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残沉声道:“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其实张残只是下意识的一说,真要让他说出个一二三,他也说不上来。
在此之前,琴星雅和夜染尘已经双双告诫过张残,万利商会的出发点,都是以大宋的利益为先,因此也好言相劝过张残最好,要他别打万利商会的主意。
不过一直到了现在,张残对于杀周心乐的心,依然坚定。
而张残之所以蹦出这么一句,纯粹只是想先稳住琴星雅罢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说,不过随便有句话,总应该会好过低头不语。
而夜染尘伸了一下手,又指了指门外,意思是两人最好不要在这里吵,不然很容易引人注意,同时也会让张残的身份惹起他人的怀疑。
琴星雅摇了摇头,轻声道:“麻烦周兄出去,星雅要为周姑娘疗伤了。”
张残一边看着琴星雅摇了摇头,一边做着口型:“不要!”
肯定不行,万一琴星雅真的把周心乐给治好,那等到周心乐睁眼那一刻,就是自己命丧之时。
要知道琴星雅是千百年来,第二个天生百脉俱通的存在,这种体质究竟有什么逆天的神通,除了琴星雅本人,当世再无第二人知晓。所以张残有理由相信,琴星雅或许真的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
而琴星雅根本不给张残任何情面,从视若无睹般张残身边走过,探了探周心乐的额头后,淡淡地说:“周兄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再次看见周小姐了。”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道:“你相信我一次,就一次,行吗?先别救她,行吗?”
这一刻,张残只求自己的身份能够不被暴露,因为万利商会和高丽勾结的证据还没找到。而这样的证据关乎到上京城的斗争,关乎到萧雨儿的人身自由。如果琴星雅现在肯暂时放缓对周心乐的施救,让张残达到了目的,哪怕张残真的从今往后再不招惹周心乐都行!
可是,琴星雅只是看了张残一眼,然后微笑道:“半个时辰。”
说完之后,她将周心乐扶了起来,然后对着夜染尘说:“劳烦夜兄为星雅护法,有不相干的人在,星雅并不能安心。”
不相干的人。
张残还能说什么,很丧气地垂着头就往外走,夜染尘倒是轻笑了一笑,凑到张残的耳边:“她越是这么说,岂不正越代表张兄在她心中的地位之重?”
张残苦笑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示意收到:“不过理解和释然,似乎并不是一码事。”
走出了房门,张残很极力很极力的保持着明媚的微笑,欣然道:“诸位放心,有琴姑娘出手相助,过会儿心乐就会安然无恙的!”
众侍卫不同于张残,他们全都轰然叫好,显然周心乐的安危,也是在牵动着他们的心弦。
张残再次心里苦笑了一声,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人,竟然能如此深得人心。
看来,一个人的好坏,其实无关乎品行,只是看他对于自己来说,是利益还是损害。
回到房间,张残依然摇摆不定:自己究竟是去是留?
不过木小雅看样子正要出门,张残心里堵得慌,便下意识般问道:“你上哪里去?”
木小雅不假思索地说:“好容易宝宝睡着了,我得去看看心乐!她怎么样了,伤得严重吗?”
张残嘿了一声,反问道:“你和她关系很好吗?至于这么关切?”
木小雅古怪地看了张残一眼:“你今天吃错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心乐对我一直很好的!”
“对你好的人,有时候很有可能只是虚情假意。”张残淡淡地说。
木小雅不以为意:“那最好这样的虚情假意是一辈子,不然小雅仍旧乐于被欺骗。”
说完之后,她又审视了张残两眼,疑声道:“你不高兴吗?”
她竟然主动牵着张残的手,把张残按在了椅子上,笑着说:“是在挂念心乐才这么消沉吧?我一直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吧,心乐肯定会安然无恙的!来,坐一会儿,我给你倒杯水先。”
张残苦笑了一声,觉得世事竟然是如此之奇妙。在没有知道木小雅只是被周休利用的可怜人之前,连张残这个局外之人都觉得木小雅冷血的可恶。可是在知道其中的隐秘之后,张残现在又觉得木小雅善良得可怜,善良得发愣发傻。
“你怎么了?”木小雅关切的问,“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吗?”
张残不知怎地,笑了出来,他一边笑着,一边看着木小雅。木小雅被张残搞得不知所措,探了探张残的额前:“发烧了?”
张残微笑道:“小雅远方有什么亲戚朋友吗?”
张残下了决定,他想要木小雅离开这里,不想她像以前的自己那样,傻傻的,可怜的,一无所知的被人利用和欺骗。而且,她现在又有了一个刚刚入世的孩子,她需要孩子,而孩子也需要她。
木小雅听了张残的话,直勾勾的看着张残,诧异地说:“你脑子真的出问题了,难道你忘了,正是我和父亲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之后,流落到了大同府,经你们的援手之后我们父女俩才死里逃生的吗?这世上哪还有小雅的亲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木小雅哼了一声:“你这一饭之恩,哈哈,小雅就是你的人了。”
张残勉强提起精神,笑着说:“是啊,多谢小雅委身下嫁,张某感激不尽。”
说完之后,张残才知道自己失言,一时忘情,竟然把“周某”说成了“张某”。不过好在这两字的发音,倒是没有明显的不同,是以木小雅也没怎么多注意。毕竟人有错手,更有口误,除非本就互相怀疑的两人,才会咬文嚼字般去在意的。
然后张残没等木小雅说话,问道:“带着孩子觉得闷的话,要不你出去散散心?”
木小雅愣了下来,审视着张残好久,问道:“所以,你根本没有原谅我,对吧?”
张残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木小雅哈哈一笑,点了点头:“我走还不行吗?怎敢继续留在这里,丢你周大公子的脸面!”
说完之后,木小雅径自抱起了孩子,就朝外走去。
一只脚迈过了门槛,她停了下来,回头望着张残:“一句话也不挽留?”
张残想了想,然后抬起头,微笑着说:“保重。”
木小雅的大眼睛中浮出一层水雾,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张残的眼帘之中。
“祝你幸福。”张残喃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