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就一个字,说起来倒是轻巧得很,可满天下能直面死亡的人又能有几个?至少高恒是做不到的,他不怕死,可却不想就这么死了,哪怕是要死,他也要拖着敌人一起死,这便是身为边疆汉子的血性,所以他拼了,面对着如匹的刀光,高恒不但没有试图躲避,反倒是脚下用力一踢马蹬,整个人如同猎豹一般窜起,无视劈来的弯刀,双手箕张,口中怪啸地和身向来敌扑了过去,一张原本端正的脸扭曲变形,再加上浑身的血迹,宛若地狱来的恶魔一般。
俗话说,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却怕不要命的,饶是那员西突厥将领也算是久历沙场的人物,杀敌也不在少数,却从未遇到过这等不要命的家伙,一见高恒那等强横的扑击,心弦不由地便是一颤,出手的刀势也因此缓了一线,若是对上别人,这刀势虽说缓了一线,却也足以砍下敌方的头颅,可对于高恒来说,这一线之差便是个活命的机会,但见高恒呼啸一声,高大的身子扭了一下,避开了脖颈的要害之处,任由敌将的刀砍上自己的肩头,趁着敌手一愣神的功夫,整个人扑入了敌手的怀中,顺势一拽,已将敌将撞落了马下,口一张,死死地咬住敌将的脖颈不放,两人立时在地上滚成了一团。
疯狂,绝对的疯狂!高恒那等疯狂劲儿一出,登时令另外两名杀至附近的敌将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去解救同僚,只顾着在原地兜马,心神被夺之余,浑然忘了这里是战场,很显然,战场上失神的代价就是丧命!还没等那两名敌将回过神来,就见刘旋风一骑如飞而至,手中的弯刀呼啸而过,只是两刀便已将那两名敌将斩成了四截,紧跟在刘旋风身后的唐军将士立时蜂拥着冲杀入敌阵之中,霎那间将原本便乱成一团的敌阵撕开了一大道口子,战事急地向核心蔓延了开去,而此时浑身是血的高恒却依旧与那名垂死挣扎的敌将纠缠在一起,在乱军的马蹄下翻滚着,撕咬着,犹如两匹受了伤的野狼一般……
对于战争本身来说,兵力上的优势从来都不是决定胜败的最关键因素,只有士气才能决定一场战役的走向,尤其是在双方进行骑兵大会战之时更是如此,此际,尽管西突厥前后投入战场的兵力已多达一万两千余人,远过李贞所部的七千余众,但在战场上不单没占到丝毫的便宜,反倒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早在被林挺杀入肋部,导致全军被截成两段之际,西突厥先部队便已陷入了混乱之中,然而,依靠着兵力上的绝对优势和保卫家园的信念,西突厥先部队并没有被林挺突如其来的冲击所击溃,在短暂的混乱之后,甚至将林挺所部围困在了中央,给唐军造成了不少的伤亡,然而,随着刘旋风、沙飞驼两部唐军一左一右如同两把尖刀一般杀入核心之际,西突厥前军的败势便已凸现了出来,只不过因后军正在赶来救援之故,尚能勉强地抵挡着唐军的冲击,但也只是勉强抵挡而已,被分割成三大块的西突厥前军此际已陷入了各自为战的窘境,除非阿史那别西所率的后军能击破李贞所部前来营救,否则的话,全军溃败就是必然的下场。
