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声音便知道是谁,这么中气十足的,看来病好的差不多了,只剩下心病了吧。
上官燕婉这般想着,并没有进去,只站在院子门口张望了几眼,正看到陈琇蓁好似小媳妇一般站在门口。
声音是从屋里传来的,她红着眼睛站在门外,脚下像是生了根,一动不动,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明明相爱,却要这样互相折磨,到底为了什么呢?”
上官燕婉正看得出神,耳边忽而想起一声幽幽叹息,转头一看,正是白清觉。
她面色不变,丝毫没有偷窥被发现的窘迫,反而先发制人。
“白太医怎么走路都不带声音的?”
白清觉穿一身天青色长袍,依旧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气质清贵,举止淡雅,面上带笑。
“不应该是公主看得太专注了吗?竟没听到我的脚步声。”
两人你来我往,最后相视一笑。
“公主这般尊贵,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如说一说,今日来找下官所为何事?”
上官燕婉唇角一勾,当先收回视线,抬脚原路往门口行去。
“想要请白太医出山,帮个小忙。”
白清觉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出山不敢当,下官不过是个小小的太医院院判,能为公主效劳,那是下官的荣幸。”
上官燕婉没空跟他耍嘴皮子,准备在路上的时候便把太子妃中毒之事大概说说,也好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两人刚转过身,并未看到门前投来的视线。
许是刚刚站在那里对话的声音传了进去,陈琇蓁微微低垂着头,听到声音朝这边看了一眼,却什么都未看到。
刚把视线收回,耳边又传来“咣当”一声,震耳欲聋。
她的眼皮子一动,幽幽叹息一声,这次又把什么摔碎了呢?
早该听白太医的,屋里除了一张床,就不该再放多余的东西的。
陈琇蓁小心地缩着身子,躬身走了进去,看到地上碎裂的瓷枕,眉头微皱。
这个瓷枕是她特地寻来的,里面还放了安神的香料。
自从贺澜庭醒来之后,整个人都变了,心里好似多了座火山,什么时候都可能喷发。
晚上的时候,根本睡不着,总是梦魇,被折磨的不成样子。
她把一切看在眼里,自然十分心疼,便偷偷弄了这个瓷枕,只为了让他多睡一会儿。
可如今,这瓷枕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陈琇蓁一声不吭,只低着头捡地上的碎瓷片,脚步放的极轻,生怕吵到床上的人。
可她那么大的人,就算声音再小,只要眼不瞎都能看到,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贺澜庭平躺在床上,青黑的胡茬很明显,不过是短短几日,他却好似换了一个人,不仅是脾气,连外貌都沧桑了许多。
以前看人的时候,眼神清绝带着一股狠厉,即便只是普通地扫一眼,也能给人造成威压,感觉自己就是被审问的犯人。
可如今那双眼睛变得浑浑噩噩,似乎神采都被抽光了,只剩下苟延残喘的可悲与无奈。
贺澜庭听到声音,头微微朝外转,视野里闯入那个熟悉的身影,明明是被寒冰冻住的人,可偏偏心头一暖,有些酸涩。
为什么这个女人如此固执?都说了多少遍了,也骂了多少遍了,可她就是不离开。
每天按时给他煎药喂药,若是不喝,或是把药连带着碗摔地上,她就会弄来第二碗,若是再摔,她就接着煎第三碗,固执地令人无计可施。
贺澜庭心里想着,她这样一根筋的女人,若是他打碎十八碗,估计她就会重新再煎十八次。
后来他没办法,只能乖乖喝药,每次在她面前都十分狼狈,感觉自己变成了无理取闹的小孩子。
他知道不该冲她发脾气的,可如今他还能冲谁发脾气呢?又或者他还能跟谁说上一句话呢,少卿府没了,他那寥寥可数的亲人也没了,只剩下这个年夜撵不走的弟妹。
陈琇蓁刚来少卿府的时候,他便发现了,这个女人身上有种魔力,每次见到她,总会不由自主地多看几眼。
看到她皱眉,就心悸,看到她落泪,就跟着伤心,看到她微笑,就止不住开心。
贺澜庭很害怕,他觉得自己魔怔了,就像是中了毒一样。
所以新年一过,朝廷开始正式上班,他便不愿在府里待了,每天借口大理寺很忙,都不敢回去了。
可是不回去,心里又一直挂念,做事的时候也没有以往专注了,总会分神。
没有办法,只能叮嘱炎文好生看着她,若是贺澜绯再动手打人,一定要在此之前制止,可谓是操碎了心。
他也想不明白,这个小女人软软糯糯的,跟个小猫咪一样,仿佛只要轻轻一捏,就能把她捏死,说话的声音也小小的,长得也不是特别美艳,可为什么就会上瘾呢?
贺澜庭一想到她的身份,就十分头疼,为了扼杀心里的那点意动,唯有避开她。
若说这辈子最庆幸的事,便是那天晚上他没有离开少卿府,没有把她拒之门外,没有把她丢在床上,而是小心地塞进了柜子里。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逃过一劫。
贺澜庭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腿少了一条,心里却出奇的平静,因为头天晚上的时候,他已经感受到了无止尽的疼痛,那种一刀砍下,冰凉刺骨,热血喷洒的感觉,永生难忘。
自从知道少卿府被屠戮满门,甚至连外出的贺澜绯也死了的时候,他就像是被抽去了魂魄的布偶,最后一丝生气也没了。
他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即便白清觉劝慰的话说尽,他也没有开口说一个字。
直到将近中午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小心翼翼地走进来,站在床前也不说话。
小脸有些苍白,眸中泪花打着转,飘零的落花一般,几欲坠落。
看到陈琇蓁的一瞬间,心跳好似快了些,心间泛起一丝波澜,可他还是没有开口。
他不知是在厌弃自己,还是在惩罚自己,亦或者,这世上最不想谁看到自己狼狈一面的人就是她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