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张明阅情不自禁地叫喊一声,感觉头懵懵的,浑身无力,右手捂住胸口,不疼,倒是胃一抽一抽像是饿得狠了。不对,张明岳腾地一下做起来,打量了四周,几乎空荡荡的屋子,没有人,就两张床一张桌子,屋里挂着一些他不认识的东西,这不是南明侯府,也不是驿站,这是哪儿,怎么回事?
忽然从太阳穴处延伸出来突突的疼痛让张明阅一下子又倒回了床上,一丛丛、一团团的记忆挤进他的大脑中,如果旁边有人,就会看到躺在床上的人,脸上青筋毕露,满头大汗地抽搐,这种情况持续了有半个小时才慢慢平静下来,床上的人又睁开双眼坐了起来,嘴角微微抬起露出一番苦笑,嘴里念叨“庄周梦蝶原来真有其事。”
是的,现在床上的人,是他,也是他。脑子中的意识是南唐的张明阅,身体却是华国从京都来到王家庄的知青张明岳。
张明阅,南唐南明侯的庶子,他的母亲是侯夫人的陪嫁丫鬟,被侯夫人用作固宠的工具献给了南明候,虽不得宠,但也生下了张明阅这个儿子,算是有所依靠。
张明阅从小就很明白自己的处境,只能是南明世子的左膀右臂,如果随意冒头,等待他的只怕是和其他兄弟一样,不是被打压,就是死的不明不白。好在他姨娘是侯夫人的人,张明岳天然归在世子的团体里,张明岳对南明世子也算是忠心耿耿。
日前,皇帝下令秋猎,张明阅在随从南明世子打猎时遇到了刺杀,在护卫的奋力冲击下,刺客俱灭,不想在回退的时候,一支利箭从树上射出射向了世子,力度之大人力已难抵挡,张明阅当时就跟在世子身边,当即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箭,只觉眼前一黑,醒来已是千年以后。
而张明岳呢,京都人,今年刚20岁。其父是肉联厂的车间组长,他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而亡。原主还没有满周岁,张父就娶了肉联厂的同事杨小曼,又生了两男一女三个孩子。在张明岳看来,他就是典型的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家的孩子,要不是张祖父把他接到自己身边养着,还不知道要受什么委屈呢。他母亲那边已经没有亲人了,张祖父就被原主视为唯一的依靠。
张祖父原来是中医大夫,上岁数了又赶上破四旧,就不再行医在废品站找了个临时工作做着。等张明岳高中毕业,张祖父就托人想给张明岳找个工作,哪怕临时工也行,可还没有落实了就得急病过世了,张明岳伤心欲绝。
当时张父觉得对不起父亲,要不是他把张明岳的责任转嫁到张祖父身上,张祖父也不会积劳成疾去世。张父就想花钱通关系接着给张明岳找工作,可杨小曼不干了,张明岳的大弟就比张明岳小两岁,马上也要高中毕业了。如果张父把关系用在张明岳身上,短期内肯定不好再用,自己的孩子就得去当知青,那段时间杨小曼跟张父天天吵架。
张父不是不想对张明岳好,但两方相对时,总是把天平倾向了人多的那里。因着这个张明岳一直对张父有很大意见,祖父的去世更是加剧了两边的矛盾。张明岳不想接受他的安排承他的情,就自行报名要去当知青。等张父知道的时候已经板上钉钉,想改也是不行了。
临行前,张父不顾杨小曼的反对给张明岳补贴了100块钱和不少票据,张明岳接过来啥也没说转头上了火车。
1972年10月底,张明岳来到了林县,跟另外的两男两女一起被分到了王家庄,一个背靠大山面向县城的村子。
现在已经是转年4月,前段时间队里安排在山脚下开荒,有计划地扩大耕地面积,如果操作得当,可以在荒地上增加一季玉米或者高粱,也可以种些红薯,南瓜。这些粮食都是不挑地的,到时候勤快点,总能有所收获的。
本来连番上工,大家都有些疲惫,前天赶上天气好,有人觉得热就把外套脱了,谁知后来突然变了天吹来一阵凉风,好几个人都病倒了,感到鼻塞头疼到卫生所找秦大叔拿了些药就顶过去了。
张明岳开始没事儿还跟着照顾病号来着,谁知道后半夜高烧来势汹汹都糊涂了,根本不知道叫人。
早上同屋的李明辉起床发现不对劲,赶紧去卫生所喊来了秦大叔。
秦大叔给张明岳测了体温,体温太高就给打了退烧针,还让他们用浸了井水的毛巾给他敷在额头上。
大家都还要上工,最后是李明辉留了下来,其他人去上工顺道把安排给李明辉的荒地也一起开出来,也给张明岳请了假。
