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上的风很大,四周一片开阔,有飞鸟在江上轻点几下又高高飞起,萧重楼示意我上前,登上江边一处航船,我犹犹豫豫但在他的淫威下终是屈服,踏脚登上甲板,江上的风将我松松垮垮束着的长发吹起,狠狠的甩在脸上,我手忙脚乱的收拾头发,萧重楼忽然伸了手将我头发一拢以一根玉簪固定住,我尴尬的说不出话。
随着航船行驶,栖息在栏杆上的飞鸟“呼啦”全部飞走。
“你考虑的怎么样?”萧重楼把玩我垂下的长发,桃花眼一眯等待我的回答。
成仙还是成魔?这是个问题。
想着想着我就觉得我想吐,江面上我风吹的越多我就觉得脑子越飘忽,我说:“我想吐。”我靠在一处船桅上,捂着胸口,估摸着脸色一定也好不到哪去。
萧重楼神色透露出那么一点关切:“再忍忍,船马上就要靠岸了。”
我:“……”明明可以御剑飞行,为什么偏偏要乘船?
萧重楼接着说:“没事没事,我在你身边。”
我说:“就是因为你在我身边,我才想吐。”
萧重楼覆在我肩上的手立马将我往外一推,我朝他看了一眼,他冷笑,对着我狠狠瞪了眼回了船舱,我继续站在甲板上吹风,再然后“哇”的一声吐了,我是真晕船。
清理干净嘴上的污渍,我随意往甲板上一坐,看船身将江水划开一道水花,也不知霍离会不会前来找我,他见我这么久还没有前往東藏阁会不会担心,也有可能是我想多了,霍离或许会觉得轻松,终于将我这个麻烦精推给旁人了。
船航行了大抵有三日,当脚踩在地面上的时候我还觉得很不真实,萧重楼拉着我往前面的岛屿走,脸上是神秘莫测的笑意:“风念清,这仅仅是九州动乱的第一步。”我不知道萧重楼来到浮屠塔所在的岛屿到底抱着怎样的目的,而且还非得拉上我。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不要看到今日这一幕,我站在高处,风里带着丝血腥味,有妖兽冲出浮屠塔,宗门看守浮屠塔的弟子瞬间被冲出的妖兽踏平,鲜血四溅,呼号声一声高过一声,镇守浮屠塔的几位长老齐齐摆阵修补浮屠塔结界的缺口,以防新的妖兽冲出。
我死死拽住萧重楼的衣袖:“为何?”为何要这般,萧重楼到底缺什么,为何千方百计的想要九州动乱,为何要将浮屠塔中关押的妖兽释放出来,看着下面的场景,我心脏猛烈的跳动,这样的场景让我想起梦境中的修罗战场,所有的一切最后都化作肉糜。
“风念清,你想好了没,是成仙还是成魔。”萧重楼反握住我的手,那双桃花眼里再没了笑意,冰冷一片:“你若成魔,你我今后共掌九州,你若成仙现在你就从这里跳下去,那里会是你最后的归宿。”
下面的战场已经变得混乱,魔修与修仙弟子混战在一起,不少宗门弟子被巨大的妖兽冲击撵踏,十二头妖兽齐齐嘶吼,嘶吼盖过万人呼声,我深吸一口气,闻到的是血的味道,听到的是人的悲鸣,我看着萧重楼,我觉得我不再惧怕他,而是莫名的憎恶他,恨不能一掌将他推进妖兽的围攻中。我说:“原来我不知我该成仙还是成魔,但现在我已知晓。”
萧重楼饶有兴趣的看我,等待我的回答。“我若成不了仙,我也定不入魔道。”
萧重楼看着我的眼睛,忽然仰天大笑:“风念清,你可想好了,你从这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我看身后妖兽咆哮,宗门弟子死伤不计其数。
“纵是死,我也绝不与你为伍。”若是放在几年前,我一定不相信这等傲气之话会出自我的口中,我能想明白我应该多谢萧重楼,我谢他终于让我看清,若九州动荡,我燕城亦难幸免,我虽厌恶燕城昆仑山的冰天雪地,但我不愿看昆仑山的雪染上别的色彩,被人践踏。我也不愿见我九州大好河山动荡不安,我想看到的是桃红柳绿,亭台楼阁。
我纵身往浮屠塔的方位跳,飞剑稳稳落下,我祭出雷咒,旋即取出诛仙阵图同时困住朝我袭击而来的三头妖兽,周围看守浮屠塔的弟子皆朝我投来疑惑目光,但此时形势紧迫,他们只朝我打量几眼就有奔着妖兽去了,我想是否当年的仙魔大战,那些死去的弟子也像今日我见到的一样,明知生命受到极大的威胁,仍誓死抵抗,我想知道这一刻他们的信仰是什么?
