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阿哑失踪了。”乔伊灵从外面回到魏府,夏荷迎着乔伊灵进来后开口。
乔伊灵出门是看中了一套祖母绿的头面,专程去买下它。当然那头面不是给自己买的。乔伊灵年纪轻,不适合这种奢华富贵逼人的首饰,但是外婆适合。乔伊灵在看到那头面的第一眼就觉得那头饰适合魏老夫人。尽管一套祖母绿的首饰可以说称得上是天价,但是乔伊灵买的时候是半点都不心疼。
阿哑?乔伊灵蹙眉,她怎么不记得这人。想了一会儿,乔伊灵才从旮旯里找出这人,“是我从南宫娇手里要来的奴隶吧。我记得上次你们说这阿哑如今在花园干活,人怎么失踪了?”
夏荷服侍乔伊灵脱衣,换上了家常轻便舒服的裙子,“就是昨儿个忽然失踪的。一点迹象都没有。”
“不会是有人欺负他吧。”乔伊灵想了想道。按理奴隶在庐州的地位可以说是非常低,更准确地可以说是什么地位都没有,随便来个人都能欺负他们。当然奴隶重新回到自己家园的可能性更是非常小,甚至可以说是没有。要是家里的日子能过下去,谁会愿意去当奴隶呢!所以一个奴隶能有一份正当的活计,吃得饱穿的暖,按理他应该满足知恩了。那什么奴隶怎么会跑呢?除非是有人将他欺负地活不下去了,否则乔伊灵想不出第二个可能性了。
夏荷忙道,“不可能的。小姐这绝对是不可能的。奴婢当时就是担心有人会欺负阿哑,所以特地跟管家多说了几句,让他帮忙照看阿哑,别被人欺负了去。管家将这事放在心上,之后还找过奴婢几次,他跟奴婢说了,阿哑不会说话,但是花房的人都有些同情他,所以都不让他干什么粗重的活儿,大家对他也挺照顾的。奴婢后来还去看了看,的确没有人欺负阿哑,也没人苛待过阿哑。”
这就奇怪了。
“派人出去找了吗?”乔伊灵又问。
“已经派人出去找了,可是阿哑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夏荷回答。
乔伊灵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这可真是奇怪了。一个奴隶,总不会有人特意去掳他吧。还能将一个大活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给掳走,这更不正常了。要是阿哑主动走的,这也说不通。
“再派人找找吧。要是实在找不到那就算了。”乔伊灵纠结了一下就把事情放到一旁,不再去想。她对阿哑可以说是仁至义尽了。能做的她都已经做了,阿哑如果再出事离开,那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乔伊灵带着自己买的头面去找魏老夫人。
而这里牛氏也带着魏雅娴来到魏老夫人处。
这时,正碰上一个丫鬟给魏老夫人送茶,魏雅娴从丫鬟的手里取过茶。
“雅娴,你真的只是想给你祖母奉茶认错?”这会儿,牛氏也终于冷静下来,智商也回来了那么一点。她的女儿执拗起来到底有多执拗,世上怕是没人比她更加清楚了。女儿真的就这么容易想通?
魏雅娴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茶盖,趁着牛氏紧紧盯着她脸的空隙,长长的粉粉的指甲借着拨动茶盖的遮掩往茶水里碰了一下。
“母亲,我不是去给祖母奉茶认错。那我还能做什么?现在的我又能做什么?我总不会是想直接拿把刀去杀了乔伊灵吧?就是我想,我身边从早到晚都跟着人,别说刀子了,就连刀片我也是触碰不到的。”更别提她的身子这么弱,怕是还没接近乔伊灵就被踢出去了。
牛氏听得愈发毛骨悚然,“雅娴你真的没事?”她怎么觉得自己的女儿越来越怪了。
“没事,当然没事。我只是都想通了。母亲你说现在的我像不像是佛家说的大彻大悟啊。”
“雅娴,要不娘还是带你回去吧。其实只要你自己想通了就好。你祖母知道你想通了,她一定就不会怪你了。这茶奉不奉的,也没什么打紧的。”牛氏心里愈发不安,只想现在就带着魏雅娴离开。
魏雅娴当即泪眼汪汪地看向牛氏,“娘,女儿只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心愿,难道您连这小小的心愿都不愿意满足女儿吗?父亲已经不稀罕我这个女儿了,哥哥也是一样不愿意认我了。我就只剩下娘亲您一个了。难道现在就连您也不愿意要我这个女儿,不愿意相信我这个女儿了吗?”
看着魏雅娴可怜兮兮的模样,牛氏再次心软。女儿都到这份儿上了,她还能做什么呢!只是奉个茶水罢了,难道还能奉出个花儿来不成!
