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两江省,颖州府,新阳县,八丈河镇。
颖州府作为两江省的西北门户,八丈河镇更是颖州府的西北门户,过了八丈河镇西边就是河南省,有驰道与颖河连接两省。镇上地少人多,故多有从商之人,也是方圆百里内有名的商业重镇。每年的十一月初,一年一次的十一月冬会还能把关外的客商吸引过来。
这镇上有几个大户,基本上都是诗书传家的百年望族。却也有个例外,那就是最近一二十年名声鹊起的陆家。
当家老爷子陆从广,之前只是一个钱庄学徒,后来自立门户,开了恒丰钱庄。经过多年的经营,因为信誉良好,成为了镇上第一大钱庄。
只是最近这陆家遇到了大麻烦,以至于整个陆家都有些人心惶惶。
“爹,您先喝药。”陆从广的儿子陆骏正在床前侍疾。
因为遇到这件大事,陆从广被气的怒极攻心,一下子病倒了。
“你不用伺候了,今天你再去拜会一下周家,看能否拆借一些银子。”陆从广摆摆手,并没有喝药。周家也是镇上的大户之一,底蕴比陆家厚的多。
陆骏也知道,他老子陆这是心病,药也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话还得从前两天说起,因为镇上往来商客很多,钱庄的一项大业务就是兑换银票。钱庄和票号合作,外地有人持票号的银票来钱庄取钱,钱庄再拿银票到票号兑换现银,中间的抽成是钱庄和票号按比例分配的。这种票号承汇,钱庄承兑的模式,基本上整个大周都是这么操作的。
恒丰钱庄五日接到一笔汇票,是由汇昇隆票号开具的五千两银票。这几乎是恒丰钱庄现在所有的存银,但是和汇昇隆票号合作多年,陆从广稍稍考虑一番就给兑换了。
但是不想,第二日恒丰钱庄拿着汇票去府城的汇昇隆分号结款时,汇昇隆说没有现银,需要等等,但这一等就是四天。
大笔的银两是需要运输时间,似五千两银子的大单,大概三日时间就能到位,今天都第四天了,府城那边还没消息传来,估计是没希望。
不走运的是,恒丰钱庄的大顾客,镇上的大财主史员外在那当天就要来提款,足足有八百两银子,这一下子让恒丰钱庄陷入了困境。更糟糕的是,这史员外到处宣扬恒丰钱庄现在没钱了,从而遭到了储户们的挤兑。
陆从广看事态严重,亲自赶到府城催款,但是被汇昇隆票号的人冷嘲热讽一番,气急攻心之下,回来就一病不起。
如此,只得让他儿子陆骏暂时主持家务,当然更重要的是暂时筹钱来应付现在的危机。不然过不了两天,这招牌就要砸了,这可是老爷子一辈子的心血。
“都是孩儿不好,如不是孩儿让钱庄免费存款,怕也不会有这事情。”陆骏看着眼前的头发花白的父亲,有些心酸。此事明显是有些人在搞鬼,不然时间如何赶得这么巧?
