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是个好人啊!
这句话我几乎每天都要说上一遍,对各色不同的人说,但此时此刻听别人来对我说,我突然觉得这像骂人的话,我怎么听着这么心虚呢?
在布衣阁长老送我离开时万分慈祥的目光中,我低着头急匆匆的往前走,道童跟在我身后气喘吁吁:“师叔祖,接下来我们去灵丹阁。”
“别,你还是带我去我居住的院子瞧瞧吧。”我实在不想再听比我年纪大上几倍的人叫我“师叔”了,还是以后一个个再慢慢见吧。
道童闻言便将我带到了一处名为鸿天的院子,带我四处在院子里熟悉后,道童便朝我行礼:“师叔祖,您若有什么吩咐尽管来北面的潇竹房找我。”
我点头,待到道童离开后,我才将房门打开,我的居住的是两层的小竹楼,屋内很清幽雅致,桌角皆是以上好的翠竹打造,竹楼一层的中央是平日里闲聊时用来休憩的茶桌椅,青花杯盏齐全,左右两侧皆是以竹打成的三两行书架,书架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书,桌案上笔墨纸砚皆是崭新未曾有人动用过,桌案后面是巨型的屏风,上面雕画雅致的水墨山水。
再往楼上去,竹楼阶梯在我的踩踏下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楼上光线更足,与一楼相同的是同样有三列书架,上面堆满了书,我顺手推开那扇木格子窗,入眼是碧绿幽深的竹林环绕一方温泉池,有雾气从温泉那升上来,使得这处竹林看起来更加如梦似幻。一张竹床几乎占据大半个空间,床上铺放着柔软的垫子,我往竹床上歪躺,看着窗外清幽景色,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我爹定然是将我的喜好告知了我师父,因为这里的摆设都是依我的所好而来,但我肯定这一排排书架绝对都是我那师父精心安排下的,在燕城谁人不知,我除了看阵图,我对其他类型的书籍一点都不感兴趣,一看到书,我眼皮子就打架,这就是我为什在燕城时,要求人在藏书阁顶楼放上一张床。我又想起前些日子在東藏阁,霍离逼着我看书,那真是我这辈子最苦恼的时光了,当时我脑子里还能记着些东西,但现在霍离走了,我脑子里的东西也跟着霍离走了。
想到霍离,我……诶,算了还是别想了吧,想起来都是泪,那烂人!
我往床上一滚,兴许是床上软垫太柔软,我竟然迷迷糊糊的睡下了,一直睡到第二日的日上三竿,我才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洗漱,一推开竹楼门,道童安荣就站在我门口,见我出来立马道:“师叔祖,真人已经在栖霞亭等你了。”看安荣模样紧张,我忍不住逗弄他,揉揉他肉呼呼的脸笑言:“你急什么?”
安荣一看我气定神闲的模样就更急了,直接拽了我的手臂把我往外头拉:“真人已经在栖霞亭等了你一上午,见师叔祖迟迟未来,这才让我来催促。”
我听安荣的语气急促,我真以为是我那师父出了什么事,但想想昨日师父也未曾向我交代过什么,我就更弄不明白安荣在急些什么了,到了栖霞亭我正看到师父双手负后站在那一棵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松树下,安荣朝我低头行礼后就匆匆退下了。
此时此刻,栖霞亭只余下了我与师父两人,我走过去顺着师父的目光往前看,前面是比天阁对面更为壮观的瀑布,一直从高耸入天际线的群山间笔直往下落,且听不见瀑布落水之音。
“师父。”我试探性的往师父他老人家脸上瞥,想看看他的表情如何,谁知师父他老人家对着我冷哼一声:“你可知现在几时了?”
看着已经高挂天幕的骄阳,我诚实的回答:“正午。”
“你第一天入门早课就迟到,该罚。”我靠!谁特么知道有早课啊,昨儿个可没谁同我说过,我问:“什么早课?”
师父胡须一抖:“青云宗规定每日卯时弟子都要进行早课。”
别逗了,承天殿就你我师徒二人,修什么早课,但见师父面目严肃,我木讷开口:“师父,您是说,我每天都需在此处做早课?”
所谓的早课就是在红日刚出生之时,一直看书或听各自的师父、长老讲晦涩难懂的道法,中途必须一直盘腿坐着不可随意走动或走神,一直要持续这样的状态两个时辰,我在青云宗时,曾见秀语每日去赶早课,当时我还嘲笑秀语,一生劳碌命。没想到报应来的这么快!
