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还有一本相册!”秋冉从柜底下抽出一本小小的相册。一打开,惊讶地发现,里面全是宜鸢过去的旧照片。从两三岁的娃娃开始一直到嫁人前,每一年生日都有。每一张照片都是四个人,老帅、肖容心、嘉禾和宜鸢。两兄妹从抱在手上,用手牵着一直出落到亭亭玉立,风姿俊秀。
照片上的四人目光从散发着幸福的笑意,到最后的冷漠、疏离。光阴是如何无情地在他们身上刻下痕迹,大概只有他们本人最清楚。
“一年一张的全家福,大概是父亲对他们母子三人唯一的恩赐了吧。”惠阿霓缓缓把相册合上,心里千言万语化为无语凝噎。
“大嫂。”
“什么事?”惠阿霓问。
“你可不可以帮过我个忙?”秋冉拉拉她的衣角,小声央求,“我看到宜鸢的照片,想到清逸小时候也一定拍了不少。您帮我向老夫人请求,把清逸的照片给我几张,好不好?我想看看他小时候是什么模样。”
惠阿霓点点头,把秋冉的头揽在自己肩膀上,轻声说道:“秋冉,难过的时候,就吃颗话梅吧。它酸酸甜甜的,就像这生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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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阿霓站在佛堂中,跟在殷蝶香的身后捏起三根香点燃,然后在佛前拜了拜。做完这一切后,她和殷蝶香走到佛堂外的客室。客室的小圆桌上摆着清茶。
初夏的早晨阳光正好,从门外落入屋内。殷蝶香亲自为阿霓斟上一杯茶,道:“一路辛苦。”
“媳妇不辛苦。”
殷蝶香笑笑,又问:“宜鸢还好吗?”
“宜鸢已经到达江苑,我大嫂捎来口信说一切都好。”像是怕殷蝶香不放心,惠阿霓又补道:“母亲放心,我哥哥和大嫂一定会好好照顾宜鸢的。”
“你做事,我从来没有不放心。只是这次又是麻烦你大哥和大嫂,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都是一家人。”惠阿霓甜甜地笑着,她从嫁过来伊始和家翁、家姑的感情就十分融洽。她把家翁家姑当父母,家翁和家姑也把她当女儿,从没见外。
“母亲,您觉得……秋冉的计划能成功吗?”惠阿霓悬心地问。若依着她来分析,秋冉是一、两成成功的机会都没有。她偏又那么执着。
殷蝶香拍拍她的手,宽慰她,道:“事在人为。有时候成事的不是能力,而是她必要做成这件事的决心。秋冉能走到这一步已经很不容易。我想,她不会轻易地放弃。她不去试不会甘心。”
惠阿霓点点头,“本来我还想着过两个月,把秋冉哄到英国,让她和宜室三姐妹住个一年半载。回来的时候,想报仇的心应该也淡了。我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要说她是着了魔也是着了魔。可我们哪一个活着的人不是着了魔呢?放不下感情、放不下权力、放不下仇恨,都是因为放不下心中的执念。”
殷蝶香叹然,“你能这么说,乃是看透了一半。人生的许多弯路,旁人拉不住,必须是要自己走一走的。但愿我们秋冉选的这条弯路最后会走到出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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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宜鸢重返松岛的上流生活,这消息像一枚重磅炸弹从松岛的上层圈子一直震荡、发酵、扩散出去。
顶着上官这个姓氏,再有惠阿霓和上官博彦的保驾护航,秋冉很顺利地打开局面。
惠阿霓的安排和宴请之下,秋冉和几个宜鸢曾经的女校同学交上朋友。女人一旦嫁人,心思大半都放在丈夫孩子身上,还有小部分放在自己的穿着打扮,雀牌麻将。哪里有闲功夫去管旧同学是真是假。她们看见秋冉不外乎恭维她:
“宜鸢,你还是一点没变。身材还是这么苗条!”
“就是,脸蛋还是这么漂亮。”
“哇,戴的耳环页好漂亮,手镯也好看。一定很贵吧!”
“呦,你的洋装在哪买的,老好看了!上海吗?还是天津?”
“哎,你喜欢庆春路上的那家裁缝铺子吗?里面有个姓廖的裁缝,上海人!旗袍做得老漂亮了!”
