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条深黑色的巨龙携裹着雷鸣之势从天而降的时候,向来温润如玉的方七也不免乱了阵脚。 ≧ 他不能乱,他想轻声告诉自己,暗示自己,此刻若是有一分气势上的松懈就恰恰正中龙小浪的下怀了!
一个人在什么样的时候能够勇敢起来呢?
害怕的时候。
一个人在害怕的时候还能够勇敢吗?
一个人只有在害怕的时候,他才能够勇敢。
他的内心深处与大脑的判断都在告诉他并且警示他,这不过是幻想罢了,实质性的杀伤力是非常有限的,只要咬咬牙挺过去了,后续的战斗都会来的轻松得多。
你只要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和心理状态假装没有看见没有听见就什么都不会生。
但是为什么这种阶级上的压迫感这么逼真?以及来自对于生命的威胁让他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了,究竟是何等精纯的幻术能够将灵能的威压塑造得如此强烈?
黑色的魔龙喷吐着灼热的鼻息无限接近着立在地上的方七,他茫然地抬起眼皮看了黑色巨龙一眼,一双棕褐色的人类瞳仁对上那对灯笼一般大小的熔岩般滚烫的眼珠时,魔龙身体周围滚动的热浪竟好似在一个照面的时间里像在潮汐作用下的浪花一样涌了过来,方七身上的魂魄仿佛在顷刻间逃离了这个不安的躯体。
意识竟就在这要命的照面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短暂的空白——他们管这叫做休克。
“魔龙降生?”微微缓过劲来之后,方七不得不眯起眼睛来抵抗那足以灼伤人眼的自然高温,强行控制住自己不停打着颤栗的身体,“看来我的确是小看你们了。”
“小看?”龙小浪静静地等待着方七那更加令人期待的表现。
“阿狸,你那条龙是怎么弄出来的?”龙小浪转向面色略微有些白的阿狸,“这种幻术可不可以教教我?”
“不对,不对......”苏晓怔怔地盯着空中身披黑色鳞甲的魔龙,小心地询问道:“那不是幻术吧?”
阿狸自豪地对自己比了个大拇指,“本姑奶奶会用幻术那种不入流的手段吗?这是通灵术!”
龙小浪觉察到事情似乎往着无法控制的方向展了,“也就是说?”
“如你们所见,空中的那条神武无双的小黑是我召唤出来的,不是什么破幻术,而是真真切切存在的——魔龙!”
龙小浪恨不得一巴掌扇死自己,阿狸!我从一开始就不该认识你,我如果不认识你,我就不会走出贝隆城;如果不出贝隆城,我就不会到这么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来,如果我不到这么个危机四伏的地方来,我也就不会遇到这么多难以处理的麻烦;如果我不遇到这么多的麻烦,我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心力交瘁,担惊受怕......
“小黑!你软绵绵地在干嘛!给我一口火烧死他!”阿狸张牙舞爪地对着几乎凝滞在半空的魔龙号施令。
此刻的方不知为何居然七面无惧色,他的双手在胸前来回稳定地交叉穿梭,他这在施法。
那是一种是龙小浪很陌生的术法。
术法的陌生并不离奇,但是灵力的回路和灵能在周身游走的方式却跳脱了他历来对术法的理解,简直有违常理——然而方七的动作缓慢得像是年逾古稀的老年人们在打太极,这不太符合逻辑。因为每个术者都不会想让自己的术法被别人刻录到,不过方七似乎并不担心这一点。
龙小浪的眼睛能够清楚地捕捉到每一个动作,他也可以轻易地模仿出每一个动作,但就是无法复制,无法收为己用。像是有一层无形的隔膜阻断了触摸那片灵力之源的好奇之手,你若用力了,它也不过是一纸窗纱罢了——可你就是捅不破。
同时,在这个时间段里,半空中魔龙的下降度竟也是缓慢得像蠕虫一样。那种迟缓的度已几乎是逃离了大地的吸引,用另一种力道在左右魔龙的运动状态了。
方七的术法还在继续,动作由慢变快,由一开始健身用的太极转变成了高强度的拳击训练,他的动作愈加诡异难懂,活像一个疯子在光天化日下腰肢乱颤。
灵能回路与灵力的游走方向已经快到连对灵能之力非常敏感的龙小浪也跟不上了,为什么一个人的施法度可以快到如此的地步!
方七每个动作的都有一个顿点来承上启下,而每个顿点的出现过后,巨龙的身形才会有毫厘长度的位移,而且动作的幅度随着顿点密集度的提高,小了很多。
方七的术法,龙小浪看着竟然生不出要打断的想法——感觉自己是想要去动手打断的,但是为什么脑海里这个念头还没有完全成型呢?或者说,为什么命令还没有传递到四肢上呢?现在干看着方七施法真是令人焦躁不安呐!
“吼——!吼——!”黑色的巨龙在空中愤怒地咆哮着,高分贝的吼声蛮横地冲入方圆数里内每个生物的耳朵里,令人头皮一阵麻!
