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天,一个穿着羊皮袄的石匠,拿着一把刻刀,聚精会神地雕刻石碑。
百步外,一个浑身浴血的人举起了手,对着空气,做了一个扣动扳机的动作。
无形的风,有着决杀的意,穿透大片大片的飞雪,直奔低着头的匠人。
箭无形,却有声。
当那带着寒意的风声入耳的时候,匠人猛然抬头,下意识地举起了手中的石牌,在那块石碑上,他已经刻好了一个“花”字。
石碑在风中碎了,匠人的头微微向左偏了一下,但是寒风刺痛了匠人的脸颊,一丝猩红出现在匠人脸上,那是箭的风尾留下的。
他躲开了这只箭。
“唉,袖箭就是不比长弓来的快。”
石匠看向了花荣,之后才看着自己手中的石碑。良久,石匠才将那块已经雕刻了一半,但被无形箭打碎的的小石碑扔掉,重新在包里拿出另一块石碑,再次雕刻。
花荣摇头,道:“这么想要杀死我吗?”
匠人低头,一下一下雕刻着手中的石碑。
“我教过燕小乙射箭,他教过我弩箭,虽然我无法发挥出真正弩箭的威力,但是射穿你的石碑还是没问题,那么,你觉得你能杀死我吗?”
匠人停止了手中的活,看向花荣。
花荣笑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这个能力需要在一定的距离下才起作用,不然你坐在我们找不到的角落,早就将我们梁山的人都弄死了。”
匠人点头,这点他无需隐瞒,正常人都猜得到。
“还有,我想了想,你先前雕刻我的名字用了很短的时间,而最后那一竖却用了很长的时间,为什么呢?”
匠人沉默地看着花荣,花荣笑道:“起初,我以为是你的声音跟着我的脚步,可是,现在我觉的错了,是我的脚步跟着你敲击的声音再走,所以你雕刻的很快。之后,因为我们有走动过,所以你雕刻的比较慢,而你故意用那种让人难受的话说话,就是希望我快点走几步,好让你完成雕刻,也包括你先前劝我回头,都是希望我能走几步,可是我没有动,所以你耗费了很大力气才雕完最后一笔,那么,现在我坐在这里,你觉得你雕刻完一个人的名字会有多难!”
匠人沉默了片刻,道:“你这样的资质,难怪能成为神射手。”
“那么,你还觉得能杀死我吗?”
匠人道:“我想试一试。”
花荣笑道:“你已经失去了先机。”
匠人停下手中的雕刻,似乎陷入了沉思,片刻后,道:“记得我第一次当学徒的时候,师傅的工队揽到了一个富豪建城堡的工程,那是一座很大很大的城堡,我问师傅,建这座城堡要凿多少块石头?师傅说,需要几万块,甚至十几万块。我坐在旁边想,需要那么多吗?我们能凿出来吗?我们能建起来吗?可是到最后,我们真的建了起来。”
花荣静静地听着匠人讲完他的过往,道:“你还是想说,你只要坚持杀我,就能杀得死。”
匠人笑道:“我想说,我是一个熟练的,见过世面的大匠人,大匠人经历的困难比你想象的多,但都挺了过来,现在我有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呢!”
花荣的笑意慢慢隐去,因为,从现在开始,他和这匠人将进入一场持久的对战,是精神和体力的比拼,谁若挺不住,谁就输了。
可是,自己的身体能撑到匠人没有精力的那一刻吗?
匠人讲完了他的故事,又开始工作,就像花荣是一个想要半途放弃的徒弟,而他则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来鼓励他。
风雪中,刻刀划过石碑,发出呲呲的清响。
花荣就这样默默地看着,直到他看到匠人划了一横的时候,举起手,再次朝着空气做了扣动扳机的动作。
匠人低着头,一如先前,直到无形的箭到了面门。
他举起了石碑,石碑碎了,头往右偏了偏。
“何必呢,你的能力确实很可怕,能杀人与无形,可是只要你的石牌刻不完,你就杀不死人,对不对?”