阿史那别西算得上是员老将了,可惜他从来都不是能统领三军的大将之才,顶多只是员冲锋陷阵的突将——他不是没瞅见己方前军正处于极度危机之中,也不是没现趁着李贞所部尚未抵达之际能冲杀入战场核心,从而将己方前锋军救出的机会,然而,他却并没有这么去做,反倒是一门心思地想要击破李贞所率的奴兵,打算来个阵前活捉李贞以实现整个战役的胜利,如此行径倒也不能说是完全错误的想法,毕竟擒贼先擒王乃是战场胜利的不二法门,可问题是他并没有考虑过若是不能拿住李贞却反倒被李贞所拿住的后果又会如何,这就注定了阿史那别西的选择必将葬送了西突厥军转危为安的最后机会。
战机总是稍纵即逝的,说实话,当阿史那别西率部冲出营门之际,李贞的心可是悬着的,当然,李贞怕的不是阿史那别西来攻击自己所部,怕的是阿史那别西将全军投入战场核心,一旦如此,唐军只能得到一场小胜,却无法阻挡西突厥军败退回老营的举动,李贞的全盘算计必然要落到空处,而那等结果是李贞绝对无法接受的,幸好,只能说是幸好,阿史那别西的冲动帮了李贞的大忙,待得现阿史那别西竟然冲着自个儿而来之际,李贞立时笑了起来,无他,胜机出现了,再不抓住那李贞也就配不上“将星”之名了
“全军突击!杀!”眼瞅着阿史那别西所部已然开始起,李贞丝毫不敢怠慢,一摆手中的亮银枪,一马当先地向着四百步外的阿史那别西杀将过去,度越来越快,转瞬间便已领先了奴兵们老大的一截,以一往无前的气概动了决死的冲锋。正所谓将是兵的胆,一起子奴兵们虽投到李贞手下时间不长,往日里在西突厥军中也都是炮灰的干活,可眼瞅着李贞如此凶悍,自是士气大涨,各自呐喊着向前掩杀而去,当然,训练不足的奴兵们是排不出甚阵型的,只是一味地狂冲罢了。
阿史那别西确实不是甚统兵的将才,可毕竟算是打老了仗的人物,一见李贞所部的冲锋阵型散乱,立时狂笑了起来,一摆手中的弯刀,高声哟嗬道:“儿郎们,杀上去,活捉李贞!杀啊!”话音一落,一踢胯下战马,冲将起来,迎着李贞便杀了过去。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三十步,烟尘滚滚中,两支全力冲刺的大军之间的距离在急剧地缩短之中,而两军主将之间的距离更是已到了短兵相接的时辰。
“杀!”李贞仗着枪长,率先动了攻击,但见李贞冲刺中双手猛地一送,手中的亮银枪已如同蛟龙出海般刺将出去,枪借马势,度极快,转瞬间便已突破空间的距离,直取阿史那别西的胸膛,闪亮的枪尖在阳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来得好!”阿史那别西眼瞅着李贞这一枪来得凶悍,不敢硬接,一个铁板桥,粗壮的腰身宛若折了一般一个后仰,平躺在了马背上,手中的直柄弯刀一撩,试图借势将李贞的长枪挑到一边,却不曾想就在弯刀与亮银枪即将接触的那一瞬间,李贞变招了,但见李贞暴喝一声:“看打!”手腕一抖,原本笔直向前的长枪突地一颤,嗡嗡作响中,抢势如鞭一般向下一抽,目标还是阿史那别西的胸口。
李贞这一枪抽击变化极快,饶是阿史那别西也算是沙场老将,却压根儿没想到李贞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由刺改为抽,立时有些子乱了阵脚,措不及防之下,只能暴喝一声,双手握刀,全力上挺,试图挡住这神乎其技的一抽,可出乎阿史那别西预料的是没等他挡住李贞的抽击,李贞已然再次变招了,但听李贞再次断喝一声,双手一收,长枪略一回收,紧接着一个下挑,闪过了阿史那别西那仓促出手的一挺刀,枪出如风般地一挑,立时在阿史那别西的大腿上开出了个大洞,登时疼得阿史那别西狂呼一声,双脚猛夹马腹,试图加冲过李贞身侧,只可惜他所有的反应全都在李贞的预料之中,但见李贞右手持枪,左手一捞,一把抓住了阿史那别西的腰带,一声大喝之后,生生将阿史那别西从马背上拎了起来,一抖手间,“真阳诀”之内劲猛地爆了出来,硬是将阿史那别西震得晕了过去,整个人软塌塌地被李贞提溜在了手中。
