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雪停了,路上有军民一起努力将雪铲掉,保证道路畅通。
穆皖南和乐言与老林告别,彼此都有些舍不得。
老林道:“这回你们来的时间不巧,冬天大雪,想请你们吃顿像样的饭都吃不上。夏天的时候来吧,看看格桑花和夏牧场,到我家里去吃羊肉和甜酪。”
穆皖南道:“放心,一定来。毕业的时候我怎么说来着?一定还会到青海来找你喝酒,现在不是兑现了?”
老林点头,其实他们都知道,纵然如今交通发达,几千公里的空间距离都不是问题,但有的人再要见面可能又是好多年以后了。
他又问乐言:“嫂子你高反好一点儿没?我大舅子今早煎了点红景天的水,加了蜂蜜的,不涩口,你带着路上喝,可以缓解身体的不舒服。”
乐言接过他递来的保温瓶,都不知说什么好:“太麻烦你们了……真的非常感谢。”
“说什么客套话呢,下回再来,带上孩子,咱们两家人一块儿聚一聚,啊?”
这样的盛情让人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乐言与他握手:“珍重!”
“珍重,路上小心。有什么事儿,随时打我电话。”
两人离开海晏县,往倒淌河方向走,途中国道翻越日月山山口,大雪素裹下的雪山巍峨秀丽。
乐言忍不住拿手机拍下照片,穆皖南问道:“要不要停车让你下去拍几张,弄条纱巾什么的……我看人家都这么拍的。”
她没好气地看他一眼,“我是拍给思思看的,她还没来过这样的地方。”
他笑笑,“过不了两年就可以带她来了,你不是刚才答应了老林的邀请吗?至多到她上小学,咱们一定带她来一趟,让她看看夏天的草原和青海湖。她那么喜欢动物,到时候看到那么多水鸟都得乐疯了。”
昨晚那番话,某种程度上算是他的一种告白了,她也受触动,但似乎并不完全是来自于他,两个人面对面避而不谈反而显得刻意和尴尬了。只有聊起女儿,两人心里才有一模一样的柔软和思念。
而且那样美好的情景,多少是让人有些憧憬的。
到了倒淌河,他们联系上了老林给他们介绍的当地向导,很年轻的男孩子,藏族,黝黑健壮,藏文名字叫措姆,是大海的意思。
一看就是在青海湖边出生长大的孩子,高原人都喜欢把湖泊叫做海。
措姆开一辆比较破旧的吉普,带上了先前就准备好的一些日常补给,在前头开路。
穆皖南要给他钱他也不要,坚持说是老林交代好的事儿,日后自有他跟他们结算。
光伏园比想象中更远更偏,如果不是自驾车进来,很难找得到。
先前因为路条的原因正在架设的电网被叫停,现在又加上这场大雪,几乎看不到什么工人。
措姆找了一圈,找到一位当地的藏族老大爷,几乎不会说普通话,靠他翻译他们才听懂:管事儿的人回了县城,工人们现在都回家了,他们也只有住在空出来的工棚里。
在城市中都嫌简陋的工棚伫立在被皑皑白雪覆盖的荒漠里,条件的确不是一般的艰苦。
老林和措姆的周到派上了用场,所有的补给都很有用。措姆去拉了电线,工棚里是熟悉的小功率灯泡,光线昏黄。
为了住宿方便,他们就住两间房,措姆从老林那里听来的信息是这二位是夫妻,当然是住一起,他就住隔壁。
在老林的大舅子家他们就遇到这样的尴尬了,因为穆皖南那一句“这是我爱人”,人家自然而然就给他们住一间房,幸好那屋里是个大炕,他们各踞一头,互不影响倒还好。
可是现在这样,就一张床,还是一点不宽绰的单人床,这种尴尬也没办法了。
穆皖南倒像是不在意似的,屋里看了一圈就到外头去,过了一会儿进来问乐言,“哎,你来看看,你会用这种锅炒菜吗?”
锅灶都被措姆搬到外头,土锅土灶,乐言还真没用过,高原海拔高,水也烧不开,做饭炒菜简直是另一套理论,幸好还有措姆在,可以现学。
乐言炒了面,拌上肉罐头和辣椒酱,对付着就算一顿饭。
措姆远处的雪原道:“明天我去找点山货,我们就能吃得好一点。”
乐言他们在老林那里吃到过野蘑菇,这是大自然的馈赠,可如今大雪肆虐,还能捡得到吗?
