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奎狼队”断下了球之后,并没有急着进攻,只是不断地利用娴熟的个人技艺在自己的半场倒着球,逗引着东宫将领们上前围抢,尽管一帮子东宫将领们逼抢得极为凶狠,然则却始终无法将球断下,满场混乱中,“奎狼队”的一众马球高手拿出了各自的看家本领,各种绝活层出不穷,一会儿是麻姑上寿,一会儿又是仙人指路,颠球、传球玩得不亦悦乎,引得满场观众喝彩声此起彼伏,又怎个热闹了得。
“奎狼队”不急于进攻,自然是有着依仗在——如今“奎狼队”比分领先,拖延时间本就对“奎狼队”有利,就算球被断了,让“龙翔队”再进一球,也不过是打成平手,而接下来则轮到“奎狼队”握有开球权,哪怕不能再次进球,至少也能保住平局,可以说,如今主动权已然在“奎狼队”的手中,当然了,“奎狼队”不进攻并不是他们不想进攻,更不是要给“龙翔队”留面子,而是忌惮着策马屹立在前场的李贞——自打丢了球之后,李贞并未参与围抢,而是策马后退到了自己的半场,默默地持杆而立,那稳若泰山的架势,令“奎狼队”一时之间也不敢轻易造次,毕竟先前李贞一人独力压制“奎狼队”六人合击的声势太过震撼了,一众“奎狼队”高手们实无太大的信心单独面对李贞——此时一众东宫将领们逼迫正急,“奎狼队”实也抽不出太多的人手动攻击。
任凭场外喧嚣不断,场上烟尘滚滚,可李贞却始终不曾动弹过一下,只是面无表情地端坐在马背上,眼中精光却闪动不已,然则,无论是场上的拼争,还是场边那愈燃愈短的香火都在李贞的视线范围之中。李贞不是不急,只不过欲则不达这个道理李贞却还是清楚的,一旦忙中出错的话,那才更是要命,至于“奎狼队”那头打得甚主意李贞心中哪能无数,然则李贞却一点都不在意——此际,双方的拼抢愈来愈激烈,连番苦战过关的“龙翔队”诸人固然是体力消耗甚巨,可“奎狼队”却也同样好不到哪去,哪怕其前面两场比赛都是顺溜着便胜了,可一旦遇到“龙翔队”这支从尸山血海里滚打出来的杀星,其心理上、精神上的损耗却着实惊人得很,连带着体力都下降得厉害,别看此时“奎狼队”诸人还能生龙活虎一把,可再过上些时间,也就该到极限了,而对于久经沙场的“龙翔队”一众人等来说,球技虽说不及对手,可要比拚谁的“气”长,那结果么,自是不言而喻的了,故此,李贞是不介意再多拖延上些时间的,他在等,等待一个一击见功的最佳时机!
李贞不急,可急的人却是不少,这不,一见到“龙翔队”处于绝对的被动状态,萨兰依妮这个丫头可是急坏了的,抱着小李纯站在了二楼的栏杆前,一张可爱的小脸憋得通红,微皱着柳叶眉,几乎是用吼的声音在嚷道:“三哥,快上,小恒拦住啊,快啊,快上啊……”她这么一喊,小李纯可是更来劲了,小胳膊小腿蹬踏个不停,口中咿咿呀呀地瞎嚷着,那小模样儿还真是逗趣得很,令一大帮子嫔妃们都笑得“花枝乱颤”,可却惹恼了一个人——杨淑妃。
杨淑妃乃是前朝隋炀帝之女,堂堂的公主,一向自视出身高贵,不怎么瞧得起燕德妃,往日里就没少在宫中针对着燕德妃指桑骂槐,只是因着燕德妃素来不加以反击,这才勉强相安无事,此番李贞一举越过诸位兄长,成了太子,这令杨淑妃很是看不过眼,先前萨兰依妮闹着为“龙翔队”加油助威,她自是不好说些甚子,毕竟“龙翔队”代表的是皇家的脸面,可这会儿在场上与“龙翔队”相撼的是李愔,作为母亲,杨淑妃自是站在了“奎狼队”的一边,此时见得萨兰依妮如此卖力地为“龙翔队”呐喊,杨淑妃心里的酸味可就泛滥开了,嘴角一撇,阴恻恻地冷哼了一声道:“野丫头!”