震撼,极度地震撼,紧跟在阿史那别西后头冲上前来的西突厥将士们全都被李贞一招拿下阿史那别西的神武惊得目瞪口呆,要知道阿史那别西乃是五弩失毕赫赫有名的战将,就算是在整个西突厥也算是排得上号的好汉,可在李贞手下竟然连一个照面都没走过,这等事情若不是亲眼所见,打死他们都不会相信,冲锋的势头硬生生地便是一涩,再无先前那等一往无前的气势,只不过此时两军之间的距离已近在咫尺,西突厥军将士就算有心避开李贞这个杀神却也来不及了,只能是硬着头皮向李贞冲杀了过去,指望着依靠人多势众将李贞斩于马下。
“贼子敢尔!”李贞虽是单手持枪,却丝毫也不惧冲将上来的西突厥将士,大吼一声,拎着昏迷中的阿史那别西便一头撞进了西突厥军的阵列之中,右手一抖,枪花朵朵喷薄而出,左挑右抹,枪枪见血,顷刻间击杀十数骑,原本就因阿史那别西被擒而士气低落的西突厥军见李贞骁勇如故,立时胆寒不已,忙乱地两边分开,竟无一人有胆量再冲上去与李贞交手,整个冲锋阵列竟硬生生被李贞一人分成了两截,而此际跟随李贞杀奔而来的唐军奴兵也已赶到,双方立时绞杀在了一起,两军相互撞击之下,人仰马翻,兵器的撞击声连珠般响起,尘土飞扬间,人命如同草芥一般地消逝着。
尽管跟随李贞掩杀而来的奴兵们无论是人数还是素质都比西突厥军要稍逊一筹,可士气却高出了西突厥军不止一筹,两相抵消之下,竟然是奴兵们占据了绝对的上风,一个打马照面的冲锋之后,失去了主心骨的西突厥军顿时失去了回头再战的勇气,丢下千余具尸体,头也不回地望北逃窜而去。
“绑上!”李贞勒住了狂奔中的战马,一挥手将兀自昏迷不醒的阿史那别西往地上一掷,吩咐冲到近前的奴兵们上前将阿史那别西捆成了个肉粽,也不忙着去支援兀自混战成一团的核心战场,立在马上,四下张望了一下,突地现原本大开着的西突厥营门不知何时已然紧闭了起来,而营墙上排满了张弓搭箭的西突厥士兵,不由地皱起了眉头,略一沉吟,终究还是没有立刻对西突厥大营动冲击,勒转了马头,一摆手中的亮银枪,高声道:“全军跟上,杀贼!”话音一落,再次打马冲锋,向着兀自杀得天昏地暗的战场核心奔去。
被刘、沙、林三部唐军分割成数段的西突厥先部队此际早已是力不能支,伤亡愈来愈大,只是靠保卫家园的意志在强挺着罢了,就算李贞不杀将过去,这部分西突厥军也同样难逃一败,更何况眼瞅着自家援军败得溃不成军,再一见李贞这个杀神赶到了,哪还有丝毫的斗志,立时轰然而散,数千人马跑得满战场都是,只有千余突厥将士侥幸突破了沙飞驼的拦截,拼死往老营的方向逃去。
李贞并没有去管那些四下逃散开来的西突厥溃兵,也没有力去追杀往老营方向溃败的西突厥将士,只是压住马,率领着奴兵们不紧不慢地吊在溃兵之后往老营方向杀去,当然,这并不是李贞心慈手软,打算放过这群败兵,而是打算趁着西突厥败兵逃回老营之际,来个趁势而入,只可惜李贞的算盘打得虽响,却瞒不过站在营墙上的索格索斯——一见到自家溃兵正亡命地往老营方向败退,索格索斯的脸色立时变得铁青,一部白胡须抖得厉害,嘴角抽搐着,眼中几欲喷出火来,狠狠地咬了咬牙,抬起了手来,猛地一个下挥道:“放箭,敢靠近老营一步者杀无赦!”
索格索斯的命令下达得极为坚决,可他手下那帮子索葛莫贺部将士却迟疑着没有动手,毕竟正奔驰而来的可是自家将士,这箭又如何放得出去?