我想吐槽,这早课到底是谁定下的规矩,太不人性,最重要的是特别无聊,一大早起来迷迷糊糊的看着坐在蒲团上的老头,听他们罗里吧嗦讲一大堆的废话,换我肯定一天都没好心情。
师父淡定的点头,我现在心里有一群草泥马呼啸而过,许久对着师父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呵呵。”
又听师父话锋一转:“但师父平日事物繁忙。”我耳朵立马竖起来,我敢肯定师父会说:所以这早课咱们就免了。
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我这师父他居然意味深长的摸着我的头说:“所以徒儿还是去别的长老那去上早课吧,青云宗上下你看中哪个长老就去他那听早课。”
卧槽!这不就是让我四处蹭课么,我明明有个道行高深的师父,可偏偏师父只管收我做徒弟,不管教!我反应了半天,才拽着师父的衣袖哭丧着脸:“师父,要不咱不上早课了。”我冲着师父挤眉弄眼,师父笑呵呵的看我,我笑呵呵的看他。再然后师父一收袖,对着我言简意赅道:“不可。”
我深呼吸:“师父,您忍心徒儿每日四处奔波去找别的长老听早课么,您忍心别的长老看不起你么,您又忍心别的长老说徒儿是没师父教的可怜鬼么?”
“他们敢!”师父吹胡子瞪眼:“我都交代好了,你每日听完早课都须让长老在这册子上签个字。”说罢,师父扔给我一本空白册子,冷哼:“你莫想着糊弄师父。”
呵呵!我还能说什么,我师父他懒还偏生不让我偷懒,谁信他每日事物繁忙,我昨儿个可见着他正愉悦的自己与自己摆棋对弈。
我翻弄着手里的小册子,以沉闷语气应了声,打算默默离开,师父忽然又叫住我:“慢着,你今日早课迟到,罚你在栖霞峰来回跑十圈。”师父气定神闲的往栖霞亭一坐,我揉捏耳朵,我没听错吧,栖霞峰上上下下跑十圈,还让不让我活了?
栖霞峰是承天殿中最高的山峰,我早上爬上来都觉得够呛,还让我来回跑十圈,这不把我往死里整么?我不干!
“少一圈都不行。”师父他眯着眼,我偏头不去看师父,反而大大咧咧往地上一坐,说不动就不动,看谁磨得过谁,我就不信我这刚认识的师父好意思头一天就动手打我!
诶哟,卧槽!我师父真特么舍得对我下手!师父“啧啧”两声,一道雷光就在离我屁股最近的一个地方炸了一个窟窿。妈呀!我立马起身,心有余悸的望着师父阴晴不定的老脸,我这师父居然也是雷灵根的,师父冲我冷笑:“小兔崽子你到底跑不跑?”说着又在我脚边炸响一道雷!
我一时间无法用语言形容我一颗受到惊吓的心,撸着袖子拿手指着师父,大声喝道:“老头,你不要逼我,你要真这样我就……”师父朝我飞来一个凌厉眼神,我背脊一凉,咽口水,再道:“我就跑给你看!”
俗话说的好,好汉不吃眼前亏,此时不跑更待何时。我“蹭蹭”就往山下跑,此刻烈日焦灼,我浑身是汗,这才刚爬下山,我腿就开始发软了,别说十圈了,让我跑上两个来回我就该瘫了,我拖着腿终于又一次登上了栖霞峰顶,师父在凉亭里喝着小茶冲我挑眉:“还有九圈,太阳落山之前,若跑不完……”他皮笑肉不笑:“晚上接着跑十圈。”
在此,我不得不强调一下,人与人之间的第一次见面所表现出来的都是虚伪的面孔,一定不要相信。想当初我还不是他徒弟时,他对我笑的别提有多慈祥,现在师父他老人家一对我笑我就想跳崖,不说了,我先去溜圈了。
两圈之后,我的腿已经不是我的腿了。
三圈之后,我手脚并用,我的手已经不是我的手了。
……
六圈之后,我直接阵亡在半山腰。
不跑了说什么也不跑了,我大口喘气,脸上燥热,口干舌燥,猛然间山间清风一吹,我浑身是汗的身体莫名打了个寒颤,师父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再偷懒,加跑!”
行!您老就可劲的折磨我吧,小爷我还不伺候了,我拍着大腿,四平八稳的往半山腰的平地上一躺,望着太阳快要沉下去,浑身一得到放松,我整个人的意志就涣散了,只想与天地融为一体,也更觉得我虽渺小,但我仍是天地所孕育而生,我是有生命的,忽而灵台一清,身上燥意悉数褪去,意识随着林间清风飘荡,我盘腿而坐,手心中的阴阳珠顺着手臂一路往我丹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