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故就那么捏着谭东锦的手,撑着把黑色的伞站在雨里。谭东锦整个人都被雨淋湿了,额前碎发下一双漆黑的眼,踌躇茫然却又带着丝若有若无的狠厉。瞧那模样袁故实在是吃不准谭东锦如今的状况,就那么僵硬地站在原地。
“谭少?”他试探性地喊了声。
谭东锦一点点地缓缓地把自己的手抽出来,他垂了眼,扫了眼远方夜色长街。街上的雨虽然没有一开始那么大,但依旧淅淅沥沥下着,暖黄色的灯光穿透雨幕,雨丝斜飞。谭东锦整个人都浸在雨里,就那么静静看着远方,一身黑色几乎要融入背景。
这个角度,袁故恰好能看见谭东锦的侧脸,能看见那漆黑的眸子,逆着光模模糊糊。他心里不知怎么的,微微一动。
“谭少?”袁故看谭东锦大半天都没什么反应,忍不住又开口唤了声他的名字。
“你走吧。”谭东锦的声音轻轻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袁故早就不想在这儿呆了,这气氛实在诡异,可他这会儿听见谭东锦这句话,却不知怎么犹豫了下。他想,他就那么走了,谭东锦会不会就这么站在雨里淋上一夜,他倒是不担心谭东锦会死在这大马路上,他就是担心明儿谭东锦回过神来想起自己就那么把他晾了一晚上,心里难免不爽,再回来找他麻烦。
不过,话说回来,他袁故都混成一个摆地摊儿的了,早就死猪不怕开水烫了,还怕什么麻烦?
思及此,袁故很心宽地打算转身走了。
就在他转身走了三四步的时候,他身后一声咚的声音,袁故回头去看,谭东锦整个人栽在了地上。
不会是磕/药磕傻了吧?袁故第一反应就是这谭东锦果然磕药了,还磕得神志不清了。
这情况讲真袁故不是很想管。
他想想谭东锦像坨腊肉一样在雨里泡上一夜,还有点小痛快。
但是,这么个路障就这么横在大马路上,万一开辆车过来从他身上碾过去,还是比较血腥的一起交通事故。袁故想了想,还是走到谭东锦身边,俯身推了推谭东锦,“谭少,你没事吧?”
地上的人闭着眼,脸上全是水。袁故伸手去拨谭东锦的额发,却意外发现谭东锦额头烫得厉害。
许久,袁故蹲在谭东锦身边,重重叹了口气。
他把谭东锦半扶半拖弄到了一旁街道边的树下,“谭东锦,我也就只能帮你到这儿了,你还是指望着你家里人赶紧找到你,晚了可就是收尸了。”他凉凉地说,“别说我不给你拨个号喊个救护车,我他妈穷得连话费都充不起了。”
脑子里下意识想到那二百五,袁故脑子一抽伸手就把谭东锦的脸往地里一埋,“你说说你怎么缺德成这样,人许成都为你寻死了,你他妈就给两百五,连张席子都买不起,你说你是不是缺大德了?嗯?”
谭东锦一动不动,就这么让袁故折腾。袁故下手也不敢太重,怕把谭东锦弄醒了。最后,他还是把谭东锦翻回来了,随便用什么袖子之类的给他擦了把脸。
说句实话,这个模样的谭东锦在袁故眼里顺眼了许多,他闭着眼,脸色略略苍白,没有那种隐约的妖冶和戾气,看起来就是个漂亮的青年,甚至由于病气在袁故眼里还带上了一丝脆弱。果然谭东锦这张脸上没有属于谭东锦的表情时,是相当的符合袁故品味的。
雨不知什么时候又大了起来,袁故撑着伞看了谭东锦半天,最终还是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了谭东锦身上。谭东锦似乎隐隐觉得冷,往袁故的外套里缩了缩,那模样像只小兽一样,不知怎么轻轻挠了下袁故的心。
袁故把伞往谭东锦身上一遮,简单固定了一下,就在他打算要起身的时候,一只手忽然紧紧拽住了他的衣角。“别走。”
袁故一愣,这是醒了?可当他看向谭东锦的时候,那人依旧苍白着脸昏迷着。他试着把衣角从谭东锦手里抽出来,结果竟然没抽动。谭东锦捏着衣角的指节都在发白。
“别走。方……”
谭东锦嘴里喃喃的那个名字,袁故只听了个音,也不知道是方静还是方靖,总之就是那么个大概,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是个什么人。袁故觉得有意思,这谭家大少也有这么一面,死死拽着一个人不松手,喊一个人的名字喊得几乎有些哽咽。
这实在是有些超乎袁故的想象。他记忆里对这位谭家大少的印象不多,但是在圈子里久了也能听到些传闻,他费心想想还是能记起一点。谭东锦的名声真不算好,因为他玩男人,玩各种各样的男人,上到清白学生下到坐台的,他几乎是玩了个遍,荤素不拒。要是光是个好色的纨绔子弟倒也算了,可谭东锦二十出头的时候进了谭氏集团,那手段也是让人扼腕,谁都没想到这个带着点阴僻的漂亮青年真能镇得住谭家的场子。
谭东锦,他要是把私生活整整,绝对是年轻一辈里少有的人物。
可惜他换床伴的速度估计比袁故换内裤的速度还要快。这样的一个人,也能在昏迷中死死拽着别人的衣角,喊着那人的名字到哽咽,这简直是一秒禽兽变情圣的节奏。
而且从目前的情况看来,袁故推测谭东锦在那段感情里还是被人踹的角色。堂堂谭家大少,也有被人踹的一天,真是苍天饶过谁。
袁故对那位踹了谭东锦的壮士有了好感。
于此同时,他把谭东锦拽着自己衣角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几乎把浑身力气都用上了袁故才把谭东锦的手甩开,他看着自己皱成一团的衣角,想着这谭东锦看着挺瘦挺文弱的一个人,手劲儿怎么那么大?