杨淑妃这声冷哼声音并不算小,满层的嫔妃们自是全都听在了耳中,全都愣住了,一时间整个二楼竟静了下来,一起子嫔妃们虽都没有开口说话,可人人脸上都露出了丝看好戏的神色——深宫寂寞,别的或许都缺,就是不缺明争暗斗,此时杨淑妃要挑事,那自是有热闹可看了,对于嫔妃们来说,这等冲突的场面可比球场上的乱战有意思得多了,哪能不好生观摩上一、二的。
“你……”萨兰依妮从小到大,还真没被人当众骂过,此时一听杨淑妃竟当着如此多嫔妃的面,出言讽刺自己,登时就气得脸色白,猛地一回头,怒视着杨淑妃,嘴角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依妮,来,到母妃这儿来。”燕德妃虽也气愤杨淑妃之行径,但她却并不打算当众跟杨淑妃起冲突,一见萨兰依妮要作,便召了召手,笑着说了一句。
“母妃,依妮不是野丫头,依妮……”萨兰依妮愣了愣,还是乖巧地走到了燕德妃的身前,见着燕德妃那慈祥的面容,委屈一涌上心头,眼圈便是一红,两行清泪滚滚而出,话也就说不下去了。
小李纯素来亲近萨兰依妮这个小妈,一见萨兰依妮哭了,没搞清究竟是怎么回事,先是瞪着大眼睛,四下张望了一阵,而后比划着小拳头,朝着杨淑妃便胡乱挥舞了起来,口中还咿咿呀呀地嚷嚷着,一派出言威胁之状。
“傻孩子,这有甚可哭的,殿下喜欢你便好,何须在意旁人说甚子。”燕德妃款款地起了身,先将指手画脚地瞎嚷嚷的小李纯抱了过来,而后大有深意地看了萨兰依妮一眼,温言地劝慰了一句。
“嗯,母妃教训得是,依妮记住了。”萨兰依妮尽自委屈得很,可一见婆婆了话,忙不迭地一伸手,抹去脸上的泪水,福了福,低眉顺目地应了一声。
“哼,假模假样,演戏也不看看是甚场合?”杨淑妃本就存心挑事,此时见燕德妃出了头,心头更是火起,冷笑了一声,阴恻恻地便冒出了一句。
萨兰依妮乃草原儿女,尽管生就一副冰清玉洁的模样,可性子却刚烈得很,本不打算再跟杨淑妃计较,此时一听杨淑妃如此说话,一双杏眼登时就瞪圆了,咬着唇,怒视着杨淑妃,待要出言反击,却又碍于燕德妃便在眼前,这便强行忍了下来,可眼中的杀气却令周边的嫔妃们都有些个不寒而栗,忙不迭地各自坐开了些,没有谁愿意跟杨淑妃挨在一块儿的。
燕德妃静静地站了一阵,见萨兰依妮并没有因气怒交加而有所失言,心中自是欣慰得很,伸手拍了拍怀中乱挣乱动的小李纯,对萨兰依妮使了个眼神道:“小纯儿该用膳了,依妮,尔这就带小纯儿下去罢。”
“是,依妮谨遵母妃之令。”萨兰依妮福了福,伸手接过小李纯,与陈倩娘一道自行下了楼,去寻乳母等人,为小家伙准备午膳不提,而燕德妃送走了萨兰依妮等人之后,并没有理会杨淑妃的臭脸,很是恬静地走回原位,坐了下来,宛若甚事都不曾生过一般,令一起子嫔妃们略有些子失落之余,也都甚是钦佩燕德妃的好涵养,一场将起的风波尚未开始便消于无形,二楼的局面也就此算是缓了下来,笑谈声再次响起,只不过气氛却再无先前的热闹不说,还隐隐有着诡异的气息在不断地缠绕着……
二楼气氛诡异,三楼也没好到哪去,一见到“龙翔队”处于全面的被动,李恪、李泰这哥俩个可是乐了,笑得格外的灿烂,为“奎狼队”加油的喝彩声自是响亮得很,可李慎却不乐意了,小脸苍白地看着“龙翔队”一众人等徒劳地来回奔波,气得直咬牙,唉声叹气不断,那等心焦的样子落在李泰兄弟俩的眼中,更令这哥俩个开心得简直难以自持。
“十弟可是在担心尔的五百贯么?放心好了,哥哥等也就是跟你闹着玩的,不缺尔的五百贯,呵呵,这钱么,十弟还是自己留着好了,左右弟媳也快生了,就当哥哥们给未曾谋面的小侄一份心意罢。”李泰瞄了李慎一眼,得意洋洋地说了一句。
李慎在哥几个中年纪最小,封地最少,又没什么特别来钱的路子,毫无疑问是最穷的一个,五百贯这个数目字虽不算大,可对于李慎来说却着实不算小了,当然了,作为亲王,李慎要掏出五百贯还算不得难事,倒是不至于要沦落到借贷的地步,此时听李泰如此说法,就跟他李慎穷得要讨饭似的,哪还能忍得住,脸红脖子粗地便站了起来道:“四哥,您胡说,我看‘龙翔队’就是能赢!”
