维度的衡量,更何况,我记得戴宗最后在泰安州岳庙陪堂出家,数日后大笑而终,你不觉的这件事很有趣吗?”
吴用微笑摇头,刘敏接口道:“泰安州,临近泰山,而关于泰山,我想最出名的莫过于杜甫的《望岳》了,尤其是那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更是耐人深思。戴宗能日行八百里,而后马灵传授其日行千里之法,看似有了进步,但是两人所使用的功法不同,那么也就是说,戴宗最后是身在宝山,却不能拿到宝藏,直到他在泰安州岳庙陪堂出家,登过泰山之后,才想明白,然后才会大笑而死。”
吴用笑道:“大笑而已嘛,可能遇到高兴的事情了,可能见到想见的人了。”
刘敏笑道:“一个眼见曾经兄弟死伤离散,情义不存,最后心灰意冷出家的人,会因为这些事大笑?当然不可能,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想通了一直困扰他的事情,那就是关于跑的问题,那是顿悟后的欣喜,也可以说在竞速上,戴宗是‘一览众山小了’,更何况我们的防备对他没起作用,那就是说,戴宗的神行和马灵的神行有区别,这区别就是时间和路程的区别,要在短时间内到达想要到达的地方,有许多中方法,可以绕开阻碍,走好走的路,可以走直线,但是想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走完规定的路程,那么直线肯定是最近的,可是,世上哪有如此宽阔的坦途呢?除非…”。
蔡京笑道:“除非遇到的阻碍都能跨过去,就像站在泰山上看下面,原雄伟的山,都成了小山,也就能跨过去了。”
吴用叹了一口气,道:“就算你们摸到了戴宗的底又如何,你们的大阵破了。”
刘敏微笑道:“是的,我们的大阵你们破了,千辛万苦的破了,那么,你们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吴用听着刘敏的笑谈,眉头骤然锁紧。
蔡京在旁边笑道:“当然是庆幸劫后余生,开始聚在一起,相互慰问,然后让伤病休息,活着的可以找点酒,为再聚首干杯,也可以找个暖和而隐蔽的地方,大睡一觉,当然,也有一部分人会保持警觉,等待天亮,可是…”
“可是,天是不会亮的。”
吴用抬头,看向出声的李助,这个从他们进来就一直很少说话的人,此刻终于说话。
他说,天是不会亮的!
吴用看到了李助脸上讥诮的笑意,看到了李助身前,那笼罩着薄雾的云隐图中,缓慢升起的小旗,那是一把小小的黑色的阵旗。
吴用看着阵旗,脑海中想着的是:“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天,确实没有亮!
PS:这一章,写给戴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