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雯雯单独买了一份生日礼物给邱夜,是一个精致的打火机,包得很精美,贴上卡片放在他的储物柜里。
第二天她就看到他休息抽烟的时候用,手指抚过那个粗犷的花纹,有种珍惜的意味。
他果然发消息给她说要请她吃饭,她将西餐厅的地址给他,约好在那里见。
作为红娘她理应是该出现的,按计划中途离开就是了,留他跟汪玲培养感情。
可是当晚却出了点事情,她没能及时赶过去。
梁沉的夜店突然着火,火势起得很快,二楼火光冲天,爆燃的冲击力将夜店的玻璃都震碎了大半。
本来不关程雯雯的事,但毕竟莲公馆就在旁边,消防赶来把餐馆里的所有人也都疏散了。
幸好她临时放了半天假,莲公馆当天下午本来就没有客人,没造成什么影响。
梁沉就没那么走运了,虽然火灾不是发生在夜店生意最好的时间段,但还是有不少人受伤,而娱乐场所的消防安全本来就是特别受关注的,一下子各路领导、新闻媒体来了不少,梁沉成了众矢之的。
他也受了点轻伤,但不肯去医院,一脸狼狈焦虑,身边那些平日里亦步亦趋的朋友都不见了踪影。程雯雯在人群里发现了他,大声问他:“你在这儿干什么,怎么不去医院?”
他苦涩摇头,请她帮忙处理一下伤口,给他打一点干净水洗把脸,他稍后可能还要去派出所问笔录。
邱夜赶来的时候,火已经扑灭了,看热闹的人还在夜幕中徘徊,三三两两的不肯散去。
他心急火燎地跑回莲公馆,印象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失控地担心和恐惧过什么,先前因这个女人自作主张而生的愤懑都被这种突发的更强烈的情绪给冲散了。
他三步并做两步地上楼,心想只要她平安没事,他什么都可以不跟她计较。
迎面却遇上梁沉,看样子是受了伤,一只脚没穿鞋,走路一瘸一拐。程雯雯在他后面追上来:“喂,你的手机忘拿了!”
狭路相逢,邱夜全身的肌肉都绷紧,目光越过他死死盯住他身后的程雯雯。梁沉却难得地收起了平日的趾高气昂,有些颓败的样子,只回头接过钱包,轻声说了句:“谢谢。”
他错身而过,没有多说什么。他紧接着还要接受公安消防的调查讯问,其他的事全都顾不上。
程雯雯见了邱夜有些手足无措,明明没做错什么,可这会儿被他这样盯着看,总觉得有种难以言喻的尴尬。
梁沉走了,她才问:“你……你吃好饭啦?”
邱夜一步步走近,几乎把她逼退到墙角,目光灼灼像要吃人。她不敢看他,她没见过这样的邱夜,胸口像压抑着一整座火山,随时都有可能喷发出来,烧得两个人尸骨无存。
他是因为今晚她约他跟汪玲吃饭的事生气,还是别的?
“你有没有受伤?”对峙许久,就在她以为他会说一大堆狠话跟她吵的时候,却只听到他这样问。
她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了一声,就听他提高声调道:“刚才不是起火吗?我问你有没有受伤?!”
他的声音震得她鼓膜发疼,她有些怔怔的,“噢,没有……我没事。”
他点点头,像是明白了,既然已经问到了最关心的问题,没必要继续在这里纠缠。
程雯雯终于抬起头来仔细看他,他的表情甚至他的呼吸都让她莫名觉得难过。
这样悲伤的邱夜她也同样没见过,眼见他转身离去,她整颗心都跟着揪起来。
她不懂这是怎么了,本来好好的,怎么突然之间又陷入这种奇怪的境地?
还有更令她烦扰的事情。
的这场火没有造成特别严重的后果,但还是被本地新闻长篇累牍地报道,店也被封了,不知还能不能再开出来。
这对梁沉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他从小顺风顺水,要什么有什么,何时经历过这样的挫折?他的不如意也习惯了用酒精来解决,程雯雯每天都能看到他在莲公馆的酒吧里喝得醉醺醺的。
他别的地方都不去,只上她这儿来,赶都赶不走。程雯雯问他:“你这样算什么,不怕我看笑话?”
他无所谓地一扬唇:“反正现在外头等着看我笑话的人有大把,你要看就看吧,我还有什么不堪是你没看过的?”
两人当初吵吵闹闹,他的春风得意,他的人生污点都被翻出来闹过,做过夫妻的人还有什么值得藏着掖着的。
程雯雯长吁一口气:“我不管你在外面怎么样,至少给孩子做个好榜样。你现在这样,让嘉嘉看见了怎么想?”
“嘉嘉?嘉嘉……我送我妈那儿去了。”
她没好气:“那你怎么不回家去?”
“回去干什么?我妈和我姐为了许建青的事儿见天儿地在我跟前闹,现在出事,他们只会埋怨和数落我,给我添堵。”
“你不是还有朋友么,那个林娆呢,这时候不是应该陪在你身边?”
