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中有过这么一段甜美的初恋,是她的幸运。虽然他们的爱情没有缘份走到终点。
“上官清逸是个好男人,给了你一段好感情。”
“是的……”她泣不成声地捂嘴哭着,晶莹的眼泪凝结在睫毛。
即使时光倒流一百次,哪怕还要承受失去他的悲伤一百次,她也会选择和他相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者可以生。这是戏文里唱的传奇故事。真实的人生,是一个死了,另一个活着。活着的痛不欲生,死去活来。更多的人,却要她咬紧牙关活下去。
活下去吧,她已经永远把他镌刻在心里,此生此世。
他摇晃着见了底的酒瓶,憎恨自己为什么喝了这么多酒还不饮醉,憎恨为什么非要强迫她说,说对另一个男人的深爱!
“去死吧!”他猛地用力踢了两下桌角,勾过她的脖子狠狠吻上她的唇。一遍一遍辗转深吻。
她闭着眼睛,在他怀里发颤。像暴风雨中的海棠花,无力承受风雨,又不得不承受风雨。
“司令、司令!”雷心存的声音在门外催命一样叫唤。
他松开她,满意她的面容因为他而染上绚丽的红晕,“什么事?”他冲门外的雷心存嚷道。
“那……那……上官宜鸢回来了,吵着要见您——”
秋冉在他怀里一跃而起,激动地问道:“是宜鸢小姐来了吗?是她一个人,还是还有别人?阿霓小姐也来了吗?”
雷心存没有回答她的提问。
“阿霓小姐一定也来平京了!”她自问自答,的脸上露出久违的笑意,开心地说道:“我要去见她们,我要去见她们!”说完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有多天真。她现在如同监禁,人身自由都没有,谈何去见谁,不见谁。
果然,袁克栋眉目一扫,冷冷地看着她,说道:“雷心存,无论上官家来了谁,我都不见!”
“为什么?”秋冉问道。
他冷漠地回答:“没有为什么!”
“你不能这么对我——”她绝望得几乎要撞墙,“我想去见阿霓小姐。”
她从小失亲,惠阿霓就是她最亲的人。
他微微笑了笑,捏起她的下巴,低下头在她的脸颊各吻一下。
她眨眨眼睛,为他突然的温柔。
“顾秋冉,你这一辈子哪儿也别想去。也别想见。”
她惊愕地问道:“为什么?你没有权力——”
“我有,”他笑着抿一口红酒,“因为……你欠我的。一辈子都还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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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阿霓和上官宜鸢已经抵达平京快一个礼拜。阿霓最开始的设想是先礼后兵,与袁克栋见面后,开诚布公地谈上一谈。没想到,袁克栋根本不搭理她们,见亦不见。让她们干着急。不得其门而入,惠阿霓也不知道发生什么,只能从报纸和岳沐修那里探听到一些来源不明,似真似假的各种消息。
“那天晚上的情况很混乱,我们混进去的人也没搞得清发生什么。枪击发生的太快,王靖荛一点防备都没有就倒下了,一击毙命。枪手的枪法狠、准、快。一点线索都没有留下。直到现在宪兵队和警察局也没抓到凶手。”
岳沐修的这些话让惠阿霓心提到嗓子眼,“沐修哥,你觉得这件事有可能是秋冉做的吗?”
岳沐修艰难地说道:“我怀疑,但不敢肯定。第一,秋冉没有枪。第二,即使她有枪,但她不是职业军人。当天环境复杂,那么远的距离下从容不迫地开枪,还要能不误伤周围的人,这不是一般的人能做到的。这都怪我,如果我早一点劝说秋冉放下仇恨,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阿霓同样叹息,“沐修哥,你也别自责。如果能,我们早就劝她放下了。按你这么分析,最有可能杀王靖荛的人,会不会是袁克栋?”
惠阿霓的大胆推测,让岳沐修脸色剧变,“应该……不会吧。”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袁克栋那张不可一世的脸,“杀了王靖荛对他没有一点好处。你不知道因为王靖荛死了,他的处境是腹背受敌,狼狈不堪。奉州的宋家要找他麻烦,全国人民要他交出凶手。因为这件事,袁十金都从朝鲜回来。”
坐在一旁听着他们对话的上官宜鸢轻轻一笑,她扬了扬手里的报纸,轻蔑地说道:“你们现在纠结是谁杀了王靖荛有意思吗?不管人是不是秋冉杀的,反正和她、和袁克栋脱不了关系。秋冉费尽心机所做的一切不就是等待着这一刻吗?此时此刻,我只想对她说一句,干得漂亮!”
惠阿霓对上官宜鸢阴不阴,阳不阳的话已经见怪不怪。自从火车驶出松岛的地界开始,宜鸢就开始说话夹枪带棒,时不时用话刺你一下。
阿霓只向着岳沐修,急切地说道:“你知不知道,现在秋冉在哪里?她的安危如何!
“不知道,自从王靖荛死后。她就没有回过家,谁都不知道她去了哪里。所有人都讳莫如深,我们怎么都查不出来她的下落。”
惠阿霓虚软地坐在椅子上,抚着额头,不敢往下想。
她最担心的事情,是袁克栋知道秋冉身份后的暴怒,秋冉可能会有生命之忧。
“袁克栋呢?”惠阿霓又问道:“他和往常相比,有没有什么变化?”
