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燕婉身上盖着薄薄的毯子,头靠在马车壁上,眼睛微闭,似在养神。
“公主,魑魅魍魉救驾来迟,回去之后自会领罚。”魑离看着那张惨白的小脸,心中着实有些懊恼。
上官燕婉慢慢地睁开双眸,眼神晦暗难明。
她并未接过话头,只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人,她的四影卫,魑魅魍魉的头。
直至从棺材里爬出,被他轻抱在怀的那一刻,上官燕婉依然忘不了前世的那一幕。
染血的大殿,魑离浑身是血,血肉模糊地躺在金砖地上。
魑离是从小跟她一起长大的影卫,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她,不管她做出何种选择,他只会倾心相伴,从不会让她为难。
至此,她再也忘不掉那一幕,忘不掉那染血的倔强少年。
上官燕婉素手轻抬,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无妨。”
魑离身形一顿,眼中略带迷茫,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
上官燕婉看出他心中疑惑,轻声一笑,“是不是心中疑惑,为何本宫没有责罚你们?若换做是往常,恐怕已经扇你几耳光了,对不对?”
魑离神情有些复杂,定定看着她的脸,却还是点了点头。
眼前的人,是大端朝最尊贵的公主,皇后所出,皇上荣宠,金枝玉叶,从小被娇宠长大,自然便有些娇纵跋扈。
即便是对从小不离身的四影卫,发起火来也是毫不留情。
像今日这般,先是被人劫持,后被荒野埋尸,这种委屈怕是史无前例的。
原本以为她会大发雷霆,重重地责罚,却不曾想,她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两个字“无妨”,怎么看,这事都透着诡异。
上官燕婉依旧靠在马车壁上,手指摩挲着毯子上的刺绣,恍惚想起了上一世的这个时候。
也是寒冷的冬夜,下着暴雨,刮着冷风,她被人劫持之后,装进了棺材里,丢在荒郊野外。
那时的她只是个跋扈的娇宠公主,还从未经历过那般毛骨悚然的事,早已吓得六神无主,一个人躲在棺材里呜呜哭泣。
直到有人将棺材板掀开,将她抱了出来,她才恍如新生。
尤记得那时候,她第一眼看到那人,只觉容色明艳,冷峻精致。
一场英雄救美,彻底俘获了她的芳心,从此非君不嫁,却不知原本就是一场为她精心布置的局。
而她偏偏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最后落得个国破家亡,身残毁容,被丢到乱葬岗的下场。
魑离四人赶到的时候,她正被孙启晏抱在怀中,看到他们几个时,早已憋了一肚子的火,甩手就是几巴掌。
魑离嘴角带血,却依旧挺直地站着一动不动,好像一棵挺拔的树。
那时的她多幼稚,多冲动啊,眼睛完全被蒙蔽了,眼里只剩下孙启晏一人,声音冷得吓人,“既然知道救驾来迟,那你们就跪在这里受罚吧,什么时候跪足了十二个时辰,什么时候再离开。”
上官燕婉一想到上一世的自己,笑着笑着,眼睛便蒙上了一层雾,真的是个傻子啊,殊不知眼里看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相。
她并未回答刚刚的问题,只是轻声问道:“你们为何现在才到?可是路途中遇到了什么事?”
魑离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面容沉稳,竟没有一丝的惧怕,心中虽疑惑,却还是徐徐说道:“原本我们可以很快到的,半途却被人袭击。
也不知是些什么人,武功极高,彼此之间配合默契,看样子不像是普通的流寇盗匪,倒像是训练有素的府兵。
对方有十多个人,把我们四个困住了,但又似乎并非想要我们的命,只是在拖住我们而已。”
上官燕婉眸光深邃,眼底带着一抹了然,看来计划的还挺周密,时间点也掐的恰到好处,只可惜,她已经不是上一世的傻公主了。
虽是网中的鱼,却并没有咬他们的饵,不知孙启晏现在作何感想?
辛苦筹谋了好几日,却一无所获,是不是很失落呢?
上官燕婉浅浅一笑,只轻声道了句,“哦,是吗,你们几个没受伤吧?”
魑离眼睛一亮,微低着头,闷声道:“魍生的胳膊被剑刺了一下,但并无大碍,其他人都没事。”
上官燕婉轻吐一口气,放下心来,又好似突然想到什么,低声问道:“我被劫持的这一日,上京城可曾发生什么大事?”
魑离想了想,方回道:“皇上依旧病重在床,皇后怕他受刺激,并未将公主被劫持的事告知,太子殿下已派御林军在城中四处搜查,全城戒严,而景王殿下也已派出身边影卫去寻找公主下落。”
上官燕婉眉头微微蹙起,“就这些?”
魑离见她这般神情,又仔细想了想,才说道:“对了,听闻今日晚间,国师在东胜宫占卜星象,却不知为何,突然口吐鲜血,晕了过去。”
上官燕婉闻言,心头蓦地一阵钝痛,脑中一片空白,喃喃自语,“难道是他?”
想要重生,何其困难,除非有人以命换命。
魑离见她脸色越发惨白,急忙说道:“公主,您要不要先休息一会儿?”
上官燕婉想到那人口吐鲜血的场景,只觉五脏六腑都好似油煎火燎一般,难受地闭上眼睛,声音轻缓,“去国师府。”
魑离一怔,眼底闪过惊疑,却快速回道:“是,公主。”
不过片刻时间,耳边已传来均匀的呼吸声,也许真的累坏了,也吓坏了吧。
魑离将上官燕婉的身体轻轻放平,脑袋枕在他的身上,又将薄毯盖好,一只手轻轻拍着,动作娴熟,好似曾经做过无数次。
马车行驶至正阳门前,却被拦住了,车外有声音响起,“今日城内戒严,二更已过,五更未至,禁止出行。”
魑离低头看了一眼刚刚沉睡过去的人,眉头微皱,“魉杀,你去看看,不要把公主吵醒了。”
“是。”车门外传来一声低沉的嗓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