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祥院里,袁老夫人逗着笼子里的雀儿,这是她最喜欢的金丝雀,袁同知特意托人从扬州带过来的。
丫鬟来回禀说少奶奶来了,她“啧啧”两声,“这胆小鬼还敢来我这?罗家出了这么个孬种真是可惜了!让她进来吧,我看她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罗依得了允许进了院子,按照规矩给袁老夫人行了礼站起身来时,却呆在了原地。
竟是她!
袁老夫人并未看罗依,自然也不知道罗依发起了呆。
她手里拿着小米逗引着笼子里的金丝雀,仿佛院子里没有外人一样。
罗依短暂发呆后便很快掩饰了下去,自己此时已经不是原来的自己了,这老太太当然不会认识了。
走上前,又福了一福,“孙媳许久不来给祖母请安,祖母莫见怪,实在是孙媳身体不适!”
“嗯。”袁老夫人淡淡答应了一声,便没了下文。
罗依却不觉得尴尬,这老太太的性格她很了解,绝对不能从表面来判断她的喜怒。
虽然未得允许,她却径直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袁老夫人眼皮一跳,这孩子也不是听上去那么胆小不堪嘛!
罗依见袁老夫人不断地逗引笼中鸟,可那金丝雀却是蔫蔫的,也不来吃食。
她笑了,轻轻启口道:“祖母,它不饿,只是有些想飞了!”
“废话,鸟当然想飞,它要飞了我怎么办?”袁老夫人不满地说道。
“让它飞一会儿再回来不就好了!”罗依又轻轻道。
鸟笼摆在她二人中间,透过笼子的缝隙袁老夫人忽然抬起了眼皮,从罗依进院子后第一次正眼看她,三角眼中完全没有普通老年人的浑浊,甚至比年轻人看上去都晶亮。
这老太太看来应该是很勤奋地吧,罗依心里嘀咕着。
“鸟放走了还会回来?你是欺负我老太太糊涂了吧!”袁老夫人斥责的声音里似乎还透着一股期待。
这金丝雀她养了许多时日,也许放走了真的可以飞回来呢。
哎,自己真是越老越没用了,金丝雀放走还能飞回来,怎么可能呢,又不是信鸽。
罗依笑了,啾起了嘴巴,冲着笼子里的金丝雀叫了起来,那声音很是动听。
笼子里的金丝雀侧着头看向她,仿佛能听懂她在说什么。
“祖母,您可以放它出去了,我跟它说定了,一炷香的功夫她就会飞回来!”
“什么?”袁老夫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有人会鸟语?不过,她忽然转念一想,自己曾经认识一个人,似乎能跟猴子交流,那这跟鸟儿交流也不是不可能吧!
看着笼子里仿佛兴奋起来的金丝雀,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冲旁边侍候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丫鬟伶俐,上前来打开门,那金丝雀试探着蹦了出来,见无人阻碍,忽然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快点香!”袁老夫人吩咐着,丫鬟答应着去了。
刚要警告罗依几句,就听院门口响起了哭声,袁老夫人皱起了眉头,谁这么一大早的过来哭丧,自己还没死呢!
红儿不自觉地往罗依身边靠了靠,那曹芳芳过来了,小姐可要有苦头吃了,自己能挡得一时是一时。
罗依清楚地看到了她的动作,笑了,伸手拍拍她的背,红儿回过身,她看了眼袁老夫人,红儿便向一边站了站。也是,有袁老夫人在这,那曹芳芳再泼辣,也不可能来打小姐吧。
早晨的眼光明媚,袁老夫人和罗依齐齐看向门口走过来的人,曹芳芳脖子上此时已经涂了厚厚的药膏,额头上也缠上了白布条。
如果不了解事情经过的话,看着也着实是楚楚可怜。
“老太太,您可要为我做主啊!”曹芳芳走到离袁老夫人三步远便直直地跪在了地上。
“元妈妈,我还没死呢,这带着白布来跪我干什么?”