牛氏脸上的犹豫散去,带着魏雅娴进了魏老夫人的院子。牛氏到底是魏家的大夫人,在魏老夫人的院子里除了风嬷嬷这样的老人外,其他人是不敢拦着牛氏的。尽管不少人在看到牛氏带魏雅娴进来,眼神纷纷闪过异色,但她们到底没说什么。这是主子的事情,轮不到她们这些下人多说什么。
魏老夫人正跟风嬷嬷说着话儿,可能是说到什么趣事,魏老夫人的眉眼间满是舒心轻松。这份舒心轻松在看到牛氏和她身后的魏雅娴后,彻底消失不见。
牛氏还是很怕魏老夫人这个婆婆的,因为魏老夫人强势能干,而她却一点本事都没有,性子还比较软弱,担不起什么大事。尤其是在牛家家道中落,牛家的人上门都只是为了打秋风,牛氏更是一点依仗都没有,从此她在魏老夫人面前更是低着头缩着腰,不敢多说一个字。
“娘,雅娴知道自己错了,害的您老人家伤心难过。雅娴今儿个不为别的,只是想给娘您奉茶道歉,求您原谅。”牛氏拉着魏雅娴跪下。牛氏打算先声明,她带雅娴来这里真的是没什么不好的心思,也不是想替魏雅娴求情,只是想让雅娴给老夫人奉茶认错而已。
魏雅娴双手高举着茶杯,“是雅娴不孝,祖母都这么大年纪了,可雅娴却还不懂事的气到祖母。这是雅娴的错。是雅娴千错万错。雅娴不敢求祖母原谅,只求祖母能喝下这杯茶,略消消气。”
“你知道错了?”魏老夫人淡淡道。
“雅娴错了,雅娴不该气祖母。是雅娴不孝,还请祖母原谅。”
“除了这个呢?”魏老夫人又问。
这回,魏雅娴不说话了。不说话就是一种无声的反抗。魏老夫人懂魏雅娴的意思,魏雅娴是想说她除了气自己外,别的她是一点错都没有。特别是对伊灵,她更不觉得自己是错。魏雅娴的这知错,知的还真是——魏老夫人明明该生气的,但是这会儿她颇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这倒是很符合魏雅娴的性子。要是魏雅娴说她知道自己对不起伊灵,魏老夫人那才觉得奇怪呢。她这个大孙女到底有多执拗,她很清楚。
魏雅娴低着头,敛下了眼底复杂之色。魏雅娴一直都知道自己这个祖母是个厉害有本事的。从收到魏雅柔的纸条起,魏雅娴就一直在心里琢磨,她每个眼神该怎么样,每句话该怎么说,每个动作该怎么摆。魏雅娴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也不是一个灵透的。但是魏雅娴将她所有的聪明全都用在了这件事上。她魏雅娴有可能对气到祖母感到内疚抱歉,这是有可能的。但是要说自己知道对不起乔伊灵,这是绝对不可能的。她要是真的这么说了,祖母怕是会第一个起疑心。
“你的意思,老身知道了,回去吧。这杯茶,老身不想喝。”魏老夫人早就对魏雅娴彻底失望了,一个人蠢不要紧,但是蠢到一味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做出害人害己的蠢事,这样的人是真正的无可救药了。
魏雅娴不说话,只是固执地举着杯子,大有魏老夫人不接这茶,她就不走的意思。
牛氏看着魏雅娴举着茶杯的手都哆嗦了,心疼的不行,“娘,儿媳知道雅娴错的厉害。但是雅娴这次真的好没其他意思,她——她只是知道自己错了,想给您奉茶道歉。儿媳求您喝下这杯茶吧。娘,儿媳保证只要您喝了这茶,儿媳立即就带着雅娴离开,一直到雅娴成婚,儿媳都不会再让雅娴出来。儿媳可以对天发誓!娘,求您发发慈悲,儿媳求您了。”
牛氏说着拼命给魏老夫人磕头,磕得额头铁青一片,她也不停下。
对魏雅娴,魏老夫人是彻底失望,但是对牛氏这个心思单纯的儿媳妇,魏老夫人还是有几分心软的。
“拿上来吧。”魏老夫人叹了口气,到底是对牛氏这个大儿媳妇心软了。
牛氏一喜,连忙伸手推了推魏雅娴,后者挪动膝盖前行来到魏老夫人面前。魏老夫人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魏雅娴眼神平静地看着魏老夫人将那杯茶喝完,到事情真的发生的那一刻,魏雅娴才发现有些事情其实也不是多么可怕。开弓没有回头箭,做了就做了,没什么好怕的了。这一刻,魏雅娴的心空前平静。这一刻,魏雅娴甚至露出释然温柔的笑容
“好了,这茶也喝完了。走吧。”魏老夫人将喝过的茶杯放到一旁的桌上,冷冷道。
魏雅娴冲着魏老夫人磕了一个头就起身跟着牛氏离开,她们连头也没有回一下。
风嬷嬷有些奇怪,“大小姐难道真的只是来老夫人奉茶认错?”
