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兄待会若是无事,不知我可否去府上叨扰?爱妻心系妍儿,再三嘱托我前去看看。”
若真只为看看谢妍,谢夫人自己可比谢阁老方便多了。
庄父忙道:“无事无事,谢兄前来,寒舍蓬荜生辉。谢兄先请。”
两人前后上了轿。
到了庄家,庄父先派人去知会庄夫人,自己领着谢从到了书房,阖上门道:“谢兄请坐吧。”
谢从摆手:“庄兄不必如此客套。你我是姻亲,太见外就生分了。今圣这一手来得突然,令你我为副考,可是因为贵妃娘娘?”
上次秦御史一事惹得龙颜大怒,几家在宫里有人的都不约而同地停了消息,唯恐顶风作案,落下个“窥伺后宫”的名声。这情报自然不能和往日相比。如今后宫是个什么情况,他们是两眼一抹黑。
庄父摇头,“恐怕不是。按皇上的脾性,后宫和前廷是不会混为一谈的。只怕还是为了牵制哪一个。”
“武将们与我们是不相干的,文臣里头能用得上我们的也只有几位阁老了……”谢阁老捻捻胡子,陷入了沉思。
“圣心难测啊。”庄父背着手叹一声。
御座上这位,性子只怕比先帝还要强一些。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两人俱是一惊。
“爹,是我。”一道上扬的男声传来,却是庄晋。
庄父缓下神色,提着声音道:“进来吧。”
庄晋推开门走了进来,旋即又阖上。
他穿了一身天青色直裰,一双桃花眼风流不羁,性子也随了这份不羁。
“爹,岳父大人。”他给谢从做了个揖,摆足了女婿的谦逊之态。
谢从颔了颔首,“贤婿不必多礼。”
“你来有什么事啊?”庄父瞥一眼他,这混小子对自己这个做父亲的都没有这么恭敬。看看对岳父的这个态度。哼哼。
庄晋没理会父亲的小心眼,“午膳已经吩咐下去了,娘吩咐我来问一声,岳父是先见妍儿呢还是……?”
提到爱女,谢从就坐不住了,一迭声道:“先见妍儿先见妍儿。”
这幅模样让庄父不禁怀疑他来庄家,真的只是为了来见女儿的……
谢妍的胎近三月了,秋日里衣服穿得宽松倒也看不出来痕迹。
她一贯淡雅,面上端得住,偏偏眉间几分柔婉藏不住人,想来是被那小子照顾得极好,才会有这份柔情似水。
谢从疼宠地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怎么样,身子有没有哪里不适?”
她摇摇头,挽着谢从的臂弯亲昵道:“爹爹今天一定要尝尝我炖的汤。是我新跟母亲学的呢。”她笑看一眼庄母道。
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居然会想起学炖汤。
谢从扫一眼庄晋,没来由地哼了一声。
用完饭谢从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
谢妍一路送到二门处,依依不舍地和他告别。
眼看娇妻郁郁寡欢,庄晋哄她道:“等生完孩子,我陪你回去住上一段时间,好不好?”
谢妍靠在他肩上点头。
庄晋送完她回房就去了正院。
“爹,今日岳父前来,可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
庄父道:“今日早朝。圣上钦点我和你岳父为此次科举的副考。”
“这倒是好事,今年如晦不是要参加科举来着吗?”梁御,字如晦。是定远侯的亲孙子,师从庄父。
定远侯府的爵位可不是世袭,因而梁御是打算走科举这条路的。
庄父看着自家儿子悠然自得的样子,吹胡子瞪眼,“你以为这个差事这么好办?弄不好就是一个结党的污名!”
“爹,你也太瞻前顾后了。”庄晋翘着腿悠哉悠哉道,“皇上既然下了旨,您用心办就是了。横竖能让人夸一句尽职尽责。若是皇上真有心要你背上结党的名声,难不成您还躲得过?”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盖莫如此。
庄父心中一动,面上还是不耐烦他的样子,“滚滚滚滚滚。少在我面前碍眼。”
庄母斜了他一眼,出声帮儿子,“什么事不能好好说,还叫儿子滚。我看伯寅说得不错。对了,如晦这孩子,你得多帮衬着点。”
当年没能帮庄昭和梁御定下亲,庄母一万个后悔。
本来以为先帝必然不会给太孙选个世家出身的,谁知道他偏偏就选了。
真是造化弄人。
虽然不能当自家女婿,但总归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心中对他也亲近几分。
庄父对这个学生很有信心,“以如晦的资质,三甲应该不在话下。根本不需要我帮忙。”
巍峨宫城里,皇帝盛宠周容华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时间宫里人人津津乐道,蕴秀宫来往的人也是一多再多。
相比之下,翊坤宫简直是遗世而独立。
虽然白茶一再申令不许底下人谈论这些,但总有人例外。
“听说皇上对周容华好着呢,什么东西都往里头送。但凡周容华开口的,皇上没有不准的。”一脸艳羡的小宫女擦着桌子和另一人闲聊道。
“我也听说了。唉,你说咱们娘娘这么好,皇上怎么突然就不喜欢了呢?”
