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这杜家的庶子和杜家家主是存着不和的呀……”
科兹莫家,家主书房。
关林海在客座上虚眯着眼,似是和主座里不自在摆弄着军刀的弗兰克讨论。
除了坐着的两人,书桌边还躬身站着两人,却是在左右司戈军场进行前期辅助管理工作的两个校尉,凯伦和关铁塘。
弗兰克不语,看向凯伦,后者立刻说道:“和杜家人手发生直接争执的倒不是杜司戈本人,而是乔曦明乔校尉。他出手完全没有顾虑,还斩断了另一个校尉的手臂,若不是杜司戈随后出来,可能还会闹得更大。”
弗兰克在刀柄上滑蹭的大拇指一按:“乔曦明是杜天闻的人,他出手的背后,肯定有杜天闻的意思在内。”
关林海点头:“不错!不说这乔校尉的做法如何,但他们偏偏就在今天,在杜家来人到达的前一刻停止了训练,这时间实在是太巧合了些。而且,他们一起去的后屋,可杜天闻却偏偏是等到事情闹开才返回军场,这明显就是设计好的一个局。”
凯伦极其恭敬的低着头,并不反驳两位家主的推断。
“不过,这乔校尉看来还真如你所说,杀气不轻啊!竟然敢在军场下如此重手?”
弗兰克却皱眉摇了摇头:“他身上的是死气,和杀气是有区别的……依着之前见他的样子,看上去并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凯伦,断手的那人做了什么?”
“禀大人,那个校尉趁着乔校尉不备,用能力隐藏了气息试图从背后偷袭,让乔校尉大怒,这才斩了他的右手。”
“背后偷袭?”关林海若有所思:“这乔曦明背后背着个襁褓,难不成是因为这个校尉放错了攻击目标,这才……”
“极有可能!”
“不过这不重要,他们两人做了这么一场戏,也确实达到了目的。不说这原本的四百预备役军士归了心,杜家派过来的人现在有一半也都掌握在了他们手里,四个新来的校尉重伤了两个,这左司戈军场的掌控权,还牢牢的握在他们的手中啊。”
“行事果断,看来那杜家庶子并不是那般无用。”弗兰克点点头,却是说出了句称赞。
关林海一笑:“这杜天闻的公子形象,只怕是他故意披上的一层伪装,毕竟在他之后,杜启胜就给他生了个弟弟,若是表现得锋芒太盛,那杜启胜也便会容不下他的存在。”
“嗯……”弗兰克的目光闪烁不定,半晌又看向另一人,关铁塘,问道:“那右司戈军场的情况又是如何?”
关铁塘立刻回答:“覃司戈之前的一百灰军都是正式军伍,昨日里覃家又到了五百兵士,现在手中已经有了六百数目,而且出面的管理的校尉都早有分配,每日都在军场操练,纪律十分严明。”
“预备役军士方面呢?”
“之前的购买似乎不太顺利,他们似乎也没有继续训练预备役军士的想法,现在的右司戈军场就只有一百预备役军士,每日在军场做着杂事。”
“那覃子虢呢?”
“军场操练一般是由那几个校尉代劳,覃司戈并不出面,据灰军校尉所说,覃司戈一直都在修炼。”
“修炼?”弗兰克和关林海对望一眼:“这覃子虢的性子到是继承了覃家的传统,不过……”
弗兰克的拇指再次推出刀柄:“为将却不掌军,若不是都是他家族内部的队伍,这般态度于领军着实无益!”
关林海忽而笑了起来:“你之前不是挺喜欢他的性子吗?再说了,杜天闻不也没有去过军场几次,军事的操练全都丢给了乔曦明。”
弗兰克摇头:“这两者不同。所有人都知道乔曦明的背后是杜天闻,只要乔曦明能够服众,那么杜天闻自然也就对军队有了掌控权。”
“而覃家灰军早已有了自己的建制,听从的其实是家主的名号。覃子虢虽然是覃家下任家主唯一继承人,但也只是目前而已,覃瑜霖至少在家主的位置还能坐十年以上,这段时间难保不会再添一个,不提前掌控了军队的权利,却是不太明智。”
听着这长篇大论,关林海笑得有些无奈:“军队的管理还是你在行,我不插嘴。照这么说,你现在更看好杜天闻了?”
这话题已经算是机密,但凯伦和关铁塘都是心腹,也并不避讳,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两位家主的讨论。
“不!”弗兰克果断的否认:“虽然覃子虢现在靠的是父辈余荫,但依旧能够算是他自己的力量,而杜天闻纵使有野心,他要走的路却是比覃子虢要难上数倍,这并不是演一两场戏能够解决的。”
关林海也不反对,点点头说:“不过,留给我们选择的时间也不多了,这选择必须在收复新帆镇之前做出,不然意义不大。常大哥的意思,多半指的既不是覃家也不是杜家,而是杜天闻这个庶子。但是,这个选择着实有些险。”
“富贵险中求,但若是太过危险,也是不行。”
弗兰克皱眉:“那我们该怎么做?”
