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族的十一个使女和巫女,从出生起,便被抱走,不知道从何处来,不知道爹娘是谁,甚至到死都没见他们一面。
虽说在巫族是娇养长大,但他们要的,不过是她们的心头血。
没有自由,没有人生,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冰湖之下,每年忍受剜心之痛,直到十多岁死去。
即便是死了,还不是解脱,灵魂被封印,头颅被砌成墙,还要用来守护巫族,何其可怜。
上官燕婉因为跟巳语的接触,深切地感受到她们的无奈和痛苦,又亲眼看到那一张张泡在水下泛白的少女脸,所以心生不忍,更何况巫女还拼死救了她一命。
若是斩杀巫族中人,她会毫不犹豫,可若是对着那些少女拿起屠刀,她做不到。
上官燕婉面露挣扎,神色痛苦地看了孙启晏一眼。
孙启晏感受到几人毫无温度的目光,冷嗤一声。
“为何这般看着我,难道我说错了?你们也是上过战场,打过仗的人,谁不知战争的残忍!
战场上本就是你死我活,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她们可怜,那些死了之后还被当成活死人的将士就不可怜吗!你们好好想清楚!”
说罢,径直站起身,衣袖一甩,走了出去。
又是一阵寂静,孙启晏的话也没错,若是站在大端朝的立场,为了减少伤亡,杀了巫女最直截了当。
几个男人干坐着,都没有开口说话,上官燕婉觉得有些压抑,站起身,想往外走。
云依斐拉着她的手,跟着站起来,“走吧,出去走走,此事稍后再议。”
两人走出书房,漫步在偌大的城主府内。
“依斐哥哥,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妇人之仁?明明不该有这种怜悯之情的,这是为将者的大忌,可是我控制不住。”
云依斐将她的手笼在袖子里,捂着,“有同情心并非为将者的大忌,我们都是人,生而为人,若是冷血无情,没有一点同情心,那便不是人了。
更何况你不是说,你去探巫族圣地的时候,那个巫女舍命救了你吗?若是对救命恩人举起屠刀,那才是真的泯灭人性。
魏国公的话没有错,但很多时候会有特殊情况,那些使女确实是无辜的,她们不过是别人手里的工具,真正该死的,是那些操纵这一切的人。”
上官嬿婉那一日在冰湖之下受了伤,养了两天才好些,生怕云依斐怀疑,便主动去找他,把事情简单跟他说了一遍。
其中几次差点死掉,自然没有提,只说了巫族圣地的入口和巫女救了她。
此时,听他如此说,心里好受多了。
“不说这事了,对了,依斐哥哥,你这边进展怎么样了?眼看着七月半就要到了,要尽快采取行动了。
很有可能咱们今天刚商议的作战计划,明天就传到羌方去了,那个内奸到底要什么时候除?”
云依斐拍着她的手背,目光清绝,“放心,快了,这次不会再让他们坏事,暂且留着他们的命,就是为了这次作战。
还等着让他们去传递消息呢,到时候就可以把敌军一网打尽,也让他们尝一尝腹背受敌的滋味。”
上官燕婉见他十分笃定,也不再担心,忽而看到一行人从花园里穿过,眼底流光一闪。
“依斐哥哥,我觉得最近可能要死人了,热闹之后总是伴随着血色。”
云依斐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目光幽冷,“是死是活,都是自己作的,怨不得别人。”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不是在讨论他人的生死,只是在讨论无关紧要的事。
城主府,冷月轩。
夜极无边,窗外枝影寂寥,绵绵轻薄的月光透过窗子洒进屋内。
忽而吹起一阵阴风,裹着寒意窜进屋里。
一人脸色铁青,手拿长鞭,狠狠一甩,往床上一抽。
“你这个没用的废物!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躺在床上!”
被子一阵鼓动,少年翻身而起,疼得大叫一声,还没叫完,又是一鞭甩过来,手臂上立时出现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浸透了薄薄的寝衣。
少年痛得跳起来,捂着火辣辣的手臂,怒不可遏地盯着男人。
“你他娘的发什么疯!又喝酒了是不是!”
男人闻言,气得火冒三丈,长鞭一甩,再次朝他身上招呼去。
“连你老子都敢骂!你是不是活腻了!今天老子就打死你这没用的废物!
眼看着羌方和大端大战在即,如今是最好的立功机会,你却在这里睡觉!
没有军功,如何升职?不升职,如何夺取更多的权力?就你这样,什么时候能夺回我们孙家的江山!
老子都为你铺好路了,你还不赶紧的!我让你睡!抽死你,就可以睡到永远了!”
少年似乎没听懂他的话,愣神的一瞬间,又被抽了一鞭,后背血淋淋的。
他蜷缩在地上,痛得直咬牙,却没有开口求饶,也没有哭泣。
男人却不解气,见他这般模样,更是怒从中来,又是一鞭下去,皮开肉绽。
“你他娘的就知道玩女人!天天不务正业!老子今天就抽死你!”
不曾想长鞭被一只大手抓住了,地上蜷缩的人站了起来,瞬间换了一张成熟的脸,目光阴狠。
“玩女人?你懂什么,我留她在身边是另有其用!等我以后当了皇帝,要多少女人没有,会在乎她!
你是不是老糊涂了!我最后一次警告你,以后若是再敢打我,我就把你脑袋砍下来!”
男人见他双目赤红,燃着怒火,明明被威胁了,却忽而仰天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果真长大了,翅膀也硬了,就该这般有魄力!不愧是我鬼将军的儿子!
你若是真能杀了我,我还高看你一眼,我很期待那一天!我的好儿子!
不过,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以后不要算计你妹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之前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知道,不要以为老子死了,就看不到你!
还有最后一句,你的那个女人快死了!你若是再不去,她就真的要去地府报道了!”
话音落,长鞭一收,趁着他愣神的一瞬,又狠狠一抽,这才消失不见。
“啊!”
孙启晏大叫着从床上坐起,满头冷汗,双手下意识地在手臂上搓了搓,没有伤口!
又是做梦吗?可为何刚刚那股痛意那么真实?
他从床上坐起,披上衣服,走到窗边,抬头望望天,最近半年梦到那个男人的次数好像多了些。
窗外忽而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尖叫,听起来像是被人捂住了嘴,挣扎中发出的声音。
孙启晏眉头一皱,想起梦中那个男人说的话,当即从窗口飞奔而出,连门都来不及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