他起身振了振自己的衣服,最后瞥了眼谭东锦。这人的相貌的确是他喜欢的,但可惜了,这么张脸怎么就长在了谭东锦身上。
袁故叹了口气,接着四周看了眼,转念想着自己大晚上就把这么个高烧昏迷不醒的人撂在街边,其实也不怎么厚道。虽说这谭东锦挺欠,但真出点什么事,他说不定心里也过不去。
犹豫了大半天,袁故还是没走,就那么搁那儿琢磨该怎么办。
就在这时候,袁故听见了一声熟悉的声音。
“成哥?”
袁故回头眯了眯眼,果然是林木撑着把伞出来找他了。他朝林木挥了挥手,“是我。”
隔着雨幕,林木立刻就跑过来了,“成哥,吓死我了,我以为你真遇上抢劫了呢,你没事吧。”
“我能出什么事儿,路上遇上了个人,耽误了一会儿。”
“大晚上的,你遇上谁了?”
袁故冲地上的谭东锦抬了抬下巴,“谭少。”
林木这才注意到角落里的谭东锦,下意识就往后退了一步,“成哥,你不会……不会……”林木看着一动不动的谭东锦连话都说不连贯了。靠,成哥,你不会把人做了吧?
袁故被林木那副样子逗笑了,“在你小子眼里合着我是什么玩意儿啊?他没死,就是昏过去了。”
“成哥……”
“也不是我弄晕的。”袁故扶额,“行了,带手机没?”
“带了。”林木忙从兜里掏出手机递过去,一双眼还是往谭东锦那儿瞟,似乎在思考袁故话里的真实性。当年许成为了谭东锦跳槽的事虽说没几人知道,但是和许成一起工作的林木却是了解点内情,他可还记得当年许成为了谭东锦那疯魔的样子。这要真是因爱生恨,说不定许成真能把谭东锦做了。
袁故看林木那副欲说还休的样子,知道这孩子筋还没掰回来。他幽幽叹了口气,“行了,用你手机给他叫个救护车,别让他真死这儿。”
林木觉得这解决方法不错,很快打了120,那边的人半天才接起电话,林木说了大半天,那边听说这人也没什么事,就是发烧昏迷,就说让林木把人带回家算了。林木哪里敢把谭东锦往家里带,忙冲那人解释说病人烧得厉害,这么下去怕是要出危险。
那人却不耐烦了,“你以为救护车你家的啊?人又没死你急什么?”
袁故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他一把从林木手里把手机夺下来,冷笑道:“是xx医院对吧,大晚上下着雨大家都挺不想挪窝我也理解你,不过这事往大了说是人命关天,你要是再敢拖延一秒,就算是谋杀了。”
“不是没死吗?”
“哪怕是没死,那你也算是个杀人未遂了。”袁故冷冷笑道。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救护车马上就到。”
电话挂了,袁故听着那一阵的忙音,眼神有些发冷。他走到谭东锦旁边,伸手碰了碰他的额头,果然还是烧的厉害。
“成哥,我们还是先走吧。救护车应该很快就到了。”林木实在不想许成和谭东锦扯上关系,他谭东锦是什么人,雷厉风行手段铁血的谭少,而且还长成这副模样,一看就是和他们完全不是一类人。和谭东锦这类人打交道,吃亏的永远是他们。
袁故沉默了一会儿,最终直起身,“走吧。”
林木松了口气,忙跟上袁故的脚步。“成哥,伞伞伞。”他把自己的伞遮在了袁故头上,两人就这么在雨里走着。
袁故忽然回头看了眼,远处的谭东锦仍然没有醒,袁故的脚步停了下来,他用林木的手机拨了个电话。“喂,是‘敛青’吗,谭少喝醉了倒在路边,你派人通知下谭家人。”
报了地址,袁故立刻撂了电话。敛青是圈子里有名的一家私人会所,背后的老板势力挺大,袁故虽然没去过敛青寻乐子,但他记得这个号码,这还是他从他哥手机里翻出来的。他原想着哪天去逛逛,直到今天他也没去成。
依着谭东锦的脾性,袁故可以肯定他绝对是敛青的常客,让敛青来接个人,倒比等救护车靠谱多了。
“走吧。”他这才看了眼林木,“时辰挺晚,恐怕明天起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