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上山是上山，可是行有行规，做事之前，咱得把该说的都放在前头。”
其实梁布泉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叫鲁大能耐也跟着，毕竟他曾经带过不少胡子上山，这人啊，只要手里有枪，多多少少都会在心里头生出一种没来由的自信感，就好像是只要有了枪杆子傍身，什么牛鬼蛇神都进不了自己旁边，就好像是天上天下数他最大一样。
可是这林子里头其实最忌讳的一件事，就是随便放枪放炮，一来随便开枪很有可能会吓跑一些个本来能落到手里的食物或者宝贝，再者来说，枪声太大，万一惊动了山里头什么惹不起的玩意，再无意之中把它们给招惹过来，那可就是万万的得不偿失了。
“带着响子的，轻点一下自己炮仗的数量，千万可得把响子给收好咯，我没叫你们放响，千万别他娘的胡乱把那柴火棍子给掏出来。”
梁布泉是一边走，一边掰着手指头跟他们说着上山的条条框框，“再一个，今儿个跟老子上山的都是群扒子，先前没啥经验不说，老弱妇孺就他娘的占了仨，到了山上的第二条，就是别他娘的好奇。你没见过的东西多的是，没吃过的果子也数不清，别好奇蹲下来瞧它们，更别他娘的手贱上去摸。碰上虎豹豺狼山精野鬼，老子倒是能出面帮忙，但你要是自己往枪口上面撞，中了哪个虫子野草的毒，或者叫那个邪物给迷了心窍，老子到时候只能喂你吃颗炮仗了。”
大部分山梁子的中下游部分反倒是没有那老些个奇怪的东西，毕竟寻常百姓经常在这个地头上面活动，邪物早就离这远远的了，而毒草毒果这类的东西，也自有好心人捎带手给一并剪除掉。
毕竟这次来山上看矿脉的，除了经常在山岭里面走动的土匪，就是那常常和土匪赛跑的衙司，几个人上到大山深处腹地看样子也只用了大半天的时间。最让鲁大能耐不可思议的是，那个叫做孙钰的女记者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弱不禁风，从山脚入密林的光景，只有那身体孱弱的周老爷子嚷嚷过要歇歇脚，这小姑娘反倒是一直跟在梁布泉的后面，走的比余下另外两个大男人还要快。
林子的疏密程度，便是检验是否已经进入大山腹地的另外一个标准，梁布泉站在一片密密匝匝的黑老林子前面，叉着腰对着众人摆了摆手：“大体还有两天的光景，咱们应该就能到地方了，里面的路更不好走，咱们先在这歇歇，另外摘些个果子留着备用，老林子里头的食物虽然也多，但是冒的风险实在太大，在那里头，咱们最好干啥事都在一起，可别随便分开。”
“梁爷……您说着叫咱们采果子，有说着山岭子里头的东西不能碰……”
鲁大能耐挠着大脑袋臊眉耷眼地问道，“那咱们到底该听那句话啊？我是摘果子，还是不摘啊？”
梁布泉是真心不想把这帮子土匪给都想成是二傻子，可是为啥他遇见的炮头，都是些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主呢？
“你知道为啥经常闯山蹚岭子的人，没法叫山里面的东西给毒死吗？”
“为啥？”
这鲁大能耐竟然还真的是眨着双大眼珠子，满眼求知欲地问。
“因为他们只摘自己认识的果子，只碰自己认识的野菜！”
梁布泉是狠狠地翻了鲁大能耐一眼，“可是有这么一环，野芹菜不能捡，那玩意有毒，野韭菜如若你见着了的话，自己千万别他娘的瞎动，先把老子叫过去看看。如若是你们在岭子里头看见了什么山灵地宝，尤其是棒槌、灵芝这类的仙草，千万别随随便便地启开，古来有宝必有妖，长在大山外头的东西，都不知道被多少人盯上过，能抬出来的宝贝肯定被抬得差不多了，那留在地上还没人动弹过的东西，别人抬不走，你也动不了！”
鲁大能耐嘿嘿一笑，两眼放光：“他们抬不走，那不是还有您在这呢吗？这不正是展现您本事的时候吗？我可是听说了，您老给紫轩阁还有陈队长那么大一个宝贝，该不会……”
他原本是想拿激将法来将梁布泉一军，毕竟自己先前和他打架的时候没占过什么甜头，这一路走来那梁布泉也没少给他脸色看，再怎么说这鲁大能耐也是广西府里有名的一个炮头，咋能随随便便地把这口鸟气给吞下去？