陆从广老来得子,只有陆骏这根独苗,自然舍不得打骂,而且他也知道,陆骏的提议不是无的放矢,有着一系列的规划。但是显然,这免费存款是动了整个钱庄行业的蛋糕,背后不只是镇上一些人,连票号的身影都有。
这个时代,存款收费也是钱庄的一项业务。但恒丰钱庄敢免费,等于挑战了整个行业的规则,这自然引来同行们的抵制和反对,有些手段也正常。只是不想,这一下就要把他们恒丰钱庄的根基给断掉。
如果再过两日,恒丰钱庄还是拿不出钱来,那么恒丰钱庄就等着关门大吉吧,甚至还会引来官司,想想陆从广就是一阵无力感。他从学徒开始,接着白手起家做起了钱庄,倒也经过一些风雨,但都没这次来的猛烈。
“这事你不用太自责,这笔款汇昇隆也只能拖着,是赖不掉的……实在不行把这笔汇票让出去,亏点不要紧……”陆从广说着有些吃力:“重要的是我们恒丰号的招牌……”
陆骏点头应是,随后又安慰了父亲两句,便走了出来。看着院子里明媚的春光,心中一叹,自己这步棋走的太早了,这才导致现在的危局,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五千两银子,镇上没有哪一家能够单独拿出来的,况且还不止这五千两,足足有七千两。找周家也是无能为力,能拿出五百里就差不多了,更何况人家不一定会借给自己。
最主要的,还是要找票号把钱要回来才行,只是时间紧迫,而汇升隆却一直在拖着,有意要玩死他们陆家。想到这里,陆骏就握了握拳头,咬了咬牙,目光坚定的看向府城。
“少爷,不好了,门口被人堵住了!”陆骏的常随陆义小跑过来,着急的喊道。只见他神色慌张,额头见汗,显然没见过什么阵仗,被外面的人吓得不轻。
陆骏依稀听到了门口的噪杂声,一想也就明白了,这定是那些储户们从钱庄追到他们家里来了。心中再是一叹,就要向前走去。
“少爷,不能出去啊!”陆义拉着陆骏,小脸有些发白。
这岂是能躲的事情?陆骏就是害怕,也要咬牙硬上,不然毁得不只是钱庄,他们陆家怕也会被人拆了!
当下不顾陆义的劝阻,大步走到门前,路上遇到了管家陆宗,是陆义的父亲,最早跟这陆从广的人。
“少爷,不如由我出去和他们解说。”陆宗知道厉害轻重,不可能这么避而不见,但外面群情激奋,一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所以不敢让陆骏冒险。
陆骏摇摇头,说道:“宗叔先做好最坏打算,情况有变立刻带着父亲母亲他们离开……当然,应该不会这么严重,但也不可不防。”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种事情,若是处理不好,被打死都没处说理去,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衙门也不会管的。所以陆骏要先防备一番。
陆宗还想再劝,但是看陆骏神态坚决,知道这位主自小是个主意正的人,决定的事情劝不得,只得眼含泪花的对陆义厉声道:“你再旁看好少爷,如果少爷少了根汗毛,你也不要活了。”
“是,父亲!”陆义虽然害怕,但也鼓足勇气,挺直了胸膛大声道。
当下二人都没敢再耽搁,陆骏走到大门前,外面的声音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陆家的人滚出来,再不出来老子拿火烧你们家了!”
“快出来还钱,龟孙真当起了缩头乌龟了?”
“砸门!”
“嘣嘣……”几声巨响,大门被一阵晃动,灰尘洒落,门内几人满身都是。
把门的几个都是年轻后生,在陆家算是家生子,虽然都吓得不轻,但也没有擅离。见到陆骏到来,一个身材壮硕的大汉着急道:“少爷,这里危险,快些离开这里。”
“打开大门。”陆骏迈步向前。
“打开……”把门的几人都没反应过来。
“打开大门!”陆骏看向众人沉声道。
几人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做主。陆骏没理会,上前自己把门栓打开,大门一下被人撞开,甚至因为没防备,外面还有人一下子扑了进来。
把门的家丁一时没反应过来,才让陆骏自己打开了大门。此时看向外面,顿时都惊醒了,着急围在陆骏身边,甚至想拉陆骏回去,但显然是无用功。
“各位,不知大家围在我家门前有何事情?”陆骏对面前黑压压的众人拱手说道,他这是明知故问。
“你是谁?”其中有不认识陆骏的,看是个年轻后生,倒也能猜测几分,但还是问了一句。
“我便是陆家的少当家陆骏,家父有病在身,不便接待诸位,你们有何事情可以来问我。”陆骏朗声道。
其中有将信将疑的,也有认识陆骏的,对周围人道:“不假,这是钱庄的少东家,我见过。”
这时出来一位面白无须的员外打扮的中年人,他对陆骏道:“陆骏贤侄,来此的目的你应该心知肚明,我们也不要兜圈子了,就是你们钱庄什么时候把钱还给我们?”
“哦?还钱?”陆骏故意问道:“钱庄有欠你们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