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来找刘桂兰的“外地人”,其实是麦冬的亲生母亲安金茹。小麦冬的爸爸生意外死了,那时候小麦冬才只有7个多月大,刘桂兰经受不住打击,病了也颓靡了好长一段时间。安金茹看到嗷嗷待哺的女儿,看到残破不堪的家庭,从未走出县城的她毅然决然去了千里之外的a市打工。
自此也便再也没有回来。
如今的她妆容精致,衣着鲜丽,开豪车配司机,其过处犹自香风习习。如今回来想着跟刘桂兰商量接了麦冬出去,由她来抚养。
刘桂兰哪里肯,总不能自己的孙女跟着她姓别人的姓,她麦家的人还没有死绝呢。所以,本来对安金茹警惕着的刘桂兰,刺猬般地竖起了全身的防卫,把安金茹赶出家门,一点都不肯听她的解释。所以才这样僵持不在。
等到暮色四合,围观的散了,安金茹也累了,只说让刘桂兰考虑一下,她明早再过来。刘桂兰啐了一口,听见车子动远去的声音,才整了整衣裳,回屋做饭。
谁知这饭都做好了却并没有看到麦冬的人,往常这个时候她肯定已经饿了,回来找食了,今天……越等越是心焦,刘桂兰在家里屋前屋后四处翻找了一番,见没看到人,又在前屋后屋左邻右舍打听了一番,还是没有找着人,这下心头下便着了一把小火,慢慢烹烤这上边的肉。突然,刘桂兰想到一个人——刘敏。遂取了手电,往村尾去。
刘敏正在水沟边浸洗黄豆,远远的一束灯光打了过来,刚好在刺在她的脸上。刘敏抬手挡了挡光,透过指缝的目光看到从光源处勾勒出的影像,心里猛地一紧。忙将竹筛子从水里捞出来,放在旁边青石板上,又在身上的围裙上搓了搓被冻僵的手指,便就木然站着,也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开口叫一声“桂兰大姐”。
刘桂兰顺着光走到刘敏前边一米处,隐藏在黑色的浓雾里,只听到她僵硬地问:“麦子在你这吗?”
“不在。”刘敏温柔地回到,温柔到卑微,似乎觉得自己说的缺了什么,便着急地解释到:“下午的时候,麦子就回去了……怎么,麦子不见了吗?”
刘桂兰一时也急了,麦子从来都是乖巧懂事的,放学回家自己做作业,做完作业就帮着刘桂兰烧火;刘桂兰去外面打猪草,麦冬就拎着水壶在旁边跟着,学着刘桂兰的样子,帮帮忙;家里院子前的菜地里,经常能看到麦冬的小小身影;冬天刘桂兰的脚冰凉,小麦冬就跑到床另一头,把刘桂兰的脚抱在怀里,说是她们两个相互暖脚……
像今天这样,天黑了都不着家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今天下午安金茹回来了……”刘桂兰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似乎意识到自己不应该在刘敏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情绪,便清了清嗓子,想是冷风灌进了喉咙,刺激得一连串咳了起来。
刘敏一听“安金茹”,身体更加僵硬了,她一步一步机械地走向刘桂兰,双手冰凉,声音变得有些喑哑,她轻轻拍着刘桂兰的背,说:“桂兰大姐,你别急,麦子肯定去哪里玩去了,我们再去找找。”
刘桂兰厌恶她的碰触,立马往外跨了一步,与刘敏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继续用毫无感情的声音对刘敏说:“安金茹回来要带麦子走……万一她下午回去的时候刚好撞见……算了,跟你说也没用!”
说完,刘桂兰转身就往自己家走去。天上没有一点月光的影子,连星星也不见一颗,唯有手电的光映衬着她孤独的背影。刘桂兰也近六十的年纪了,虽然身体还算硬朗,但是终究还是有些佝偻了,岁月不饶人啊。
刘敏看到刘桂兰的身影,眼眶湿了,明显被压抑地哭声,所以声音显得扭曲,“桂兰大姐,这么多年了,你还恨我吗?”