“呀,我忘了,你不喜欢穿旗袍的。”
“哈哈,哈哈哈……”
女人们交流感情的茶话会,听得最多的就是谁谁谁家的男人又讨了小老婆,谁谁谁又做了一件新衣裳。家长里短,街巷传闻。
聒噪的女人们好像在家被剥夺了发言权一样,到了聚会上见了闺蜜、见了故友,非要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来补偿回去。
宜鸢跟着她们的笑声附和着笑起来。窗外夏景如画,也比不过屋子里美人如玉。女同学们大多都生育后代,多的三四个,少的也有一个。魔合罗子一样的孩童围绕在母亲周围跑来跑去。
云澈是孩子王,把衣服脱下来披在身上做山大王。他带着孩童呼啸着从客厅去往庭院。走到门口,回过头来朝沙发上的秋冉扮鬼脸,生气地说道:“哼!我不喜欢你了!”其他的小孩看见,有样学样野对着秋冉说:“哼,我们不喜欢你了!”
大家哈哈大笑。
“这孩子真是被宠坏了。”秋冉心虚地低头饮茶,脸上挂着僵硬的笑。
“孩子嘛,都是这样的。早点送去学校念书,找一个严格一点的老师管起来。”
众人重新谈笑起来,一点都没把小孩的话放在心里。
惠阿霓从门外经过,不停向秋冉使眼色。秋冉点点头,深吸口气,笑道:“小真,最近不是提倡战后重建嘛。我想举办一个慈善会,你有没有兴趣?”
“慈善会?”被称做小真的白胖女人吐出嘴里的桃核,挂满珠翠的手指拿起手绢擦了擦嘴角,问道:“什么慈善会啊?”小真的夫家是做出口贸易的,常年和外国人打交道,挣的钞票都是美金。几个女同学里面最富有。
秋冉微笑着说道:“国贫积弱,年年战争让许多孩子成为孤儿。我想着,能否办一场募捐。大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帮一帮那些失去亲人的孩子,也算是是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宜鸢,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爱心了?”
出声笑问的是眉目如画的欧吉尔,她在学生时代就一直和宜鸢别苗头,不仅在学习上,外貌上,就是嫁人都要比一比。本来她嫁的丈夫各方面的资本都不错,但宜鸢嫁给总理长子,丝毫没有可比性。后来,宜鸢得失心疯被送到疯人院,欧吉尔才觉得自己扬眉吐气。这次,宜鸢邀同学小聚。她傲娇地表示不愿来。可想到来了后可以看看昔日的凤凰变成鸡,出去后又有新谈资。才勉为其难(其实是迫不及待)地过来。
欧吉尔带着批判的眼睛而来,但她的注意力只被宜鸢身上的衣服、裙子、头发、耳环,上官家的房间、家具、摆设、食物、饮料所吸引。她越看越觉得沮丧,因为没有任何一点能挑得出错误。宜鸢的应对处事也没有一点失心疯的蛛丝马迹。直到秋冉说出办慈善会的事情,欧吉尔像抓到破绽,尖酸地说道:“唉,宜鸢,你是大小姐。不知道现在世道不好吗?年年的战乱,入不敷出,还帮人?我们自己都快要没饭吃了。”
秋冉依旧维持着笑容,“吉尔,别人若说没饭吃我还能相信。你说没饭吃,鬼都不会信!谁不知道你公公做医疗药品。在战前囤了一大批货,听说这次又赚了不少吧。那些因为战争失去父母的孩子,很无辜,也很可怜。他们的年龄和我们的孩子差不多,没有亲人照顾。小小年纪在外面流浪,有些给人做佣人、有些给人擦皮鞋。真是令我不忍。国家总要人去建设,孩子是明天的栋梁。我觉得如果能帮就帮一点,万一这些孩子中能出一个科学家、一个政治家,也为未可知啊!”
惠阿霓情报工作做得好,一早把这些来往同学的背景资料摸个门清。和她们打起交道来,秋冉才能心中有数。
欧吉尔被奚落得满脸通红,同学们发出声声附和之声。
“宜鸢读过大学,果然和我们就是不一样。”
“忧国忧民啊!”
“别恼,别恼。”小真伸出肥肥厚厚的手掌在欧吉尔肩膀上一推,笑道:“呦,吉尔。你就别小气嘛。支持支持老同学的爱心善举,就当少买一件衣服啰!”
聚会散场,欧吉尔挽着小真的手从上官家出来。她跺着脚,问:“小真,你真要捐钱给那什么慈善会?”
“唉,吉尔。我不是捐给慈善会,是捐给上官宜鸢。你若是还想在松岛挣钱,就别得罪她啊!上官家是松岛土皇帝。”
“哼,”欧吉尔冷哼道:“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大概——是爱屋及乌,看到小孩就想到自己的儿子吧。”
“她有儿子?”
“是啊。听说袁家不给她带,还不给她看。”
“她是因为这个才疯的吗?”
“天啊,这谁知道!”小真推着老同学,一直把她塞到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