六樱家大堂内,数名修为低下或者身体素质并不怎么硬朗的人均在龙吟声中倒下,还有几个神色严峻地四目相顾,互相沉默着用不安的眼神和悲戚演化而成的严肃,无声地交流着当前的形势。
徐欢城城主府,城主大人这个时候正躺在一张摇椅上捧着一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直到风云变色的天际和穿透力极强的龙吟声打破了他难得的休闲时间,本想装作没听到,安安静静地把这种新编的《春秋》读完的,可是从偏院里走出来一个相貌清衢的中年男子却是没有给他这个机会,这个中年男人远远地禀报道:“大人,有龙。”
“我知道。”城主的视线还没有离开那本《春秋》,在他眼里,城中百姓的生命与财产似乎还比不上一本小说来得重要。
“大人,是不是该处理一下?”中年男子不急不愠地道。他既不指责,也不催促,更不着急,像是就一件无伤大雅的事情征求一下上级的意见。
“等会儿行不行!?”城主显然有些不大高兴,“这种小事你去处理就好了,别来烦我好不好?”虽说口气有些僵硬和不悦,可是说出来的话中却透着一丝商量的味道。
城主终于忍不住骂嗓道:“哪里来的死虫子,竟然敢老夫的地盘上撒野!”
中年男子抬起来头来,露出他一双富有灵气的眼睛,接道:“从体型和灵压来判断,应该是君落崖。”
六樱家的上空,还在高空扑腾着翅膀的黑羽无涯也是被着猛然跳出虚空来的庞然大物吓了一跳,知道它突然停下来之后才找了个位置研究起当下的形势来。
巨龙现在扭曲着的的动作,接近于一种名为挣扎的形态。
“你对我们家小黑做了什么!?”阿狸不可置信冲着方七地吼道。
而这位公子哥则是轻松的拍了拍手,“也没什么,只是让它稍微安静一点。”
“你们现在莫非还有担心这头畜生的余地吗?你可知道你们即将面临的会是什么?”方七打理着自己身上因为施法过度而显得有些破烂的衣服,“马上,徐欢城的警署司和搜查队已经城防部队都会出动来擒拿这条黑龙,估计在一盏茶的功夫里,六樱家的人应该都会赶到这里的,处在风暴中心的你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呀,嗯,应该算是事情的热闹性!”
“不过也好,我这个人呐,不喜欢别的,就是喜欢看热闹。哈哈哈哈哈~~~”方七大笑着踏着脚下的由空气里水蒸气凝华成的冰块远离这个狼藉的是非之地。
“小黑,我马上来救你,你等一会儿。”
阿狸着急地跑了过去,可她前脚刚踏出去,就有一个邋遢到不行的身影挡住了她的去路,“小姑娘做事不应该那么着急的,你爸爸没有告诉你吗?”
“你是谁!凭什么管我!?”阿狸看这个脏兮兮的,连推都懒的推,一个纵跳直接就从这个头上跳了过去——这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可算得上一件非常丢人的事情了。
不过这个衣衫褴褛头蓬乱的邋遢汉子貌似不太在乎这个,“看来我下次得跟你爸爸好好聊聊教育问题。”
阿狸刚跳了过去,现这个邋遢男人又站在了她的跟前, 就像她刚才跳过的是一团空气,“怎么又是你?”她回过头去的时候,竟然看见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家伙,前面那个邋遢男回过头来对阿狸展颜一笑,“小姑娘也不该这么鲁莽的,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前辈,你又来了。”龙小浪也加入了谈话。
“嗯,是啊。我又来了。”司空无极的态度显得很轻松。
“小浪,你怎么还认识这种人!你快叫他别挡着我!我要去救小黑!”阿狸很着急。
“前辈,你有办法吗?”龙小浪问道。
司空无极双手一摊,无奈地道:“没有。”
龙小浪转念一想,又问道:“你知道什么人又办法吗?”
司空无极的脸上忽然绽放开一个大大的笑容,他那张终年没有梳洗过的面颊上竟也能给出这么一个勉强能看的表情来,“知道。”
“是谁?”
“我才不管是谁呢!我现在就要去小黑!”阿狸又迫不及待地跳了过去,然后又有一个邋遢汉挡在她身前。
“让她安静下来,我就告诉你。”最前面的那个司空无极对龙小浪喊道。
“阿狸,相信我好吗,这位前辈有办法救小黑的。”
阿狸长长地叹了口气,“小黑,不是我不想就你,实在是小浪同志话了,你就先委屈一下吧。”
好像是听到了女主人这句话一样,那边挣扎的小黑猛地垂头丧气了起来,耷拉着脑袋,精神顿时就萎靡了不少。
它失望透顶的眼神仿佛是在吐槽着:难道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还比不上一个外人吗?
“什么人有办法?”龙小浪慢慢问道。
(好像这个世界里的人总有一种冷静的特质,这算不算是一种Bug?)
司空无极指了指龙小浪怀里放符纸的地方,“小丑萨科有办法。”
龙小浪用目光询问,没有说话。
“他会魔术,会大变活人哦~”
“可这是条龙。”
“没什么区别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好男人不说假话!”
“好男人?”
“当然!好男人就是我,我就是......”司空无极仿佛卡在了这么一句话上说不下去了。
“后果谁负?”龙小浪像是在问这位邋遢的前辈,又像是在问自己。
“你要是信不过我,那就自己想个办法呗。”视线里三个一模一样的司空无极同时挠着后背的痒痒,满不在乎地走开了。
龙小浪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眼望了望漆黑色天空和硕大无朋的巨龙,稍稍思考了一下,从怀里摸出了一张红色的绘制着花园的符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