“我怎么知道”小宫女抬头正想说什么,却看见庄昭站在门口,忙敛了表情惊慌地跪下,“奴婢给娘娘请安,娘娘、娘娘恕罪。”
庄昭眉间带着一份疏冷,淡淡叫起。
“白茶,你领她们两个下去。本宫不想在翊坤宫里再见到这么多嘴的人。”
白茶剐了失措的两人一眼,冷声道:“还愣着干什么,跟我过来。”
白泠给她换过一盏茶,觑着她神色道:“不过是几个奴婢乱嚼舌根,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想来是皇上真喜欢她。”庄昭纤指扣着茶盏,轻轻晃动着,碧绿的茶汤漾出馨香,夹杂着一丝水汽扑在脸上,眼眸都变得水润起来。
既然尝到了痛,就万不可再重蹈覆辙。
她抿了口茶,把所有的苦涩都咽了下去,俏丽的容颜散发着别样的光芒。
“以后皇上的宠妃还多着呢,三宫六院,热热闹闹地也好。”她含笑,透着一股仿佛朝阳初升的活泼劲。
白泠见她自个儿想开,心里也替她高兴,自然满声应和。
皇帝对贵妃有多好她是亲眼见过的。
皇帝丰神俊朗且不去说,单他这权倾天下的身份,配上细致入微的温柔。
只要他用心,有几个女子能逃得出他的手心?
他若能一直这么钟情下去也就罢了,可从来人无千般好,花无百日红。
他倒是放手放得轻松,可娘娘们那颗真心给出去了,再想收回来就难了。
嫉妒、怨恨,一切罪恶也就应运而生。
所幸自家主子看得穿,这日子,守着儿子女儿,不是一样过么!
翊坤宫一向的低气压一朝散去,众人都觉得轻松了许多。
但是御座之上的皇帝,脸却黑沉得比以往更甚。
“热闹……”他轻声重复一遍,不自觉地烦躁起来,她倒是心宽,自己费尽心思护着他,转眼说抛开就抛开了。何等潇洒啊!又气她薄情,又恨她不肯俯首。
到了中秋,生生熬出了一身沉郁的气势。
中秋夜,向来是灯火通明的。
九转流苏宫灯,一溜烟地从这头摆到那头,照得白昼也似。
太皇太后穿着一身秋香色大袄裙让皇帝和皇后扶着进来。
宁王、英王、福王、惠王、郑王等五位王爷站在前殿里候着,几位王妃都在后间待着。
五位王爷见太皇太后来都忙请安,“见过老娘娘,娘娘安康。”
太皇太后站得笔直,受了这个礼。
到底是做了十几年皇后的人,举手抬足间自有一股威严。
她半耷拉着眼皮,看着脚下猩红色的毯子,“都起吧。好几十岁的人了,哪里这么拘束。今儿是家宴,都放开些。英王,”英王被点到名,上前一步道:“儿臣在呢。”
“嗯,你母妃时常挂念你。今次既然来了,就好好陪陪她。封地那儿,回去也不急,左右哀家跟皇帝讨个恩典就是了。”她放开皇帝和皇后的手,冲英王招了招,英王忙过来扶她,边道:“多谢母后。”
太皇太后叫他搀着往里头走,路过其余四位的时候,略顿了顿,“你们几个,虽然母妃都不在了。若是想留在京里住几日也不是不可。去皇陵替你们父皇、母妃们上个香,尽尽孝心。”
四位都拱手称是。
太皇太后嗯了一声,往后间那去。
皇后道:“几位王叔慢坐,本宫也先过去了。”
皇帝捏一捏她的手,目送她走到后间处才收回目光,“王叔们都坐吧。”
他着一袭常服,笑得温和清隽,恍如谪仙一般。
可几位王爷心里都有数,这个侄子,手段狠辣着呢。
皇帝在御座上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
宁王咬了咬牙,一马当先地坐下,接着才是福王、惠王和郑王。
“皇上,老娘娘说,英王叫她留下陪着用膳了,让你们先用起来吧。”郑嬷嬷从后间走出,请了个安道。
皇帝颔首,“朕知道了,谭晨,上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