岳沐修道:“他?现在是焦头烂额。出了这样的事后,报纸言论全面失控,平京已经发生好几次学生抗议,逼得中央政府都不得不和他划清界限,对枪击和暗杀事件提出严重抗,议!而且不仅是平京学生,现在全国各地的学子都群情激愤,从各地赶过来声援。我想,过不了多久,平京就要有一场声势浩大的学潮运动!”
惠阿霓静静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学子是最容易被鼓动的青年。学潮之后必有大乱。最怕的不是热血的青年,而是居心不良的各地军阀。掌权的怕乱,想要夺权的就怕不乱!只怕他们会打起'护国、护法'的旗号,借着这股声势来分一杯羹!”
岳沐修对惠阿霓的洞若观火赞许地说道:“阿霓,你分析得太对。听说南方的军阀和财团已经在组织军队。他们的目的就是要逼迫内阁改组,重新洗牌。”
惠阿霓发出一声冷笑,“这些装腔作势的军阀头子,对外国侵虐一个屁都不敢放。对内民族主义的大旗扯得比天还大。一点小事,就能上纲上线。茶杯中翻起三尺浪!”
“袁克栋准备怎么应付?”
岳沐修摇头,“现在国内外对他的不满达到极点,如果他不作出一点退步,恐怕这一关很难平安过去。”
上官宜鸢站起身,走过去把房间里的留声机扭得最大。咿咿呀呀的歌声直灌入他们的耳朵中。掩盖住惠阿霓和岳沐修忧心忡忡的谈话。
什么国会、选举、护法、党国、下野,这些事情好像完全与她无关。
惠阿霓走过去,想把留声机关掉。上官宜鸢拉住她的手不许她碰。“宜鸢!听了这些事,你还有心情听音乐吗?”
“惠阿霓!我为什么没有心情?”上官宜鸢冷冷地说道:“这一切与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想离婚,只想马上离开!”
“你怎么像嘉禾一样,如此自私!”
阿霓的话像踩到猫的尾巴,宜鸢激得跳起来,指着她张牙舞爪地说道:“为什么我会和嘉禾一样自私!那是因为,我和他一样在痛苦的时候、困难的时候,从没有人来关心过我们!对不起,如果我不能对你的痛苦感同身受,是因为你也从来没有对我的痛苦感同身受过!”
宜鸢气坏了,拽起衣帽架上的大衣,怒气冲冲地披到身上。
“宜鸢,你要去哪儿?”
“不要你管!”她推开阿霓的手,打开门冲了出去。
“宜鸢!”
“阿霓,随她去吧。”岳沐修扶住惠阿霓的手,说道:“我看她也是压抑得太久。需要发泄一下。”
“唉,都是我不好。”阿霓自责地说道:“我不该提嘉禾,他们两兄妹……”提到嘉禾,阿霓复而抓住岳沐修的手,问道:“沐修大哥,我拜托你查的事,有眉目了吗?嘉禾还在不在平京?”
岳沐修摇了摇头,“嘉禾已经不在平京了。阿霓,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在医院查到嘉禾的病历,他得了很严重的心脏病,最多还能活十到二十年。”
“啊?”阿霓发出一声惊叫,身体陡然一软,直接栽倒在地上。
阿霓的晕厥吓坏了岳沐修,赶紧把她扶到沙发上躺好,又是掐人中,又是拍脸。
幽幽转醒的阿霓看见他手里拿着清凉油,立马推开,道:“不……不要用这个,我怀孕了!”清凉油里有樟脑,对孩子不好。
“你怀孕了?”岳沐修的眉头顿时都攒在一起,“怀孕了,为什么还要来平京?少帅知道吗?”
阿霓摇摇头,“博彦不晓得。”如果知道,百分百不同意她来。
“阿霓,你胡闹!”
她嘤嘤哭道:“我是放心不下秋冉……”也是放心不下嘉禾。既然秋冉在信中提到嘉禾来过平京,她就不能不来。得知嘉禾生病,她五脏如捶,痛得晕过去。原来在她的心里,嘉禾是如此重要。
她急切地问岳沐修,医院的诊断会不会有误,嘉禾真的生病了吗?
岳沐修叹道:“诊断结果你就不要怀疑,嘉禾……自己恐怕也是知道的……”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阿霓捂住脸,抽泣着不停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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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宜鸢走在大街上转悠几个圈,寒风中走来走去,突然出现在袁家大门口,所有人包括她自己都大吃一惊。
她是不喜欢久拖的人,世事动荡,更怕是夜长梦多。
既来之则安之,上官宜鸢深吸口气,抬起脚即往里走去。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妻子要回家。天经地义,谁都阻止不了。
“三、三少奶奶,你回、回来了啊?”看见上官宜鸢的佣人无不惊异莫名,面面相觑。
宜鸢的头发,短得像男孩子,薄薄的贴着耳朵。本来身材就单单瘦瘦,再穿着一件及踝的淡紫羊昵大衣就更显得没人。更让人不解的是她的目光,有着和秋冉截然不同的锐利。看到谁都是不屑和冷漠。
她潇洒地把手插在口袋,昂首挺胸越过那些吓得不轻的女佣。目不斜视劈头就问迎上前来的霍管家,道:“袁克栋呢,他在哪?我有事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