措姆笑笑:“不是上山去采,这季节也没有,是到附近村民家去找,有干货也好,买一点来,比天天吃罐头强。”
“那我跟你一起去。”乐言道。
“你不是要工作吗,会不会耽误你?我自己去就行了。”
乐言拍了拍手道:“不会,这也是我工作的一部分。”
尽职调查其中有一部分工作就是了解光伏园投建时与当地牧民签的占地补偿协议是不是真的存在,以及是否合法合理。最直接的了解途径当然就是询问当地的牧民们。
穆皖南看了她一眼,继续低头吃自己那份炒面,没有说话。
夜里寒风刺骨,工棚里没有什么有效的取暖设施,只有被褥还算厚实。
穆皖南和措姆想办法生了盆火放到窗下,也只是杯水车薪,大家都恨不能把所有带来的衣服都裹在身上。
乐言坐在火盆前写报告,键盘打得飞快,不时停下来呵手,其实十指都快冻僵了。
穆皖南闲闲地坐在床边看她,“别垂死挣扎了,过来早点睡吧!”
他知道她的笔记本快没电了,他们都带着多头插电板,但都不敢往这儿的插头上接,怕将脆弱的电路给压断。她只能寄希望于白天到人家的管理办公室去蹭一下,把电充满。
他有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乐言没理他,就是知道能源有限才要抓紧时间把报告能写的部分多写一点,加上这里的夜晚万籁俱静,其实工作效率比在都市里都要高。
穆皖南也不逗她了,摸出一个带来的橙子在手里慢慢剥,屋子里顿时满是橙香。
乐言无知无觉,但终于在笔记本电池完全枯竭之前把今日要写的都写完了。
穆皖南把橙子分作两半,大的那一半递给她,“吃点这个,你带的维生素毕竟不如新鲜水果。”
他们俩都只带了一点点水果,她的在老林那儿就分给几个孩子了,这里冬季的新鲜蔬果都是稀罕物,水果比糖果更受欢迎。
他就比较直接,宁可每个孩子包一沓百元大钞,水果却要自己留着。
这会儿他蹲在她身前,手里捧着鲜亮可爱的橙子,她微微垂眸:“你吃吧,我晚上不吃东西。”
他在她身边坐下,“还不到山穷水尽呢,不用跟我客气。而且你身材很好了,不用学人家减什么肥。”
他硬把橙子塞她一半,两人安静地吃完,又重新漱口洗脸,穆皖南握了握她的手,“这么冷?赶紧钻被子里去。”
她确实是一沾水就冷得直哆嗦,床铺上厚实的被褥此时是种巨大的诱惑,可他还在这里……
穆皖南已经慢条斯理地脱掉了衣服,“怎么了,不愿意两个人挤一张床?现在这环境,咱们谁睡外头或者地上都不合适,这儿的海拔都快四千米了,万一感冒是很危险的。”
“你……可以跟措姆睡。”
穆皖南脱衣服的手顿了顿,“人家是有信仰的人,这儿就咱们仨,你让我一个大男人不跟自己老婆睡公然去跟人家一个壮小伙挤,要人怎么想?”
乐言不吭声了,其实她也觉得自己矫情,都快冻死了,还讲究什么男女有别呢?在这儿还不知要待几天,每晚都这么别扭,受罪的还是自个儿。
她索性也脱了外面的衣服,只穿贴身的保暖内衣和羊绒衫,“我睡里面。”
穆皖南费劲地掩饰笑意,大方地让出位置,“行啊!”
她掀开被子躺下了,看来还是她想得太乐观,被褥没有人气儿还是又冷又硬没有一点温度,她躺进去仍旧冷得哆哆嗦嗦,面朝墙里蜷成一个虾子的模样。
很快穆皖南也掀开被子躺了进来,几乎一丝犹豫都没有,直接就以身体贴上了她。
他穿得比少,胸膛滚烫的体温透过两人之间的衣料很快就传递给她。她不哆嗦了,却换了另外一种颤栗。
他将她抱得很紧,下巴在她耳后轻轻蹭了蹭,“还冷吗?”
“嗯。”她回答得很含糊,其实已经没那么冷了,这样的极端天气和环境,还有什么比人体的体温更恒久有效的取暖方式呢?
他的身体温暖强悍,手臂已经绕到前面来捉住她的冰冷的双手。真奇怪,同样都感觉到冷,他的手心却是温暖的,与她的寒凉形成鲜明对比。
她的手就放在胸口,他的手伸过来的刹那也碰到了柔软的边缘,却难得地没有趁机得寸进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