刘桂兰闻言,只是顿了顿脚步,并未停留。刘敏在后面,追了上去,一边跑还一边喊:“桂兰大姐,我和你一起去找麦子吧,两个人快一些。”
*
安金茹,短时间内在县城找了一家最好的酒店入住了,洗完澡后,她细细地整理了一下床铺,确定没有在雪白的床单及被子上现可疑痕迹,才换了自己带来的睡衣躺了上去。
她确实是累了,白皙的脸上一双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还可见两弯透着青色的眼袋。
“老太太不愿意啊,今天堵在门口,都不让我进门,我连麦冬的面都没见着。”似是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安金茹深深地叹了口气,纤长的指端是一抹丹红,她闭着眼,按了按太阳穴。
“嗯,明天我再好好跟她说一下吧,毕竟跟着我,总比跟着她要好……舍不得肯定是有的,到时候我给她留些钱……她还有个女儿,可以跟着她女儿去生活……要是实在说不通,打官司我也输不了,听说前些日子麦冬还掉河里了,而且我是她亲妈,条件肯定比这个小镇小村落要好多了……好,我也累了,不说了,困死了,晚安。“
房间里很快便恢复一室黑暗,只剩下轻浅的呼吸声在黑色的空气里四处漂泊。
此时的麦冬,也在黑暗里,她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在床底下黑色的寒冷中瑟瑟抖,她很饿很饿,可是迷迷糊糊之中又有个坚定的声音告诉她,她不能出去。
屋外,刘敏扶着刘桂兰回来了,刘桂兰似乎是扭到了脚,走路有点不自然。刘敏在小声劝慰着什么,她自己虽然心里也着急,但是心里也明白,两个人着急只会使事情变得更糟。
“我先扶你去房里休息一下吧,我去给你下碗面条,什么事情我们明天再说。明天我们多找几个人去找找,不会出什么事的,肯定不会的……”
刘敏把刘桂兰扶到床上坐下,转身间看到了小桌子上的已经凉透了的当归鸡蛋汤,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砰砰跳得厉害。于是她急忙在房间四处仔细查看,衣柜里,腌菜坛子间的缝隙,桌子底下,床底下……
待把麦冬拽出来之后,看到麦冬一张小脸血色全无,嘴唇透着青紫,脸颊上两道黑色的痕迹,浑身颤抖着……刘敏心里绞痛,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傻倔傻倔呢?瞬间也是忍不住,眼泪就滚了下来。
那边,刘桂兰刚开始本来没怎么搭理刘敏,以为她要给自己找衣裳换,但看刘敏神色有些急慌,便努力打起精神来,盯着她。当刘敏把麦冬从床底下半拽半抱弄出来的时候,刘桂兰再也坐不住了,站了起来,忍着脚脖子里的痛。把麦冬拖过来,抡圆了手掌,狠狠地往麦冬的屁股上来了两掌。
然后不管不顾地把麦冬抱在怀里,哭了起来。
“小崽子,翅膀硬了啊,躲在床底下,想死啊……急死我了。”
那里,小麦冬再也忍不住,哗地一声哭了起来,嗓子已经变得嘶哑,小小的手臂想环抱刘桂兰的背,却现自己终究还是小只了一些,所以只能尽量地扣手。
“呜呜……呜,奶奶,你不要卖掉我,我不要被大灰狼抓走……麦子很快就长大了,等麦子长大了,麦子孝敬你,奶奶,求求你,不要把麦子……卖卖卖卖掉!咳咳……呜呜……”许是“麦”和“卖”是直系亲属,小麦冬连着说了一长串的“麦子卖卖”,终于是被口水给呛着了,咽了口口水,更加卖力地哭了起来。
那边刘桂兰是心痛万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刘敏眼泪还没擦干,听到麦冬稚气的话,忍不住又觉得心酸难耐,她蹲下来,柔声地说:”麦子,傻姑娘,奶奶怎么舍得卖掉你呢?奶奶疼你还来不及呢,快别哭了。“
“桂兰大姐,你看麦子在床下呆了那么久,可不一定着凉了,你们俩到床上去躺着,暖和暖和,我去厨房给你们煮些姜汤,煮些吃的,好不好?”说着,刘敏伸手去接刘桂兰怀里的麦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