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想什么呢?这么深沉的样子?”
走在路上,叶梦琪看着张残有些异样的脸色发问道。
张残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现在绝不是什么“深沉”的样子,不过叶梦琪问了起来,他还是回答道:“我在想澹台姑娘……”
“哼,见了人漂亮就失魂落魄啦?”
张残话说到一半,叶梦琪便不满地打断了。
摇了摇头,张残也没有计较叶梦琪的态度,回道:“我只是在想,习武之人,越是到了最后,他们的心性也越会变得有些麻木不仁。像澹台姑娘仍然保持着古道热肠的赤子之心,也算得上很少见了。”
修武即是修心。
一个武道的顶峰者,他的一生之中,绝对会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悲欢离合。那么到了最后,所谓的生与死,所谓的喜与痛,于他本人来说,就像是飘忽而过的浮云一般,眨眼即逝。
虽说刚才澹台兰珍特意强调她的“行侠仗义”,是缘于难以向其师父交待的缘故,但是她美目中的古道热肠,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对痛苦者的怜悯,这一点,澹台兰珍要远胜张残好多。
不过,张残就算在此服输,却并不羡慕。
“哦——”
叶梦琪拉长了声音,冷笑道:“当然喽!澹台姑娘人又好,生的又美,还品行贤良,自然要比我优秀得多啦!”
张残愣了一下,也不知道叶梦琪是吃的哪门子干醋。
因为以叶梦琪糟糕的一塌糊涂的私生活,如此放浪之人,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轻易对一个男人动心。或许她心里酸溜溜的,只是因为在某些方面,对澹台兰珍生出了妒忌之心。
张残只是转念之间便摸透了叶梦琪的心思,柔声道:“她只是比你的遭遇顺风顺水了一点,相信如果你也有她相同的成长环境,你做得一定不比她差。”
叶梦琪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张残好久之后,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复杂之色。
不过随后,她又怒气冲冲地说:“我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言罢之后,她更是拉开了和张残的距离,似乎和张残挨得哪怕稍微近一点距离,一副“不屑于与之为伍”的样子。
张残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没有多去理会,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挑着肩上的扁担,不快不慢的随着队伍前行。
足足走了一个上午,而隔着老远,张残便嗅到了浓浓的死亡气味。到了那个妇人的村落后,队伍中没怎么见过杀戮和死亡的大部分人,都已经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不大不小的村子里,座座茅屋相邻得十分紧凑,几乎不分彼此。所以,若是远远的看上去,整个村子的布局,更像是一个很和睦又很亲热的大家庭一样。
而青山绿水中,鲜花果树的清香下,血腥的浓厚味道更是强烈的刺鼻。
整个村子里,一览无余的皆是残肢断首,甚至还有被拧成“麻花”似得死尸。毫不夸张地说,这一百多具尸体中,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死者脸上的恐惧和绝望,似在倾述着他们临死前遭遇过的强烈痛苦,同时也似乎在警醒世人,莫要辜负生之美好。
这种场面,张残已经司空见惯,所以他只是略微感慨了一番。而商队中的其余人等,尤其是大部分的挑夫,他们只知道起早贪黑的卖力气赚银子,哪见过有如这修罗地狱一般的场面?一个个脸色苍白,更有不少人都干呕了起来。
那妇人一声凌厉的惨叫,随即奔向了一具无头的尸体前,开始了她的嚎啕大哭。
她怀中的小男孩虽然远不到懂事的年龄,但是母子相连,不明所以之下,也咧着嘴哇哇哭闹。
和张残打了一路冷战的叶梦琪也是通红着眼,却见到张残云淡风轻的样子,本来眼泪还在眼眶里转悠,随后却一下子夺眶而出:“你的心是铁做的么?一点哀伤的神色也没有?”