就这样又折腾到半夜。张明岳终于退烧了。李明辉也是筋疲力尽沉沉睡去了。
万籁俱静,没有人发现床上的人体温越来越低,心跳越来越慢甚至给人一种停掉的感觉。过了好大会儿体温又慢慢恢复了,心跳趋于正常,呼吸匀称,就像正常人睡着了一样。
一早醒来,李明辉赶紧摸了摸张明岳的额头,没有再烧。喊了几声张明岳他都没有醒,只是嘴里嘟囔了几句。
这时候刘明不放心过来看看,听李明辉说叫不醒,就又去请了秦大叔。
秦大叔给张明岳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告诉他们张明岳是烧得狠了,睡一觉就好了。问题不大。
听了秦大叔的判定,李明辉他们就放心了。把早饭放在桌子上就都去上工了。中午他们回来吃饭的时候,张明岳还在睡觉,早饭也没动。
刘明又给张明岳留了两个菜窝头接着上工去了。
过了许久,床上的人醒过来了,已经不是原来的张明岳了,变成了南唐古人张明阅。
端起桌子上的凉粥,两口吃完。又勉强起身倒了点热水。就着热水把两个窝头也都吃了。张明岳才感觉恢复了些力气。
循着记忆,走到镜子跟前,看着里面照出来的模样,张明阅有点惊奇。镜子里的人跟他有六分像,如果扮作南唐人,怕要有八分相像。相似的容貌、相似的名字,甚至相同的生日,可能这就是张明阅变成张明岳的契机吧,说不定这个张明岳还是他们张家后人呢。罢罢罢,以后就是张明岳了,就当过了个轮回,抛弃了高高在上又低人一等的庶子身份,变成了平常人,虽然都要战战兢兢地活,可好歹不用做提线木偶,能够当家作主呢。
“希望夫人看在我救了世子的份上能够善待姨娘,让她颐养天年。”他甚至希望原主能在他的身体里活过来,可想想又不可能,他记得利箭已经穿透心脏,就是原主去了怕也挺不过几天吧。
张明岳坐回床上慢慢消化原主的记忆,弄清楚身边熟悉的人的情况,避免漏出马脚,后患无穷。张父及周围亲友倒不用担心,这里离京都远,他刚来也没有探亲假,时间久了再回去,有所改变也不会引人怀疑。
麻烦出现在这半年里,张明岳因为长相白净,个头不矮,用现在的话讲将近一米八,还是京都来的高中生,很是受小姑娘的喜欢。这不,刚来没多久,就暗中跟队长家的千金王芳处起了对象。
王芳长相清秀,因为父亲是队长,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宠着,个性活泼单纯,虽然偶尔使些小性子,但也无伤大雅。
从原主记忆里看,其他人还不知道他俩的事,不过王芳的家人只怕已经有所察觉了。
好在原主也不傻,不管在谁跟前,该说的不该说的分得清,这是张明岳比较满意的地方,就是以后他表现出新的东西也不会让人惊奇的。当下,还是先照着原主的习惯适应一段时间比较好。
“你醒了,你烧刚退怎么也不多躺会儿”声音传来,打断了张明岳的思路,说话的正是李明辉。
跟在李明辉身后的不就是王芳的二哥王伟嘛。
张明岳站了起来,“我好多了,躺在床上身子都僵了,就起来活动活动,还没有谢谢你这两天照顾我呢”
李明辉摆摆手,不以为然道:“都是兄弟客气啥,这不王伟同志来看你。你们聊,我先去洗漱一下。”李明辉虽然奇怪王伟他们来探望张明岳的原因,但也不是小白,知道这时候回避。
“王伟同志快坐。谢谢组织对我的关怀”张明岳模仿着原主的腔调说话,心里明白,这不是来自组织的关怀,这是来自王芳的关怀。
王伟笑着说:“关心同志是我们的职责,张明岳同志因为积极表现以致生病,来看看也是应该的。”
张明岳表现出感动的样子,表示为祖国做贡献万死不辞。现在病已经好了,恨不得马上投入到劳动中去。
“张明岳同志思想积极,值得我们大家学习,不过你病刚好,先跟着人把荒地里的石块捡出来,等过两天好利索了再跟着同志们一起耙地开荒。”王伟好像很满意张明岳的表现,安排工作的同时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张明岳的表情。
张明岳是谁,侯府庶子,察言观色是他的本能,这时候他万分肯定王芳家人,至少王伟知道原主和王芳的事情。
张明岳面上不动声色地连忙应声,说服从组织安排,一定好好干云云。
王伟又聊了些无关事情,就起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