匠人看着破损的石碑,再次扔在雪地里,又拿出一个石碑来,道:“还是不够硬。”
花荣道:“只要你刻碑,我就能从你的动作猜出你将我的名字刻在那一笔上了,比如第一块小石碑,刻完了‘花’字,‘荣’字你刻了第一横,第二次,你刻到了‘荣’字下面‘木’字的一横,所以,你想与我打持久战,你永远会很吃亏,因为我会在你耗费最多精力,却没有成功之前将石碑破坏掉,你就永远杀不死我。”
匠人将石碑拿在手里,看着花荣自信的表情,道:“我很羡慕你们这些聪明的人,很多事情你们一看就懂,一学就会,但是,我们这些没有你们聪明的人也有我们的办法,那就是勤学苦练,从学徒开始,雕最简单的线条开始学起,用了三十年,我才学会了如何雕花,又用了三个月,我学会了如何雕飞禽走兽,所以我唯一相信的一点就是,三十年的积累比看一眼,学一下要厚的多,也牢靠的多。”
匠人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往事,但是花荣却从那简单的时间得到了太多的信息,从线条到雕花,用了三十年,但是最难的飞禽走兽却用了三个月,这是什么概念?这就是一种一朝顿悟,成就大师的概念。也有一种说法,就厚积薄发。
这种事情,这种人,在社会上很常见,人们习惯地将这种人称为大器晚成,可是他们都忽略了在晚成前那段艰苦、难熬的岁月。
花荣仔细地看着那个匠人,因为在这个匠人身上,他看到了一股子锐气,那是什么都不可摧折的气。
这种气,本应该是箭手的,可是他没有,对方却有。
“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的提醒,因为你的提醒,让我知道,我不能用正常的方式来雕刻。”
花荣皱眉,瞬间有一种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感觉。
匠人低头,开始雕刻,这次的刻刀走势完全变了,没有横竖明显的变化,那是一种行云流水的走法。
花荣眼睛仔细看着匠人雕刻时的转腕,看着刻刀的变化,但是,他不确定对方刻到了什么程度,唯一而安全的办法是……
将石匠手中的那块石牌射碎。
花荣这样做了,石碑也被他射碎了。
匠人拿着残损的石牌,仔细端详了良久,才道:“其实,这上面什么都没有。”
花荣看着匠人举起的石牌,心慢慢地沉了下来。
“感谢你听了我讲的故事,也感谢上天让遇我到你这样的对手。”
寒风过,雪尘起,漫天飞雪笼罩天地,朦胧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
匠人再次拿出了一块石碑,花荣眼睛不眨地盯着匠人的手。
生死,就在手间。
……
擎天大楼会议室,气氛和花荣与王寅哪里一样奇妙。
吴用想要揭开一个谜团,而蔡京和刘敏却是巧妙地在回避或者躲闪。
但是,现实就在监视器哪里,看的清楚,演的明白。
“方天王,你觉的你的人能赢吗?”
方腊紧紧盯着监视器,没有说话,但刘敏却接过了吴用的话题,道:“你觉的花荣赢了。”
吴用摇头,道:“你啊,真是个赌徒的性格,不输掉裤子就绝不认输,是吗?麻烦你们的人将画面回放到三分钟前。”
三分钟之前,王寅在那一米五的石碑上刻完了花荣的名字,三分钟之前,花荣到地,差点死掉了。
刘敏和蔡京没有说话,方腊沉声道:“倒回去!”监视器前的工作人员犹豫。
方腊再次沉声,道:“听不见,还是听不懂!”
“倒回去。”
刘敏说了一声,画面回到了三分钟之前。
吴用看着方腊,道:“方天王,说实话,花荣在这个时候应该死了,但是差一点。”
方腊看着监视器的画面,道:“说重点。”
吴用笑道:“差一点就是差一点,请将那块石碑放大一点。”
工作人员将石碑放大,吴用笑道:“差一点,就是荣下面多了一点,你没看到吗?”
方腊看到了,在“荣”字收笔的时候,在那最后一竖的时候,多了一个点,所以竖不是竖,而是成了竖钩。
这一点很小,又因为在石碑的下面,被积雪堵住了,所以起初看不到,可是等风刮过两趟,就显现出来了。
方腊坚信,这不是王寅雕错了,而是花荣的做的手脚,只是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
“没错,多了这一点,你的人差一点就杀了花荣,但正是这差了的一点,让花荣找到了你的人能力的缺点,所以,你看到花荣能一次次地破掉你的人的杀招。”
蔡京和刘敏笑道:“你错了,吴学究,你对局势的判断也差一点。”
吴用完全没有在乎蔡京和刘敏的话,而是看着方腊,但是方腊并没有做任何的举动,只是又靠回了椅子,安安静静地坐着。
这说明,他的判断还是差点,至少他还是没有点到方腊的软肋。
吴用将目光再次移向监视器,因为他没有看到花荣与王寅前面的战斗,所以他的信息比蔡京等人差一点,正是差了这一点,让他在最关键的时候,没能说动方腊。
差一点,那么差在哪里?
吴用苦思,却没有找到答案。
但长街上,厮杀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