张残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地说:“不如先让他们入土为安为好。”
而整个埋葬的过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虽说当中有个小小的插曲——那妇人在葬她相公的填土过程中,居然抱着孩子也一并跳进了葬坑,一个劲儿的恳求着,要和她相公一并而去。还声声泣血的啼哭着:“我可怎么活啊……”
好吧,貌似丧夫的遗孀都会这么哭,就像是某些必须要遵循的规矩一样。这么写的话,虽说有些恶趣味,但是也只能怪那些哭着喊着“我可怎么活啊”的人中,不乏有越发滋润的。
纵然澹台兰珍说会请她到府上帮佣,也止不住她的哭闹。直到了最后,还是被人打晕了,才把她拖了上来。
这种挖坑填土的体力活,自然少不了张残。
忙活了数个时辰,日落西山之后,这一百多具尸体才全都入土。
“你在发什么呆?”
这次是轮到张残问叶梦琪了。
那妇人不省人事之后,其幼子一直是叶梦琪抱着的。
她轻轻的捋了捋那小男孩的头发,有些茫然地说:“真羡慕她……”
“她?这孩子的母亲?羡慕她什么?命硬且克夫?”张残意外地问。
叶梦琪喃喃地说:“你说,殉情是不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张残皱了皱眉,叶梦琪则是自顾自说般继续道:“她能义无反顾的为她的相公殉情,那么她相公生前一定待她很好很好!哦,也是呢!要是对她不好的话,那个男人,就不会豁出去性命抱着那个妖怪,却把活路留给了她和他们的孩子了。”
这种多愁善感,张残也只能宣告恕不奉陪,去选择了吃晚饭。
别看这么多普通人劳作了一天,应该是又累又饿,但是起伙的时候,却一个个又颗米不进。很明显,在搬运和埋葬这些尸体时,一幕幕的触目惊心,使得他们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哪怕是起伙的地点远离了这个小村子数百步之遥,但是那若有若无的血腥,依然还能够时不时的刺激着人的鼻腔。
“你知道凶手是谁,是吗?”
张残正享用着晚餐,澹台兰珍款步而来,出声询问。
张残咽下口中的馒头,随后道:“我并不敢确定。”
澹台兰珍似乎有些不满,却还是用很平和的语气说道:“请兄台赐示。”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越是用恭敬和礼貌的语气,越是代表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很生疏。铁哥们似得两人之间,相互之间的打招呼,绝不介意对方口中的一些脏话粗话。
张残笑了笑,淡淡地说:“无可奉告。”
澹台兰珍愣了一下,转而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你在用这种手段来气她,好让她对你的印象更深,对不对?”叶梦琪凑了过来。
那妇人已经醒了过来,而幼子则是她能过存活下去的最后的精神屏障,自然她此刻也已经将那孩子紧抱在怀里,解放了叶梦琪。
“看孩子去吧!”张残言简意赅,言下之意就是别再多管闲事了。
叶梦琪听了却有些意兴阑珊,惆怅地说:“又不是我的骨肉,唉!”
张残哦了一声,随口道:“你要是想要的话,这里至少有二三十人,绝不会介意帮你一把。”
叶梦琪狠狠地瞪了张残一眼,也气呼呼的转身离去。
随后张残便彻底将心神收敛,安安静静的平气凝神。
如果张残没猜错的话,酿成这一惨状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行尸所为。
那妇女手上的抓痕,其上的气息,是张残所熟悉的,应该错不了。
但是令张残不解的,则是班鹿应该没有闲暇,去屠戮这一村子无关紧要的普通百姓。她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去炼化唐幻么?
唐幻是九阴之体,如果唐幻被班鹿炼化成功,那么这样的行尸,就堪称是一个无敌的存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天罚不收。
还好没有被班鹿得到真龙之血,否则的话,除非创出焚经诀的那位前辈死而复生,不然,放眼整个世界,恐怕无人可以抵挡得了九阴之体加真龙之血的组合。
但是不论怎么说,班鹿都没有血洗这个村子的必要。
数千年来,起魂派一直为江湖所不容。那么就算班鹿实在闲着无聊要报复江湖,那也应该选择一个小门小派的帮派开刀,而不是这个只会柴米油盐传宗接代的小小村落。
难不成,她要杀光天下所有人?
