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戎装的叶景置身在白雪中,这一路的奔波,令他面上仿佛凝结了一层冰霜,整个人看上去格外清瘦。
此地到处都是白雪覆盖,眼眸所及之处皆是白皑皑的一片,自然的这里也就没有道路可言,不过他很清楚,一路向东,自己就可以抵达锦州,只要抵达那里,自己就安全了。
只是……
他沉吟着,当所有人都看向自己的时候,这张饱经风霜地脸却看向了刘游击。
他很认真的道:“刘游击,谢谢你。”
这是发自肺腑的感谢,若不是刘游击感觉到有些不对劲,连夜带着叶景出了城,叶景是绝不可能出来的,此刻恐怕已经成了尸骸。
叶景沉默了一下,疲惫的闭了闭眼眸,睁开眼眸的瞬间,继而接着道。
“只是这个时候,老夫却不能走。”
“不走?”这刘游击不由愣了一下,很是吃惊的张开嘴巴,“大人,这里的形势,已经彻底的糜烂了,辽阳被贼人占了去倒也不说,就算其他军镇,也未必能信得过。
那杨玉做了数年的总兵,辽东遍布党羽,大人不走,可就来不及了。大人何不如现在就回京师,等到朝廷的兵马入辽东,岂不是好?”
叶景似乎也有一些犹豫,回京师确实是再好没有的选择,只不过……
叶景微微的眯了眯眼眸,徐徐给众人道来。
“大道理,老夫也实在没有必要说,本官是巡抚,守土有责,若是落荒而逃,就算朝廷不责罚,老夫的心里也过意不去。只是……”任由冷风刮面,吹得戎装烈烈作响,叶景脸色却越发的凝重起来。
“到了如今这个境地,忠君爱国,老夫就不说了吧,老夫有一个儿子,想必刘游击是知道的,这个儿子比老夫这把老骨头,实在是优秀了太多太多。
说来也是可笑,我这做爹的,竟然远不如他,而今我作为辽东巡抚,若是落荒逃了,怎么对得住他呢?天下人都知道他是个了不起的人,老夫怎么能让他有一个临阵脱逃的父亲?
哎……老夫也想活啊,谁会不怕死呢,可是这辽东,老夫既然守在这里,那么老夫要嘛死在这里,不失为英烈,要嘛就将朝廷失去的辽东,重新夺回来,唯有如此,老夫方才对得起镇国公父亲这个名字啊。”
“我的儿子文武双全,深受陛下的厚爱,而今已为王侯,大有可为,我作为辽东巡抚,固然能力不及他的万一,却也绝不会给他抹黑和丢份,因此,我意已决,只好拼一拼了。”
叶景说到这里,幽幽叹了口气,望着茫茫大雪,微微抿了抿嘴,眼眸里却已存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刘游击沉默了,他本还想开口去劝,可是听了叶景的话不禁哂然。
“是啊,大家都有儿子,巡抚大人如此,卑下也有一个儿子,不过这个小王八蛋不学好……哈哈……不说这些,巡抚大人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只是……巡抚大人有何打算?”
叶景将目光收了回头,看向刘游击,坚定无比的吐出话来。
“我乃巡抚,那杨玉虽然裹挟了官兵反叛,可是这些官兵,却多是被他一时蒙蔽,只怕已经有不少人动手了,更有他的不少党羽,现在未必笑得出来,只怕现在也是担心,害怕朝廷派兵平叛,只要我一日不死,就代表了朝廷,若是在这时候,我能带一支兵马袭击辽阳,这辽东的情况,便能迎刃而解,我打算去朝鲜一趟。”
“朝鲜?”
这里距离朝鲜国确实不远,而朝鲜作为大明朝的藩属国,也一直和大明和睦友善,只是……刘游击皱眉,却是没有底气,声音不禁弱了几分。
“朝鲜国只怕未必肯出兵,他们……”
叶景却不以为然,微笑着说道。
“假若女真人不反叛,反的只是一个杨玉,朝鲜人极有可能作壁上观,可是现在,女真人反了,大明一旦失去辽东,朝鲜必然出兵。我在辽阳,接待过许多的朝鲜国使,朝鲜人不忧大明,最担心的,却历来是女真诸部趁势而起。
因为女真一旦站住脚跟,第一个要侵夺的,就是朝鲜国。朝鲜国王与老夫有过一些书信往来,我能看出他的担忧,我只身入朝,以巡抚钦差的名义,只要告诉他,让朝鲜出兵,协助大明收复辽东,他们绝不会推辞。”
“更何况,朝鲜的官兵,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把戏,据我所说,秦皇岛现在已经大规模的和朝鲜进行贸易,在辽东与朝鲜的边境上,那里有一个特地开辟出来的港口和市集,在那里,有数千上万的汉商和商贾们的护卫、伙计。
你别小看他们,敢出海的人,大多都是亡命之徒,而且为了保障安全,他们大多佩戴了镇国府的兵器,一个个骁勇无比,我此番入朝,便是要在那里,以朝廷的名义招募死士。
同时请朝鲜兵助战,而后趁着杨玉等人立足未稳,火速袭击辽阳,叛贼们虽是反了,且占住了半个辽东,可是此时人心却未稳,只要老夫带兵去,许多人势必以为朝廷已经用兵,一旦生了惧意,这些贼人,势必土崩瓦解。”
叶景显出了几分把握的样子,身为辽东巡抚,他很清楚现在的时局如何,朝廷和鞑靼人已随时刀兵相见,已经很难有力量平叛了,现在唯一能平叛的机会,就是逃出生天的自己,他决心赌一把,输了,他便是英烈,而一旦大功告成,就是大功一件。
刘游击皱着眉:“巡抚大人,卑下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无论是那些商贾,还是朝鲜人,只怕……”
不是他没把握,他甚至觉得叶景有些迂腐,你让人家给你说漂亮话这倒是容易,可是在这辽东之地,想要让人为你拼命,可就不容易了。
叶景却是一笑:“你错了,会有人为我效命的,你忘了我的身份,我除了是朝廷的辽东巡抚,还是镇国公的亲生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