可谁承想，梁布泉非但不接他的茬，还反将一军地揶揄道：“你在这山腰周围能找着那么大的宝贝，那我就算你们能耐！不让你们动这边的宝贝，是因为这边的宝贝在老子眼里算不得什么值钱的玩意，反倒还得劳神费力地给你们擦屁股，老子嫌麻烦！当然了，你们要是不怕死的，想要拿着个东西来试试老子成色的话，大可以动一动，试一试，反正到时候遭罪的人不是我。”
在旁一直闷不做声的孙钰，这时候突然说了句：“不行的话……让我跟着鲁爷去一趟吧。”
“你？”
众人都是不可思议地朝着这小姑娘一转身，梁布泉也略带迟疑道：“你认得山里头的东西？”
“体验生活嘛，其实我不光是个记者，还是个作家。”
孙钰灿然一笑，“我先前曾经跟过放山客在大山边上转悠过几个月，在山里面的一些个奇事诡事也听他讲过不少，大体知道在山上应该干什么，不应该干什么。跟着鲁爷一起走的话，他有枪，可以在危难的时候护我周全，我也能帮他分辨一下这山里头的毒虫毒草，免得英雄气短，他再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给害了。”
“英雄气短”这几个字用得好。
不是好在她形容得有多么贴切，而是一下子就说进了鲁大能耐的心窝子里头。
他们这做土匪的，成天到晚地被人叫成是王八蛋，从来没有个女人家能把土匪两个字和英雄做上关联的，更何况是位长得这么漂亮的姑娘当着面喊他们做英雄。
毕竟是做文字工作这一行的，姑娘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瞬间就瓦解了鲁大能耐的城防。就看这大能耐拍着胸脯子憨憨地笑，嘴角差点都咧到了耳朵根：“成，咱就这么安排吧！让我领着这小妮子一起找吃的去，放心，大老爷们的，一定保护好咱们娇滴滴的小姑娘！”
梁布泉抬了抬眉毛，没吭声，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上次看到这个桥段的时候，还是在叉子岭上，杜老四闯祸的那个光景。要说这漂亮女人最可怕可真不是一句瞎话，人家随随便便说一句话，就能给个愣头愣脑的二傻子迷得团团转。
也不知道那个世界究竟是咋样了，自己在这个地方呆着，究竟是得怎么做才能再见到贾镜和另外的那群朋友。
找寻食材向来不应该是什么耽误时间的事，既然孙钰和鲁大能耐已经站好了队，那周老太爷和陈队长也自然而然地被归为了一起，两只枪，各有各的安置，剩下一个不带枪杆子的梁布泉，没了几个人的拖累倒是能短暂地落个清闲。
就这样天色过半，眼瞅着就即将擦黑，在他们约定好了的地点，周老太爷那伙人也捧着一大堆野果深一脚浅一脚地摸了过来。
这时候梁布泉早就生好了火，地上横着只死鹿，还有一条正在火上烤的吱吱冒油的兔子。
见着俩人来了，梁布泉先把火上的兔子摘了下来：“饿的话你们先吃，我去把鹿腿卸下来。”
周老太爷还是在意那企业家一样的身份，拎着那只被烧得外酥里嫩的兔子，一时之间也无从下口，反倒是叫旁边的陈队长一下子夺了去，顺手扯下了一条兔腿。
“来时候没带盐，凑合着吃。在山里头讨活就是这样，别管滋味如何，饿不死就行。”
说话间梁布泉已经是三下五除二地卸下了鹿的一条后腿，拿两根细木棍搭着，就这么直接放在火上烤，“时间紧迫，等我把这四条鹿腿都烤熟了以后，咱就背着上山，其它的部位，留给林子里头别的动物吃吧。”
说话间他又苦笑了两声：“在林子里就这点好处，所有的东西都他娘的浪费不了，即便是这头鹿到最后也没被别的野兽吃掉，它烂死在了这片土地上，也能成为这些大树和小草的养分。”
周老太爷小心翼翼地吃着手里的兔子，生怕给衣服上面沾上了油：“可是……兔子明明比鹿更好抓一些，你为什么偏要……”
“平时老百姓叫你坑了不少，也没见你像现在这样心疼啊？”
梁布泉冷笑着瞥了周老太爷一眼，旋即就着自己的手给鹿腿翻了个面，“兔子肉吃不饱的，这玩意又叫饿鬼乐，吃得越多，反倒是越他娘的饿。给你们烤只兔子，只是让你们过过嘴瘾，往后别他娘的总惦记这几条鹿腿……不过话说回来，鲁大能耐这伙人，为啥到现在还没回来呢？”
话音放落，就好像是在回应梁布泉一般，在不远的山窝子里头“嘡”的爆起了一声枪响。
梁布泉的脸色瞬间一变：“他娘的，怕什么来什么，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