“放箭,快放箭!尔等想让唐军跟着杀进老营么,快放箭!”见手下兵将不听指挥,索格索斯急了,不顾一切地抢上前去,从一名小兵手中抢过弓箭,毫不客气地弯弓射出了第一箭,将一名刚冲到营门,正在撞击着大门的西突厥将领射落马下。
眼瞅着索格索斯下了死命令,一起子索葛莫贺部将士这才回过了神来,一通子箭雨射将出去,将蜂拥而来的自家溃兵射倒了一大片,余者见老营不肯开门反倒射杀自己人,顿时破口大骂着四散逃了开去,露出了紧跟在后头的唐军队列。
妈的,该死!好狠辣的心肠,嘿,连自己人都下得去手,这员守将不简单!李贞见没机会随败军杀入西突厥大营了,也不勉强,勒住了胯下的战马,一挥手中的亮银枪,高声下令道:“全军止步,布阵!”唐军乃新胜之师,士气正旺,除了刘旋风、沙飞陀两部兵马去追杀四散而逃的西突厥溃兵之外,余下四千余众立时在离西突厥大营一箭多一些的距离上摆开了强攻营垒的阵势。
麻烦大了!李贞虽是下达了布阵的命令,可一看营墙上的布阵,心头却是猛地一沉——五弩失毕与索葛莫贺两部的老营是靠湖依山而建,营垒之墙高大不说,正面也不算太宽大,若是李贞真要动强攻的话,倒也不是攻不下来,可问题是一来伤亡必重,二来时间上也得耽搁上许久,不是旦夕能下的,一旦时间拖延下去,万一林承鹤所部抵挡不住阿史那瑟罗的强攻,让阿史那瑟罗的大军掩杀过来,李贞可就得落得个落荒而逃的境地了,胜负立时就得倒悬,那等结果可不是李贞能承受得起的,可不攻又不成,不能攻破西突厥老营,李贞拿什么去要挟阿史那瑟罗,再说了,就算李贞即刻掉头去增援林承鹤所部,就算能挡住阿史那瑟罗的大军,却又难防老营的西突厥军收拢残兵之后从背后给自己来上一击,那等乐子可不是好玩的。
怎么办?趁着手下众将士摆兵布阵的当口,李贞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之中,脑筋高地运转了起来,却始终未曾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不由地有些子急了起来,额头上都见汗了,正在此时,侍卫在李贞身侧的燕十八突地低声叫了起来:“殿下,快看,有人从营里出来了。”
“嗯?”李贞一楞神,忙抬起了头来,却见西突厥老营的营门打开了一线,一名白苍苍的老将骑着一匹大青马行出了营门,缓缓地向着唐军阵列走来,而刚开了的营门待得这员老将一出立刻又紧紧地闭了起来。
但见那名老将纵马来到离唐军阵列二十丈左右,一捻胡须,高声说道:“老朽索葛莫贺设索格索斯,恳请越王殿下出阵一见,有要事相商。”
嗯哼,搞什么妖蛾子?玩缓兵之计么?不太像!奶奶的,这老东西应该就先前下令箭射溃兵的守将了,嘿,有点魄力!李贞飞快地皱了下眉头,虽不清楚索格索斯想找自己谈些什么,不过却也不愿在众军之前跌了士气,这便缓缓地纵马而出,来到索格索斯的近前,很是从容地开口道:“本王便是李贞,尔有何要说的,尽自开口好了。”
“老朽久闻殿下英名,今日一见固然不假,我等败于殿下之手,实是心服口服。”索格索斯仔细地看了眼李贞,苦笑着说道。
“索头人找本王不会就是说些奉承话罢,谈正事好了。”李贞并没有因索格索斯的夸赞而飘飘然,挥了下手,淡然地说道。
索格索斯老眼中精光一闪,轻笑了一声道:“好,老朽所言之事重大,只能出老朽之口,入殿下之耳,还请殿下随老朽到湖边一叙如何?”话音一落,自顾自地拨马便往湖边行去。
呵,搞什么飞机,神秘兮兮地,该不会是打算刺杀老子罢,嘿,就凭他那老胳膊老腿的,再来上十个八个的也不够瞧啊?李贞猜不透索格索斯的用意何在,不过却也不在意耽搁上一些时间,耸了下肩头,这便拨马跟了上去,与索格索斯走了个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