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维林高大魁梧,穿一身白色的运动短打,头发只有贴着头皮的短短一层,几乎与光头无异。
旁边的人管他叫何公子,但他与穆皖南梁沉他们的感觉都不同,没有富家公子的清贵,倒有种江湖草莽气。
穆皖南没应,只是转身定定看着他。
他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真巧啊,没想到在这儿会遇见你。怎么,这么早就走啊?赶回去给老婆大人报道,还是去陪小情儿?”
穆皖南眼中渐渐窜起火来,手在身侧握成拳头,“你来这儿干什么?”
何维林哈的一笑,“这么大个夜店开着门不就是让人来消遣?难道你穆大少能来,我不能来?”
梁沉见势头不对,赶紧从中打圆场,“哎哎,不是这个意思啊!大家都是朋友,北京城这么大,出来玩儿能遇见那都是缘分。今天谁都别见外,喝酒跳舞都算我的,啊?”
何维林不买账,“别介,各归各的啊!小爷我又不是出不起价钱,您这儿有什么好东西可别都只顾留着给发小,当年康欣也是从您这带出去的人,可没见有什么好结果,还不如跟了我呢!”
穆皖南的熊熊怒火已经爆燃,大步趋身上前却被梁沉拦住,听他压低了声音劝道:“别冲动,为了这种人不值当。”
何维林一脸得逞的笑意,戏谑地看着他们。
穆皖南握紧的手背上青筋凸出,急促的呼吸几乎让他额头冒出细细的汗水。
他终究是暂时放松下来,转身刚打算离开,就听到身后何维林拔高了声调道:“听说你最近离婚了啊?看来门当户对也不一定长久啊,承认吧穆皖南,你是留不住女人的,她们最后一个两个的都会离开你,走得远远儿的……”
他话没说完,腮边已经挨了一记重拳。穆皖南动作之敏捷,周围的人都没看清他是怎么挥拳过来的,本能地都往旁边一让,何维林已经被打倒在地上,嘴边见了血。
他也不甘示弱地还手,边打边断断续续地说着:“……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呵,穆皖南……你也就这么点儿本事,老婆还被人浇汽油……可惜啊,没点着火,要是点着了……你说多精彩,烧起来,轰……哈哈哈!”
穆皖南抿紧唇,单膝压住他的身体,手上已经下了死力,何维林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是你?是你……派人去泼的汽油?”这一刻他根本不在意什么打草惊蛇了,有的只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冲天怒意,“你该庆幸那天的火没点着,不然我一定让你陪葬!”
他打得指骨都发麻,何维林倒在地上一脸血,听到他的话却还在拼命地笑着,整张脸都是扭曲的。
两边的人都扑上来拉开两人,场面一时混乱不堪。
…
乐言接到电话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赶到警局办好所有手续出来,已经过了凌晨十二点。
梁沉有点不好意思,“本来不该这么晚了还打扰嫂子你,可我也不知道该打给谁,一翻开南哥的手机,第一个看到你名字我就拨了。你是律师,什么程序都懂也好办点儿。南哥就交给你了,你可千万看好他,当时那情形您是没瞧见,我们几个人拉都拉不开啊……”
“废话什么呢?”穆皖南刚好出来了,沉声打断道,“手续办好了没有,办好了就走!”
他也没多看俞乐言一眼,径自走到她停在外面的车子面前。
他也受了点儿伤,姿态有点别扭。梁沉摇了摇头道:“本来以他的能耐对付何维林那孙子都用不着费这许多力气,可他上回为了救嫂子你从楼梯上结结实实摔了那么一下,肩膀又脱臼了,这带着伤呢就施展不开了。”
乐言惊讶道:“他救我?”
“是啊,就你在法院门口被人泼汽油那回,他还让我打听犯事儿的人来着……你不知道?”他也有点莫名,毕竟不在现场,也不知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乐言懵了一下,原来那天护着她滚下楼梯的人果然是他吗?
两人沉默了一路,车子停在她和何薰共住的公寓楼下,穆皖南才开口道:“你带我到这儿来干什么?”
乐言自顾自解开安全带,“你想自己这个样子被思思看到吗?”
他脸上的伤虽然不重,但还是有很明显的血口子和青紫,衣衫凌乱,酒气熏天,哪里有半分平时的斯文?