什么是勇气,我大抵已经知晓。勇气就是你明知前路坎坷不平但仍能迎难而上。
我不是什么心系天下的人,我也不是胸有大志的人,我只是不忍那些鲜活的生命在我面前一点点消散,这让我觉得悲哀,悲哀生命的脆弱渺小。
我手里的灵剑不知已经上下挥舞了多少回,我只知道周围弟子溅在我身上的血有多烫,我大脑几乎是处于空白状态,眼里只能看到一片血红,掌心雷,天雷术不断使用,我的灵力逐渐耗尽,又大把的往嘴里塞丹药,再继续调动体内灵力,我只觉得心口堵得慌,似乎有什么要涌出来……
我的剑上染满鲜血,顺着剑尖滑落,我似乎看到鲜血凝结的花悄然在剑尖盛开,多妖娆,又有多可怕。又有三头妖兽冲着我袭来,我来不及闪躲,在地上一滚,又有一只妖兽从上而下往我身上压下来,我看着巨大的黑暗向我席卷而来……
我想,我这辈子也算值了,总算在临死前还算做了件好事。
我眼前的景象一变,我被人拦腰带起,睁开眼是萧重楼那张妖艳的脸,他紧抿双唇,看我脸上沾满血迹冷笑:“你想死,我偏不让。”
你说这人有多可恨,我想做什么他偏不让,我越是怕什么他就偏要做,我想,萧重楼是有多恨我,或者是我上辈子到底欠了萧重楼多大的情,让他这辈子这么折磨我。
“我不想死。”我被他横抱在怀,我努力挣扎,会不会说话,谁特么想死。
“你看看那是谁。”萧重楼将我放下,我朝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那处是霍离,还有他身旁的苏澜。他们二人站在一起,霍离尽可能的护着苏澜,在霍离极强的战斗力下,场上的局面渐渐被稳定下来。
原本浮屠塔结界处的缺口已被赶来的修竹长老修补好,萧重楼脸色十分难看,颇有些懊恼:“怎会这般,他们怎么会来?”
我心里偷着乐但却没有表露出来,萧重楼盯着我看了半晌,忽然眉头舒展朝我笑言:“你心系霍离,但不知霍离是更偏爱你一分,还是疼爱苏澜一分,你想知道么?”
我往霍离那处看去,此时霍离看不到我,而我却能看到苏澜放在霍离手臂上的手,不知为何我挺难过的,忽然萧重楼低声在我耳边道:“我也想知道,所以我们试上一试。”他一把扣住我的肩,向着低处的浮屠塔去,身形变换的太快,强劲的风几乎让我睁不开眼,等到我感觉他停止移动睁开眼时,苏澜也被萧重楼扣住纤细的颈脖,萧重楼一脸嬉笑的望着霍离:“这两个你选一个。”萧重楼真的是一次次刷新我对贱的定义。
霍离神色清冷,冷静看萧重楼,我不得不佩服霍离强大的内心,此情此景他还能气定神闲的与萧重楼这个贱人对视。
“离哥哥,先救念清。”苏澜开口,声音里丝毫不带有任何惧意,我想我应该很感动的对着苏澜道一声谢,但我现在实在没有心情,我只想对着萧重楼吼:有意思么,如此大费周章只是为了满足你的恶趣味而已。
二选一,能不能不要这么狗血。
萧重楼低声笑了,他伏在我的耳边不紧不慢道:“苏澜想说让霍离救你,你呢,想说些什么?”
我咽口水,我说:“苏澜说的对呀。”
苏澜:“……”
霍离:“……”
修竹长老:“风念清,你能有点出息么?”恨铁不成钢。
我挺委屈的,真的,既然苏澜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什么,我想要活命这就叫没出息么,那我宁愿一辈子没出息下去。
倒是萧重楼温和的笑了:“你与苏澜真是天差地别。”
苏澜对着我温婉的笑:“念清,你不用管我,能换你活下去我不悔。”
事实上我压根就不想管苏澜,因为我自己还处于自身难保中,我对着苏澜说:“真是个好人。”
萧重楼的手在我的颈脖处又紧了紧,语气恶劣:“霍离,我数三声,你救哪个?”
“一。”萧重楼声音不高不低。
“等等。”我截住萧重楼的话:“我能不能说上一句。”萧重楼皱眉语气明显是不耐烦,但还是让我说出了最后一句话:“麻烦长老们务必看准了救,霍离要是真不救我,我性命可都仰仗各位长老啦。”我说这话只想给长老们提个醒,别光顾着看霍离如何抉择,记得必要的时候和霍离同时上,顺带着把我救出来。
长老:“……”
修竹长老此时已经不想再看我一眼,估计像我这么没骨气的也没谁了,我真担心这些长老会眼不见为净,任由我被萧重楼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