“有酒有肉的时候是朋友,可以为你两肋插刀;一文不名的时候他们不插我两刀就不错了,你以为我分不清好歹?”他说着睁开醉眼,眼含桃花地笑,“至于林娆……你是在吃醋?”
程雯雯恨不得拿个座垫闷死他,道理根本说不通。
她转身要走,他却一把拉住她:“雯雯……雯雯,我不喜欢她。那些女人……我一个都不喜欢,只是浸在这个圈子里,我常常管不住我自己。这些年我只想守着你,可越守越远,我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回来吧,别走了……雯雯,你别走……”
她的手被他死死攥住,他手心的力道和温度都是她熟悉的,可心里的感觉却跟曾经的怦然心动完全不一样了。
他们曾经撕破了所有的温情,再面对彼此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可掩饰的,也没什么可以再失去。
但着并不意味着他们还可以回到过去。
屋漏偏逢连夜雨,梁沉一日日借酒浇愁,疏于照看孩子,嘉嘉也生病进了医院。
雯雯每天忙完店里的事还要赶到医院去照顾孩子,保温桶里装着各种花式的粥和点心。嘉嘉胃口小,吃不了多少,只有一回把鱼丸面线全吃光了,还大赞鱼丸好吃。
店里的鱼丸是每天最早沽清的菜品,等到她去医院前要煮面线的时候很可能就已经卖完了。她想跟邱夜说说,请他每天帮她留一碗,可想起那天不尴不尬的情形,她又张不开这个嘴。
她跟汪玲提过一下孩子的病,自从那晚西餐厅一聚,汪玲和邱夜好像相处得不错,大概她回头就跟邱夜说了,之后每晚厨房间都把各式点心给程雯雯留了一份,当然也包括最受嘉嘉喜爱的鱼丸。
想起来心头是暖的,她感激邱夜的细心体贴,即使可能在生她气,可对她的事一点也不含糊。
只是他不再接她下课一起回家,不再亲手煮面给她吃,不再倾听她的苦恼帮她想可行的对策,也再没见他用她送的打火机……她也怅然若失,怀疑自己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可他那么反感跟女东家有男女之情,她又能错过什么呢?
他已经跟汪玲在一起了,双方都是她的好朋友,这样的结局也算不错。
嘉嘉的病渐渐好了,前任婆婆又开始原形毕露地露出刁钻脸孔,跟程雯雯在医院里大吵一架,放话再也不让她探望孩子,气得她混身发抖。
梁沉顶着宿醉的头疼赶过来,终于冲他妈说了一句:“闹什么,非得把这个家闹得四分五裂不得安生才满意是不是?孩子是咱们家的,可你瞧瞧离了妈他都瘦成什么样了?”
梁太太抹着眼角嘤嘤哭起来,梁沉满脸疲累地向雯雯道歉:“对不起,你别往心里去。”
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让她心里涌起悲凉。他明知孩子没有妈妈过得不好,却不会把孩子交给她,她和他之间、和孩子之间永远都会隔着这样的鸿沟,不是简单的争取就能够改变的。
她到自家会所去做spa,这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太多,她也实在太累了。
去了不见汪玲,她问其他技师,她们指了指楼上。
她上楼在雅间看到了邱夜,正躺在按摩床上做艾灸,不时跟一旁的汪玲聊几句。
显然他已经完全习惯了这样放松的方式,跟汪玲也相处得不错。
反倒是她,像个贸然的闯入者,闯进了不属于她的世界。
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竟然感觉到喉头有难以下咽酸涩,不止是酸,甚至有苦味混合其中。这种感觉有点像她当初发现梁沉有其他女人的时候,因为在意、因为爱着,不想让那个人跟其他女人走得那么近。
汪玲看到她来了,起身招呼她:“过来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我今天下午都约满了。今天想做什么,我安排其他人给你做。”
程雯雯看了一眼静静躺在那里的邱夜,他似乎也没有跟她寒暄的意思。
她笑笑,极力把心里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强行压制下去,朝汪玲摆摆手道:“你忙你的,我就做套精油护理,先去冲凉做熏蒸。”
“你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太累了?别做熏蒸了,我找个人给你做指压吧?”
她摇头,拿着自己的浴衣和毛巾就往走廊的另一头走,蒸汽房在那一边。
出汗的感觉很畅快很放松,仿佛俗世的烦恼都暂时放下了,浑身轻松。程雯雯裹着浴巾坐靠在那里,忍不住贪恋这样的轻松感,浑浑噩噩中竟然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见到了久违的爸爸妈妈和哥哥,他们还是对她那么好,不怪她的年少轻狂、一意孤行;她的儿子嘉嘉,还没见过姥姥姥爷和舅舅,他们也很喜欢他。还有一个人,模糊的身形,看不清脸,离得很近却又很远。
梦中是没有压力的,身体都是轻飘飘的无拘无束,她甚至觉得就算这样不醒也没有关系。
可是却有人拍打着她的脸颊呼唤她醒过来,然后是有力的臂膀将她抱在怀里,很安全很踏实的感觉,那个人的领口透出艾草清苦的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