他将脸扭朝一边,“我不用你假好心。”
乐言没理他,下车后才说:“我也不想费这份心,但我更不想大半夜的跑到警局去领人。这旁边就有一个五星酒店,你现在可以过去办理入住,我停在这里只是为了方便停车。”
穆皖南也从车上下来,“不用了,你不是住这里么?我今晚就在这里将就一下。”
他刚刚摸了一下裤袋,手机还在,钱包却没了,可能在打斗的时候掉出来,也不知被什么人捡了去。
今晚他是没有办法住酒店的,他也不想惊动秘书,今天发生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
乐言是被他气得够呛,但没有办法。梁沉叮嘱她要好好看着他,他好像喝了不少酒,谁知道血液里高浓度的酒精会不会半夜里又催生出难以抑制的冲动跑去和人拼个你死我活?
穆皖南站在公寓里微微抬眼,“你就住这儿?”
“这是何薰的房子,我住阁楼。”如果不是何薰今天刚好去出差了,即使两方将就她也不可能让穆皖南到这儿来,以何薰的脾气根本不会让他进门。
他没再说话,一转眼进了浴室,啪的锁上门,很快就传来哗哗的水声。
乐言坐在沙发上按了按眉心,虽然跑这一趟实际没花多大力气,但她觉得很累。
她在厨房烧水煮了碗面放在桌上,然后上楼去给阁楼里她睡的床换上了干净的新床单。
她下楼的时候,穆皖南已经洗完澡,正坐在桌边吃面。
他没有换洗的衣服,身上仍旧穿着揉得皱巴巴的衬衫,袖子卷到肘关节,隐约还能看到不知是谁溅上去的已经干涸的血迹。
他皱着眉头大口吃面,连面汤都喝光。乐言从冰箱里翻出冰袋来,用崭新的毛巾包裹好。
穆皖南不知几时已经上楼去了。
两个人都没说再说过一句话,他却懂得她的安排,难得有这般默契。
她带着家用的迷你药箱和冰块上楼,他半倚在床上假寐,手边是一本从她书桌上拿下来的《公司法实务与办案指引》。
他应该不会那么快睡着,大概是不愿面对面应付她。
乐言不动声色把冷冰冰的冰包贴在他脸上的瘀伤处,他果然醒了,目光灼灼地瞪着他。
“这样冷敷会舒服点,明天回去换热毛巾或者热鸡蛋热敷,很快就消肿。”她看了看他鼻梁和眉尾的血口子,“伤口要上点药,不然会感染。”
他却没有一点要配合的意思,就躺在那里,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也停下动作,的确,她好像没有对他这样周到的必要。
桌上有镜子,不如就让他自己上药好了。
她放下药箱,刚要站起来却被他一把攥住,“不是要擦药么,上哪儿去?”
“伤在脸上,我想你对着镜子自己来也没什么问题。”
他的手攥紧了些,“我偏要你来。”
她挣不脱他,心里那些无名的火气却又不断冲撞着想往外跑,终于妥协一般说:“好,我来,你先放手。”
她用棉球蘸了碘伏擦在他的伤处,轻柔细致,他不由闭上眼睛。
谁知下一秒火辣的酒精就狠狠蛰了他一下,他痛得几乎跳起来,怒目道:“你不能轻一点儿吗?”
“你和人打架的时候怎么没想着轻一点,不管不顾就弄成这样!你这还只是皮外伤,被你揍的那个人还不知怎么疼法呢?”
他冷笑,“你知道他是什么人么就帮他说话?那根本是个人渣!”
乐言也笑得冷矜,“帮理不帮亲。不就是跟康欣有关的人吗?今儿这事儿之后,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了。”
什么事能让他丧失理智至此?恐怕也只有与康欣有关这一桩了。
穆皖南一下子就攥住她的胳膊把她压到身下,呼吸中残余的酒气扫在她脸上,“你现在倒丝毫不忌讳在我跟前儿提起她了?连何维林你都知道……你倒是给我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她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眼睛里却是不甘示弱的光芒,“还能有什么?也不过就是道听途说的那些,何公子看上了穆皖南的女人,争风吃醋,强取豪夺,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直到她去世……很是闹了些风波出来。”
她真的不再忌惮把这些话说出来。
以前康欣活着的时候,康欣去世后所有人都瞒着她的时候,她觉得对穆皖南过去的一段情只要装聋作哑就能好好跟他厮守一辈子。
后来她明白是她太天真了,康欣离世的方式和时间也太决绝。
当她想要去了解、去还原事实的时候,才发觉原来有这么多人、这么多说法可以佐证,比她原本想要知道的还多得多。
穆皖南虚无地笑笑,却几乎是咬着牙说道:“就这样?自以为是地以为掌控了一切,然后提出离婚,这种感觉对你来说是不是很好?你终于也主动了一回,看起来像个赢家,但还是改变不了我不爱你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