“哦?哈哈哈……”李泰、李恪哥俩个对视了一下,不约而同地便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得李慎尴尬万分,可口中却兀自不服气地嚷道:“笑甚,笑甚!我说能赢就能赢,要不咱们再赌!”
“嘿嘿嘿,十弟这回还敢赌,又打算赌些甚子了,该不会是将弟媳的嫁妆都压上了罢?哈哈哈……”李泰素来瞧不起李慎,原本也从来没将其放在眼中,只是因着这厮拚命地巴结李贞,让李泰实是看不过眼去,这才屡屡加以撩拨,此时见李慎又被挤兑到了,心情自是大爽,毫不客气地便加紧进逼了一句。
“你……,你小瞧人,赌就赌,我就赌太子哥哥胜,押……押一千贯!”李慎咬牙切齿地跳了起来,气鼓鼓地回击了一句。
“够了。”李世民见几个儿子闹得实是有些子过分了,脸色登时就耷拉了下来,冷冷地哼了一声。
“父皇息怒,我等兄弟不过是逗趣而已,并非斗气,还请父皇海涵。”三位皇子见老爷子作了,自是顾不得再斗嘴,全都站了起来,各自躬身行礼,由着李恪出言请罪道。
让几位皇子去斗,以牵制太子李贞,这本就是李世民的既定之方针,可真见了一帮子儿子们的丑态,李世民却还是忍不住怒从心起,可又有些子无可奈何,此时一见李恪出言请罪,冷着脸,挥了下手道:“罢了,看球罢。”
一听老爷子这话说得无奈至极,李恪、李泰这哥俩的眼睛全都不由自主地便是一亮,若有所悟地对视了一眼,都不再多言,谢了恩,各自就坐,眼睛虽都瞄向了球场,可心思却都早已不知跑到哪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标示着时限的香火也愈燃愈短,到了此际,更是仅剩下不多的一小截,在李贞看来,最多再有个两分钟左右也就该熄灭了,而此时场面上依旧混沌,双方的队员依旧纠缠在了一起,马球在“奎狼队”队员间传来传去,任凭一众东宫将领们如何拼命,却始终无法将球断下来,这场球打到此时,双方都已是精疲力竭,喘气之声响得便是后场的李贞都能听个分明。
是时候了!李贞再次扫了眼场边的香火,紧了紧右手中的马球杆,左手轻轻地拍了拍座下赤龙驹的大脑袋,轻喝了声:“上!”通灵的赤龙驹早已等得不耐烦了,此时得了李贞的指示,自是兴奋异常,马蹄一踏地,长嘶了一声,放开四蹄便向着场心的乱战之处杀奔而去。
赤龙驹乃是旷世之宝马,不动则矣,这一全力动,其去势快若闪电,只听蹄声一阵骤然爆响,赤龙驹已化成一道红影,驼着李贞便向着刚得球在手、正自卖弄着球技的柳无双杀将过去,那等一往无前的气势,登时便激起了场外一阵响过一阵的惊呼之声。
不好!柳无双正杂耍般地颠着球,挑逗着追击过来的刘揆,凭借着高的球技,愣是没让刘揆摸到马球的边,待得惊觉李贞正高策马杀奔自己而来,登时便涌起一股子不详的预感,哪敢怠慢,一见李贞马奇快无比,转瞬便已冲到离自己不过五、七步的距离上,吓了一大跳之余,忙不迭地一摆手中的马球杆,重重一击球,试图将球传给无人看守的马如龙,可就在此时,异变生了——柳无双球刚飞起,李贞突地一挺身,整个人竟然斜斜向前飞起,借着马的冲劲,整个人如同利箭一般离鞍窜出,眨眼间便已越过双方之间的距离,人在空中,手中的马球杆已然挥击了出去,准确地正中高飞行的马球之下部,但听“咚”的一声脆响,原本笔直前飞的马球已被击上了半空,没等众人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却见李贞手中的马球杆一探,在地面上点击了一下,原本已经势尽的身体再次窜起,迎着落下的马球一挥杆,下落的马球便已如同黏贴在球杆上似的,尽自弹动不已,却落不下地,与此同时,赤龙驹一个加前冲,待得李贞身形下落,正好骑回了马背之上,而其势不减,依旧放开四蹄,向着空无一人的“奎狼队”大门冲了过去,球进了,三比三!