“要不然还能做什么?”魏老夫人没好气道,“等雅娴出嫁,你准备五千两银子给老大送去。”
“老夫人您啊,就是嘴硬心软。是谁说的大小姐出嫁,公中不会出一分银子的。这会儿倒是大方地拿出五千两银子。”风嬷嬷笑着开口。
“老身说话自然是算话。老身说的是公中不会出一分银子,让你拿出的五千两是老身的私库。什么时候老身的私库成了公中的钱了。”
“老夫人的歪理真是不少。”
魏大老爷魏源回来后得知牛氏竟然带着魏雅娴去见魏老夫人,顿时气得不成,当即找到牛氏大骂,“你不知道娘看见那个逆女会生气啊!你居然还把人带过去气娘!你说你是怎么想的!你是寸心想让娘不舒服是不是!”
“没有!没有!雅娴真的只是想给娘奉茶认错,没其他意思。我发誓,真的是没其他意思。雅娴给娘奉茶以后,我就带着雅娴回去了,雅娴真的什么都没做。”牛氏慌忙解释。
“够了!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有的没有的。牛氏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成耳旁风啊!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不许你去见那逆女,可你居然敢违背我的命令!还敢带那逆女去见娘,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魏源真正生气的是牛氏的不听话,她竟然敢违背自己这个一家之主的话!好大的胆子!
牛氏低着头不敢辩解。
魏源看到牛氏这样子就满肚子火,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犯了错后就低着头可怜兮兮,好像自己再大声说她就是欺负她!
“明儿个你回你娘家给我住几天。”
“老爷!”牛氏抬头惊呼。
魏源这次狠了心肠,“府里什么都不会为你准备,你就空着手去。”牛氏手里根本就没私房钱,她的那点子钱早就用来接济娘家了。
魏源说完不再看牛氏,大步离开。
乔伊灵这里将自己买的祖母绿头面拿给魏老夫人看,笑意吟吟,两个小小的梨涡挂在脸上,更是添了几分俏皮可爱。
“外婆,这头面您喜欢不?”
祖母绿散发着幽幽的绿色光芒,透着它的尊贵美丽,相信只要是女人都会喜欢,年纪再大的女人也是一样。
“喜欢。花钱买这个做什么。”
“外婆,谈什么钱啊。这是我对您的孝心。您收下就是了。我一看到这祖母绿头面就觉得很适合您。您看看着簪子,耳环,外婆您带着一定好看,绝对的雍容华贵,仪态万千啊!马上就是豫王妃的生辰了,外婆到时候您就把这些东西都戴上,震震她们!”乔伊灵兴致勃勃地出主意。
魏老夫人除了连声说好,还能说什么。
“外婆,她马上要嫁人了,您就真的什么都不给她?”说笑了一会儿,乔伊灵忽然开口。
这个“她”是谁,不言而喻了。
魏老夫人沉默地看着乔伊灵,“伊灵啊,你不恨她吗?现在提她做什么。”
“恨不至于。恨也是一种感情,对她我已经没感情了。只是外婆,现在大舅舅是很生她的气,您说公中什么都不给她准备,大舅舅也不会说什么。可是人都是会变的。大舅舅现在能不在意,可是谁能保证大舅舅以后都不在意呢?万一哪天大舅舅开始在意了,这就会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刺在心上,谁知道大舅舅会如何呢?”
魏老夫人伸出干瘦的手摸了摸乔伊灵的脑袋,“好孩子,你是外婆的好伊灵。其实今儿个你大舅母带她来找我了。说是要给我奉茶认错。茶我喝了,让她们离开后,我就跟你风嬷嬷说,让她从我的私库拿五千两给你大舅。”
五千两当然不是给魏大老爷魏源的,而是给即将出嫁的魏雅娴。
“在她出生那年,外婆还亲手抱过她,外婆至今都忘不了在外婆怀中软软小小的她。外婆也是看着她从这么小长到这么大。五千两算是给我们之间的情分做个了结吧。以后就真的是陌生人了,连见也不会见一下了。伊灵你会怪外婆吗?外婆——”
乔伊灵打断魏老夫人的话,“外婆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怪您呢。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更遑论是十多年的感情。你能为了我一个人做到这份儿上,真的我已经很感动了。其实除了银子您还可以给点东西,让大舅舅多记点您的好。”
“你让外婆怎么不疼你啊。要是你欣儿姨母还活着,她怕是也没你这么贴心啊!”魏老夫人感动地将乔伊灵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