这个问题让房间的气氛沉默了下来。
半晌,关林海眯起了眼睛:“黑木林清理的时间也快到了吧?不如便让他们比比,若杜天闻真有本事,少两百军士应该也能获胜吧!”
“若是输了,那常大哥所说的就并不是他也说不定!”
……
和杜天闻一同回左司戈府的时候,乔曦明一直在车辇内闭目养神,坐在他对面的杜天闻虽然觉得无趣,却也没有去打扰他。
从关鑫房中出来的时候,乔曦明的表情虽然没有多少变化,可肤色却是苍白异常。
虽说不破不立,那碎基散确实在关鑫的身体中留下了元气,让他拥有了迈入兵级的引子,但是身体所受的伤害却依旧严重,甚至可以说是隐伤无数,请来的医师只开下了调养的方子,却需要足足九月的时间用来恢复。
这种时间成本实在太过昂贵,急需军士的乔曦明不可能等待。是以,在关鑫接受了飚焱决的赠予之后,乔曦明便不惜用上了自己的元气为其调理伤势。
这种做法并不简单,不仅需要极高的元气操控技巧,同时大量的元气流失也会给施术方造成沉重的身体负担,这也便是乔曦明脸色变得苍白的原因。
短短半个时辰,他所动用的元气几乎达到了身体极限。
杜天闻本来还想用类似纵欲过度的话语去嘲弄一番,但身边马夫在耳边低语了两句,便止住了话语。
到了左司戈府,乔曦明的脸色并未好上太多,于是杜天闻便出言说道:“让小红花给你煮点参汤吧?”
小红花是乔定统的两个妹妹之一,另一个叫做小兰花,两人是双胞胎,只是一个发色偏红,一个偏蓝。被杜副管家带回府上后,干脆就分给了乔曦明做丫鬟用,可依着他那冷淡的性子,两个丫头其实每日也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倒是空闲得很。
乔曦明摇摇头:“不用了,休息一下便好。”
杜天闻的眼神中闪过几丝担心,但还是点头说道:“好吧,那你今天早些休息吧!”
乔曦明轻轻点头,也不再多说,转身便回了自己的房间,门口的小红花和小兰花怯生生地站着,然后门一关,两个丫头才缓了一口气,但想到还有个杜家少爷在附近,立马又十指相扣,紧张地不敢动弹。
幸好杜天闻也没有多留,只是看了片刻也便离开,两个丫头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这种陌生的环境,加上没有哥哥的陪伴,实在让双胞胎有些提心吊胆。不过乔曦明虽然冷淡,却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要求,还有乔定统来看她们的时候说的好话,让她们少了几分害怕。
但紧张,终究是不可避免的。
……
房内,乔曦明抱着襁褓已经躺下,双目紧闭着,眉毛时不时地紧蹙。
这一天下来,他确实是累到了,不只是治疗关鑫造成的身体疲劳,心理上也因为佘校尉的偷袭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那毒蛇般的刺击,挑起了记忆中的片段闪现,沉睡之后,开始在梦中如恶魔般舞动:
弃舟历二百一十六年,七月十四,十二岁。
漆黑的一夜,雷雨交加,道道闪电宛如舟神的银色的长矛,混着暴雨闪着凄厉的光色不断落下,全城的百姓都躲在自己屋内,心惊胆颤的听着这来自天空的咆哮。
唯有最大的府宅之内,人影闪动。
听着那轰轰雷鸣之下并不明显的惨然呼喊,男孩在马厩的草堆里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
数十分钟前,那个女人挂着勉强的笑容将襁褓交到了他的手中。
“带着妹妹躲起来,答应我,不要让任何人找到你,好吗?”
不详与恐惧的情绪在男孩的心中蔓延,但他无法拒绝这个女人,点点头,便慌张的跑到了马厩躲藏起来。
电闪雷鸣,乍现的刺眼光亮,透过马厩的门墙缝隙,扭曲得好似无数妖魔鬼怪。男孩捂着婴孩的耳朵,死死地咬着牙龈缓释着身体的颤抖。
这夜晚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好似在那个酒醉的男人身边一样难熬,纵使没有粗鲁丑恶的叫骂,抑或是皮条肆意地抽打,但那种来自心灵的恐惧感,却是一分一毫都不少。
府宅内发生的事情,男孩并不清楚,但是那种被雷雨掩盖的阴暗感,让他的眼眶之中含满了恐惧的泪水。
“没事,没事……茜儿乖……”
细细的声音颤抖着,却不知是在安抚襁褓中那张皱动的小脸,还是在安慰自己的心。
好在虽然雷声轰鸣,但襁褓中的婴孩还是乖巧无比。
直到,马厩门口的脚步响起!
“找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