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时辰,宵禁就要过了。”苏岚示意宋凡指挥手下打扫战场,便另带着人随纳兰瑞向着内宫而去,“京城里的局面势必得控制下来,总不能叫百姓觉得恐慌。”
“京城的百姓向来对政治都更敏感些。”苏岚却是笑出声来,“帮着张澎动手的九爷怎么办?还有张澎被处理掉之后,张家怎么办?”
“张澎好歹也是帮过你大忙的,苏大人还真是无情。”纳兰瑞亦是笑了笑,“张家?那是你们世家的事,便是我也插不得手吧?至于,老九,成不了什么气候。”
“李成浩已经绑了,这会就送回李家去。”才过了太和殿,郦远便出现在苏岚身边。
“城中局势可是控制住了?”纳兰瑞微微一笑问道。
“昨儿神策军入宫之后,国公爷就带人亲自上了城头,九门半个时辰前就控制住了。如今太尉大人坐镇京营,萧尚书正带着人往宫里来。如今郑彧郑大人正带着羽林卫静街,另外按照您的吩咐,沈尚书已经去传旨,李家张家诸人都已经软禁府邸之内。”
“着人通知各府,今儿早朝如常,李家和张家,也得来。”眼瞧着皇上的寝宫已经被神策军团团围住,五步一岗的场面瞧着就让人觉着压抑,纳兰瑞却仍旧笑的温雅。
皇帝的寝宫里,药味浓重,此时一片寂静,一袭甲衣的玄汐静静站在内殿皇帝的床帐之前,见得纳兰瑞和苏岚进来,微微欠身,便站到了一旁。
“儿臣护驾来迟,父皇可受惊了?”纳兰瑞跪倒在皇帝床前,衣袍上的血腥味被暖炉子一熏,瞬间弥漫室内。
皇帝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扯掉了床帐,一张苍白的脸泛着病态的嫣红,手指颤抖地指着跪着的纳兰瑞,声音沙哑而急促:“老三,你这是什么意思?”
“父皇,昨夜大皇兄矫皇帝诏,命张澎率军杀沈琦于府邸后,意图入宫作乱,儿臣无奈之间,只得命苏岚玄汐率羽林神策两军镇压叛乱。幸而,大皇兄兵败,九门及京营亦被控制住,请父皇放心。”
“大皇兄...呵,你把他怎么了?”皇帝眼里一片血红,瞪视着这屋中几人。
“大皇兄谋逆未遂,已是认罪。儿臣念手足之情,允了他自尽。”纳兰瑞说着这话,竟是语气里都染了几分悲意,似乎逼死纳兰瑜的并不是他。
皇帝听了这话,嘴唇颤抖不止,那指着纳兰瑞的手亦是颤抖着,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倒在身后的迎枕上,道:“曹泉!把这些人都赶出去,朕,不想见到他们。”
“父皇。”纳兰瑞伏在地上,语气悲凉,一旁的曹泉仿若老僧入定,“请父皇节哀。”
“老三啊,他是你皇兄!”皇帝叹了口气,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似的,“是朕小瞧了你。”
“父皇,儿臣亦不想走到这一步。”纳兰瑞这时已是直起身子,连如同缝在脸上的温雅笑意都隐去,神情上的悲凉凄楚却不是作伪,“皇兄在您饮食中下毒,指使江源勾结周人杀死李由,又豢养死士肆意绞杀与他不合的大臣,这般行径,父皇都能忍他,只是禁足了事,儿臣也是无话可说。儿臣不能由着父皇把祖宗基业,交到他手里。父皇您既然不给,儿臣就只得抢!至于今日的局面,只能说是咎由自取!”
老皇帝转过头来,看着纳兰瑞,面色震惊似是全然不认识面前人,纳兰瑞亦是一脸平静地与他对视着。
“能叫玄汐给你做细作,老三,是朕,从来没有看清过你这个儿子。”皇帝的声音虚弱而又无力,“苏岚,你去,把朕的旨意记下来。”
“废太子,命赐死。皇三子着封为太子。”皇帝语意讽刺,说着竟是笑出声来,“左右你早就想好这圣旨的内容了,便自个写吧,玉玺,你也自己盖上。”
“诺。”苏岚恭谨地应了声,下笔极快,顷刻间便写好了旨意,由着曹泉加盖了玉玺,将那旨意拿给纳兰瑞。
纳兰瑞上下扫了一遍那圣旨,将它又交回苏岚手中,便笑着站起身来,对着皇帝道:“父皇身子虚弱,儿臣就不耽误您休养了,至于殿外兵马,如今朝堂局势不稳,就留下保护父皇吧。”
“朕身子不妥,老三,即日起你便监国吧。”皇帝瞧着纳兰瑞缓缓道,“不必报朕裁决,自个拿主意就是。”
“诺。”
寝殿又恢复了一室静寂,皇帝颓然地倒在床上,愣愣地看着明黄的床顶,眼角缓缓流下一颗泪来。
方才,他是真的怕了,怕了这个他原来从未看透的儿子。
然而,也直到此刻,他终于确定,纳兰瑞才是最适合这个位子的人。在这个残酷的大争之世,只有这个儿子,能带着这个帝国,登临天地。
“皇后啊,朕对不住你。”半晌他才叹了口气,擦掉了眼角的湿痕。
京郊护国寺第一声晨钟响起,这城中五十四间大寺的钟声,随之次第响起。京中九门在这钟声之间,亦再度被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