哗然,全场哗然,如此精彩绝伦的骑术,如此神乎其神的身手,如此高的球技,任是京师百姓再如何的眼界开阔、见识多广,也从未曾领略过如此美妙的一击,一阵死寂之后,满场喝彩声暴然响起,无数人众欢呼雀跃,叫好之声响彻云霄!
球进香灭,平手!按赛事规则,自是该有个加赛决胜,此际“龙翔队”士气大振之余,连场激战的疲劳都已一扫而空,而“奎狼队”眼瞅着即将到手的胜利竟然在最后一刻飞走了,士气低迷不已,更严重的是体力也跟不上了,这场球再打下去,已是必输无疑的结果,自是人人沮丧,个个惊慌不已。
“陛下有旨,天时已晚,此战以平手作论!”就在仲裁人召集双方准备主持加赛之抽签仪式的当口,一名小宦官从场外纵马而入,高声宣道。
平手?嘿,好一个平手,老爷子这道旨意来得真他娘的及时!李贞一听这道旨意便已明白了老爷子的用心之所在——赛事说起来本就是逗趣,原也无甚大不了的,可一旦牵涉到朝局之制衡,那就微妙得很了,在李世民看来,李贞落败最好,左右削一削李贞的面子也算是件好事,至少能打破李贞在臣民们心目中战无不胜的赫赫威名,而马球上的失败说到底不过是无伤大雅的小事罢了,当不致于影响到李贞的根本,而此时双方平手之际叫停,自然也就是要给群臣们传达一个信号——制衡,摆明了就是要一众皇子来制衡李贞,这令李贞心头大恨之余,却也无可奈何。
“殿下,我等当胜,为何要以平手论!”
“就是,该我等赢的!”
“便宜了那帮狗贼了!”
……
李贞没开口,一起子东宫将领们却全都沉不住气地嚷嚷了起来,话里话外对于老爷子强行中止比赛都是大为不满,只差没当场抗旨不遵了。
罢了,老爷子要制衡,那就制衡好了!李贞心中虽也有气,可头脑却尚是清楚得很,眼瞅着事情如此,也实懒得再多啰嗦些什么,一抬手,冷冷地道:“够了,都给本宫闭嘴!”话音一落,也没理会一帮子东宫将领们的面面相觑,策马转回了场心外侧的观礼楼,将马缰绳丢给了一名亲卫,闷着头,大步走上了楼去。
“儿臣见过父皇。”才刚上了三楼,一见到含笑而坐的李世民,李贞忙不迭地便大步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给老爷子见礼,丝毫也未曾因老爷子判定此场赛事平手而有何怨色。
“免了。”李世民细细地看了李贞一眼,没现李贞有何异常之神情,眉头不为人觉地抖动了一下,笑呵呵地一抬手道:“贞儿球技之高,便是朕都不曾见识过,着实难能矣。”
“父皇过誉了,能搏父皇一笑,便是儿臣之福分。”李贞躬了下身子,一脸子诚恳地回答道。
“嗯,尔有这份心,朕甚是欣慰,今日天色不早了,这场球朕做主断平了,尔,唔,尔可有甚想法否?”李世民点了点头,一副随意的样子追问了一句。
“父皇,球赛者,戏耍耳,自当以和为贵,父皇所谕,儿臣以为理所当然。”李贞哪会不知道老爷子问这话是何用意,立马毫不含糊地躬身回答道。
“和为贵,好,哈哈哈……好一个和为贵,来人,摆驾回宫!”李世民深深地看了李贞一眼,放声大笑着起了身,由一拨小宦官簇拥着便下了楼去了,只留下楼内面色各异的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