苟小甜一拐一瘸回了自己住处,到了院子口,就见一个脸庞圆圆的中年女人捧着一簸箕豆子在那挑挑拣拣着。 中年女人抬眼见着苟小甜,赶忙将手中簸箕放到一旁,紧走几步过来扶她。
这个中年女人是燕执院子中的厨娘,管着这个院子里所有人的伙食,平时大家都唤她作卓娘。卓娘夫家是个屋瓦匠工,当初卓娘的丈夫正是宇贾雇来建造大桉山脚下房舍的其中一个匠人,听说雇主家想找个善厨的女人负责小公子的饭食,于是就举荐了自己婆娘过来。
“谢谢卓娘。”苟小甜对她甜甜一笑。
在阿琴的记忆里,与燕执院子中的这个卓娘相处最为融洽。
卓娘关切道:“怎的出去一趟还把脚伤了?”说完四下看看,又压低了声音,“刚才家主院子里的叔全过来,说赵杞和桓五临被家主调去做些买卖上的事,还说以后就不回来了,等过阵子遇着合适的人再给小燕执安排使用。可是出了什么事了?刚才碧螺那丫头和我说……说她看见你回来时候是光着脚的。”
叔全是宇贾身边一个管事的,相当于这个家里的管家,碧螺则是小燕执身边侍候起居的两个婢女中的一个,至于赵杞和桓五……苟小甜一想到河边那两人的尸体,不由得就是一个寒颤。
看着卓娘眼中担忧的神色,苟小甜觉得特别为难,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才好。实话实说吧,就得把宇贾指使人行凶那事给说出去,她还得留着小命完成任务,可不想因为嘴上没有把门的得罪了这个家主早早交代在这。可编个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呢?
苟小甜想了想,皱起眉头叹一口气,语气里故意带着一丝不满道:“别提了,要不是他们两个带错了路,我也不可能从山坡上摔下去,他们两个下去找我时候竟就把燕执自己丢在那里,幸亏后来没走丢,不然真出了什么事情,叫我回来怎么跟家主交代!”
卓娘听罢也跟着皱起眉来,点点头道:“原来是这样。两个夯货,平时恁的能吃,关键时候尽做些蠢事,打走了也好。”
卓娘扶着苟小甜在院子里一方石凳上坐下,然后道:“中午剔下来羊腿肉的骨头教我炖了汤了,你在这等着,卓娘给你盛碗羊骨汤来。”
苟小甜连忙感激着又跟她道了声谢,说起来阿琴跟这卓娘的关系真是不错,不过和燕执那两个婢女的关系就要差些。碧螺每次看见阿琴都是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有事时才就事论事的说上那么几句,多余的话一句没有;另外一个叫做青钿的态度倒是好些,就是与阿琴说话时总是有些拘谨。按理说年岁相当的小姑娘们相处起来该是比较融洽的,可也不知道怎么,反倒是这个年近四十的卓娘更喜欢与阿琴亲近。
这人和人的关系啊,可真不好说。看着卓娘离去的背影,又瞧了瞧她头顶盘旋的绿色光晕,苟小甜不由叹一口气,人和人的命运也是大有不同啊!
在卓娘亲切友好的目光下,苟小甜不得不硬着头皮喝下了那一碗实在味道欠佳的羊汤。 这时候不仅人的吃食单调,调料也是少的可怜,卓娘的羊汤膻味奇大,还有点腻,香辛的作料啥啥没有,和苟小甜从前惯常喝到的羊汤简直天壤地别,要不是看在卓娘实在热情不好推拒,她可真不想平白无故遭这份罪。
卓娘等苟小甜喝完了羊汤,便收了碗,去厨房准备晚上的饭食了。她平时不住在这个院子里,每日上午早早的来,赶在太阳落山前还要回离着这里不远的村子中。这时的平常人家一般也就两顿饭,上午一顿,临近傍晚再吃一顿,物资稀缺的时代,也没那些吃零食的习惯,闲时有些水果都算不错的了。
院子里就只剩下苟小甜一个,她边轻轻揉着肿的越来越高的脚踝,边盘算着该怎么联系上杨简。她能明显感觉到在宇贾院落的方向有四团阴影蛰伏在那里,想来该是四个保家仙子,其中三个她都已经见过了,不知道能不能让这些保家仙帮忙。
边这么想着时,苟小甜又抬头看一看燕执的屋子,房门依旧紧紧闭着,回来这么半天了,也不知道这个小孩都在里面做些什么。
想到之前悬崖边上刚睁开眼睛那会儿,这孩子还曾挡在阿琴面前,虽然那不是和自己相处出来的感情,可苟小甜还是感到了一丝暖意,小小年纪就表现的这么勇敢,还挺让她这个大人钦佩的。
于是苟小甜拖着两只肿脚,慢慢挪移到燕执门前,决定还是得和他解释一下,她本来也没什么恶意,别再给他幼小的心里留下什么阴影就不好了。
轻轻敲一敲房门,不一会的功夫,里面就传来一阵小小的脚步声。
“是要吃饭了么?我......”一见门外来的是阿琴,燕执蓦地收住声音,小小的嘴巴抿成一条细线,眼神飘忽到一边。
苟小甜装作尴尬的样子清了清嗓子,然后小声说道:“阿姐脚好疼,能进去坐下和你说话么?”
燕执飞快撇她一眼,然后侧身默默让到一边。
苟小甜进去坐下之后,才又温声开口道:“是不是饿了?”
燕执摇头。
苟小甜向他伸出手去,燕执别扭的把两手背到身后。
说实话,苟小甜可没什么应对小孩子的经验,放下手来,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如何开解他才算合适,于是干脆说道:“是不是生阿姐的气了?觉得阿姐不该让那些坏人把你带走?”
燕执咬着嘴唇点一点头。
苟小甜叹口气道:“那你觉得,当时阿姐应该怎么做?”
燕执皱起眉来,似乎真的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可是想了一会儿,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犹豫豫着开口道:“阿姐平时常说,临危不乱、临危不惧才是真丈夫,阿姐还说最喜欢惩恶扬善的大英雄。”
额......苟小甜仔细想了想,还真有这么回事。这个阿琴啊,看着是个纤纤柔柔的小姑娘,骨子里其实很有些英雄情结,平时没事还老爱给燕执讲些颇具英雄主义传奇色彩的先人故事。小燕执可能这样的故事听得多了,就觉得面对坏人时候必须表现的勇敢一点,这样才不会失了男子汉的威风吧。
苟小甜觉得给一个孩子讲什么是权宜之计有点扯淡,于是试着慢慢开解道:“临危不乱是没有错,可是一个好人啊,若是想要惩恶扬善却没有大英雄那样的力气与威风又该怎么办?打不过坏人的时候能怎么办呢?”
小燕执弱弱的道:“拼命。”
苟小甜白眼一翻:“胡说!”
“那......那阿姐说怎么办?”
苟小甜又把手伸向燕执,柔声道:“过来。”
燕执别扭了一阵,还是走了过去。
摸了摸面前这个小男孩的脑袋,心想宇贾那个阴测测的爹,竟然生出个这么一朵高山雪莲,明显就是‘疏于管教’啊。可下一个瞬间,苟小甜又想到死在了河边上的两个家仆,接着想到被宇贾活埋了的那三个人——其中还包括一个生死未卜的杨简。
苟小甜深吸口气,不自觉竟有些语重心长起来:“燕执,阿姐重新告诉你,没有力量的时候,活着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