蓦然之间,张残睁开了双眼。
同一时间,一声惨叫划破了夜幕寂寥。
张残旋风般赶到百步之外,也看见一具高大魁梧并充满死气的行尸,捏爆了一个挑夫的脑袋。
而其余的挑夫则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目睹这一切之后,连逃命的技能似乎都冷却了。
澹台兰珍也第一时间赶到,她手持青锋,更不答话,一剑刺向那具行尸。
张残虽说没有动手,但是他却极力的感应着操控着这具行尸的精神力的拥有者。
脑海之中有如斗转星移一般,顺着这微弱的精神力,张残几乎以光速一样,闪电般翻山越岭,横跨数十里之遥,“看”见了一张远不算美丽,却又别具吸引力的脸——是宫本灭天的那个侍女!
当张残“看”到她时,她也睁开了细长的双目,并朝着张残露出了一口白牙:“张兄你好!”
其实张残并不懂得东瀛话,而这个东瀛女子也并不懂得汉语。
但是两人精神相同,反而沟通起来根本没有任何障碍。
随后,她留给张残一个很残忍的笑容。
两人的距离间隔太远,虽说张残此时功力大增,身法也同样有如闪电,真要找上门去,其实并非难事。不过如此一来,眼下这个商队,恐怕就会全军覆没了。
再者,谁知道宫本灭天和藤野新上在不在这个女子的身边,张残就算再怎么自信,也不会托大到他一个人,就能够硬抗这两人联手的地步。别一个不好,自己的性命也会搭在那里。
张残当机立断,一个箭步按住了叶梦琪的肩膀:“别靠近它!这里没人能够收拾得了它!”
哪怕武功强如赵擎云,在面对行尸的时候,他最多能够做到的,也只是能不被行尸打得像张残和完颜伤那样抱头鼠窜而已。
因为这些行尸,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也同样不是武功所可以克制的存在了。
只有张残的那把厚背刀,才真正算得上行尸的克星。
不过可惜,在不久前,厚背刀却被张残遗落在了琉璃宝库之中。而据朴宝英的推断,琉璃宝库每隔一个甲子才会开启一次。在宝库开启之前,它是平行于这个世界的,两者绝不相交。
“我也会武功的!”叶梦琪还不服输的叫喊了一声,不过在她看到那具行尸把澹台兰珍的锋利长剑抓成碎片那一刻,不服输的神色就变成了彻底的惊愕。
“小心!”
要说一拳打在剑身,将普通的长剑打成两段,这虽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到,但是这种事情已经根本不算稀奇。
然后赤手空拳抓着剑锋和剑尖,将灌注了真气的“非普通”长剑一把抓成碎片,那真的是绝无可能!哪怕精通少林派的金刚不坏神功的绝世高手,应该也难以办到。
所以澹台兰珍兵刃被令人震撼地毁去,一时之间竟然被骇得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而离她最近的陈俊护花心切,一个脚踩罡步,虎虎生风的冲向了行尸。
不得不说,这小子还是有些功力的,其修为和澹台兰珍并不想错多少。
他手持的是一柄格外宽厚的大剑,舞动之余,灵动飘逸虽有些不足,但是大开大合,显得刚猛十足。
厚剑破风而去,斩向了抓向澹台兰珍玉脸的那只爪子。
还是没有任何意外,纵然这把剑再宽再厚,当它碰触到行尸的爪子上是,随着一声刺耳金属碎裂声响起,那把厚剑同样被震得支离破碎,成功的化身万千。
不过好在陈俊的势大力沉,将那行尸抓向澹台兰珍玉脸的爪子,给硬生生地“砸”了下去。不然的话,澹台兰珍毁容都是走运,十有八九她的小脑袋也同样会被捏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