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汐看进她的眼里,缓缓地道:“今天的事怎么回事?”
“这一个月以来给陛下试毒的便是这个小太监吧。”玄汐皱了皱眉,“并非往日的试毒内侍。”
“这件事玄公子不妨去问问东宫,且问问他给张平下了什么令,太子妃又在宫中做了何等手脚。”苏岚微微挑眉,“你若去问,不妨也告诉他,这事保不齐三爷就真会作。东宫是聪明人,定然不会叫你为难的。”
“若我不答应呢?”玄汐低低一笑,“这一切与我玄家何干?”
“张家挡了我的路,就不挡你的路吗?”苏岚一脸的嘲讽,“你比我在京城的日子可长多了,大概比我还要不舒服些。玄伯父不支持你,可我们支持你。”
“殿前兵马司指挥使你暂时还做不上。”玄汐微微一笑,“我亦是一样。”
“所以呢?”苏岚惊讶于他竟说的如此直白,“不过,我不做,也不想别人占着。”
“与周国要开榷场了吧。”玄汐泯了抿唇,“我与周国向来生意有些往来,还要从苏家的地界走,还请行个方便。”
“三成如何?”苏岚不过顿了一下,便道,“你知道,苏家的生意掌在我这,我点头了便成了。”
“二成。”玄汐摇了摇头,“如今是你求我。”
“郦远。”苏岚对着虚空处叫了一声,郦远便踏上了楼梯,手里提着一套弓箭,在玄汐微微错愕的目光走到了苏岚的身旁,“且叫玄公子看看咱们的诚意。”
郦远微微一笑,走到窗边,缓缓搭箭拉弓,一声“嗖”的破空之音过后,便听见演武场乍起一片的喧嚣,似是惊了马,一阵阵马蹄声和嘶鸣声隐隐传来。
玄汐探出身去,却是又缓缓回了身,只叹了口气,却是挂上了少有的无奈笑意:“你这算是,示威?”
“不,是定金。”苏岚摇了摇头,唇边的笑意,美如晨曦。
苏岚从郦远的箭筒里抽出了一只羽箭,缓缓一转,交到了玄汐的手上,六瓣梨花的纹路映在他的掌心。
早先皇帝膳食被人下毒的事情,被刻意压住,并未传开,可张平在猎场被六瓣梨花纹路的冷箭所伤,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六瓣梨花的图案一时之间,被人们议论纷纷。
直到当日半夜,苏晋才一脸寒霜地回到了苏家的驻地,堂屋里明灯高悬,苏岚苏峻坐于主位左侧,对面坐着的正是苏家二房的当家人苏晋的庶出弟弟,广宁侯苏阳。
苏晋瞥了眼苏阳,径直走上主位,喝了口苏峻端去的茶,才稍缓了脸色,对着苏阳微微一笑,道:“老四啊,深夜来访,所为何事?”
“兄长。”苏阳放下手中茶杯,一开口便是一副诚惶诚恐的模样,“不过是清河上的生意出了点岔子,来寻隐之,又说了会话,便耽搁了,也就寻思着给兄长请了安再回去。”
“既是生意上的事,何必自己过来,你为长他为幼,叫隐之去见你便是了。”苏晋微微一笑,却又转了声调道。“只是,老四啊,你那清河上的生意还管着呢?这般年纪了,也该放放了。且不说永年,单阿城、阿岐都足堪重用,你啊,也该叫他们历练历练才是。”
苏阳不知是紧张还是这屋里火盆生的热了些,额角竟滴了汗下来,不过又略说了几句,便就要起身告辞,苏晋倒也没留,只叫苏岚去送了他出门。
前头郦青提灯走着,苏岚一路将苏阳送到了门口,又亲自看着他上了车,只微微一笑道:“叔公不必烦扰,您所托之事,不日便差人去知会您。明日行猎,大哥并不下场,我苏家未免单薄,便叫阿城和阿岐也跟着我吧,您看可好?”
苏阳神色颇有几分尴尬,笑声也有了几分刻意为之的味道,只道:“夜深了,你也快些回去吧。”
苏岚依旧是温和一笑,只道:“那明早便叫我麾下副将去接,叔公慢走。”
“清河上他家的生意你知道吗?”苏岚依旧立在门口,低声问身边提灯的郦青。她身边暗卫以郦远,郦青为,一明一暗,今日郦远被差了出去,郦青难得露了明面。
“有所耳闻。”郦青微微一笑,有些娃娃脸的面庞颇为灵动,姣好眉目透着几分天真,和杀手两个字似乎全不沾边。
苏岚笑着踹了他一脚道:“有所耳闻,你就诳我吧。得,你自个去收个尾,别弄得太过,差不多行了啊。”
“竟有脸求到您这来。”郦青颇有些不忿地撅起了嘴,显得面孔愈稚嫩,“先前说的话,全当狗屁了吗?”
苏岚也微微一笑,嘴角翘起的弧度,是十足的嘲讽。
苏岚当夜睡下不过三个时辰,便被外出回来的郦远唤了起来,只道是殿前兵马司传唤麾下京中各军将领议事。苏岚听得此言,才刚醒来的迷糊,尽数化作了错愕:“咱们殿帅这是摆哪门子诛仙阵啊?”
“前面来人说,是怕今儿围猎出事,想请您几个过去,再布置一番。”郦远见得苏岚下床,却是躬身推到了外间,隔着屏风给她回话。
“笑话。”苏岚嗤了一声,“我的驻地,叫他做主?真是给他几分颜色就给我开染坊!”
“人家是您的殿帅。”郦远的声音依旧恭谨。
“我呸,我还是他的侯爷呢!”苏岚说话间已是穿戴整齐,从里间走了出来,“三十好几的人了,连个封爵都没有,有脸面调动我吗?”
苏岚今日下场,着了一身红如烈火的骑装,袖口束紧,腰间革带勾勒出劲瘦的脊背和腰肢,压带的不过一块汉白玉佩,晶莹非常,头以玉带束紧,当中穿过一支墨玉簪子,显得整个人都挺拔了几分,原本便浓密的眉毛,被稍稍拉长半寸,犹显妩媚的的五官便透出雌雄莫辨的风、流与张扬。
“今日宜杀人?”郦远见她着红,便微微一笑。
“我今儿不算卦。”苏岚匆匆拿了块盘子里的点心吃下,“着红是怕被别人伤着,丢了场子。”
苏岚又接过郦远递过来的杯子猛灌了几口,赞了句“今儿这牛乳调的正好,阿远长进了”,便又穿了玄狐大氅,便匆匆奔出了房门。
苏岚到得殿前兵马司的驻地时,天色微亮,呵出口气来,眼前皆是蒙蒙白色,她拉了拉大氅上的风帽,笑着招呼着郑彧。郑彧冻得耳根通红,只道:“这般折腾老子,他最好有点非说不可的急事。”
“可不是,我还真是急急匆匆地来的,想想未免有点太给他面子。”苏岚亦是微微一笑,却侧身贴着郑彧耳朵道,“念在这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抖威风,就忍了吧。”
这话说完,郑彧便朗声一笑,道:“得,爷就当回善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