站在袁老夫人后面的元嬷嬷没动,旁边的曹嬷嬷却哆嗦了一下,因为曹芳芳是她的侄女。
地上嚎哭的曹芳芳闻言也住了声,抬起泪眼看向袁老夫人的方向,实则是在看曹嬷嬷。
曹嬷嬷赶忙走上前来,扶她起来,“有什么话你就跟老太太说,大早上哭什么,谁还能欺负你不成!”手上用了劲,告诫她赶快说正事。
曹芳芳此时也知道了轻重,赶忙站起了身子抽泣着道:“老太太,昨日太太把奴婢给了少爷,今儿早上奴婢想去给少奶奶奉杯茶,可是少奶奶却把那茶都扔在了奴婢的脖子上,您看,都烫起了水泡了!”
曹芳芳说着说着就忘了形,还向着袁老夫人靠近了一步,急得曹嬷嬷拿眼睛瞪着她。
“真有这事?”袁老夫人看向了罗依。
罗依见她问自己,便淡淡点了点头,“是,她倒的茶太烫了,孙媳不喜欢!”
“您看您看,她就是故意为难我!我……”
曹嬷嬷这回再顾不得礼仪,赶忙跑上前堵住了她的嘴巴,哎,自己这个弟弟是怎么教育的孩子,不过是个姨娘,说到底还是个奴才,怎么敢在老夫人面前自称“我”。
罗依看着她俩的模样嘴角轻扯了一下,拿起了身边的茶喝了一口又放下了。
对面的袁老夫人将这些都看在了眼里,心下生了疑窦,这,还是那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罗依吗?
因为姨娘奉的茶太烫就把茶扔到了姨娘的脸上,这……干得实在太漂亮了!
袁老夫人忍不住回忆起自己当年给姨娘鞋子里灌雪,棉袄里插针的事了,嘴角不自觉地抿了起来。
对面的罗依看到这一幕,叹了一口气,看来这老太太又想起自己当年那些光辉事迹了。
袁老夫人忽然严厉起来,“少奶奶欺负你,你来找我做什么?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们太太这些事还用我来管吗?”
一时院子里没了声息,袁老夫人虽然早已不理事,但是有事上门也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很少这样严厉,站在当地的曹芳芳没了主意,旁边的曹嬷嬷也是觉得奇怪。
罗依悠闲地拿起茶水,这出戏的主导人物应该快登场了吧!
果然,青瓷杯沿刚刚贴上嘴唇,就见袁大夫人风风火火地进了院子。
“母亲,早起云德不太舒服,刚刚大夫看过才好点,儿媳请安来晚了!咦,依依也来了?”
罗依站起了身子,恭敬地行了礼。
她抬起头打量着袁大夫人,圆圆的脸,细长的眼,胖胖的身材,头上简单几样首饰,却都贵重得很,白日里看着要亲和一些。
袁大夫人此刻也端详着她,眼睛中流露出一丝惊讶,这儿媳妇什么时候敢和自己直视了。
罗依低下了头,让开来,袁大夫人便坐在了她刚刚所坐的位置。
曹芳芳还不等她坐稳便扑了上来,“太太,您要替芳芳做主啊!”
袁大夫人仿佛被吓了一跳,仔细看了一下才道:“芳芳,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康儿那儿吗?”
曹芳芳不等袁大夫人问完,便嚎啕大哭起来,鼻涕一把泪一把地又将刚刚的话重复了一遍,袁大夫人的脸上现出了怒色,看向了罗依。
罗依坦然直视。
“依依,你怎么能这样残忍?”袁大夫人看着曹芳芳脖子上的药膏,心道,这也抹得太多了些,看着有点假,又看那额头上的血迹,倒不似作伪,心道这丫头还真是受教,对自己也真是下得去手。
“母亲,儿媳实在是看不得她嚣张的样子!”罗依淡淡接口道。
“什么,你可知道你这是善妒,是犯了七出之罪了!”袁大夫人忽然变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