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杨的意识处于一种极其奇妙的状态中,他感觉到身边的一切都放空了,偶尔会有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
他忽然就忘了自己叫什么,来自哪里,现在在干什么,哦对了,他现在在干嘛呢?
祁杨皱紧了眉头,拼了命的回想着,记忆好像被勤劳的工人刚刚收割了一遍,他什么也想不起来,偶尔会一闪而过那手起刀落的刀子,那沉重的黑色,以及最后那抹金色,不对,不是金色,他家猫还金色呢,整个一土黄。
他家猫,他家猫,他家猫……
他家猫!他家猫呢!
祁杨猛地从床上挣扎着坐了起来,接着就是一阵因为极度虚弱而带来的头晕目眩之感,他眼前一黑,又重重的摔回了床上。
现在是晚上,祁杨眨眨眼,发现什么也看不清,他已经不是那条夜视力极好的金毛犬了。
薛婉香今天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甚至于休克了过去,可等她醒来,她却又挣扎着来儿子的病房,没有人劝得动她,她把那个上班时间跑去喝茶聊天的护工打发走了,自己进了病房,她不再敢让别人来照顾她的儿子了。
祁明祥还要跟着去处理许建国的事情,实在是没办法留下陪她,只好让祁凛留下了,现在正睡在医院的走廊上。
薛婉香的生物钟极为准时,今天她今天精神高度紧张到了凌晨一点也没能放松下来,直到三点,才撑不过睡下了,刚刚她好像听到了重物落地的声音,白天儿子遇袭给她造成的恐慌一时还没消退。
“谁!”薛婉香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警惕的看着周围。
“妈……咳咳。”祁杨听声音认出了人,可刚刚说了一个字,他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干哑得不行,忍不住咳嗽了两声,这副身体长期只靠打点葡萄糖过活,肌肉已经萎缩的接近没有了,他喘口气都觉得十分吃力。
“儿子……儿子,你醒了,你真的醒了!”薛婉香不敢相信,惊喜的眼泪不自觉得往下掉都没感觉到,她手忙脚乱的不知道要干嘛,在她心里,儿子几乎是已经被判了死刑的人了,受了那么重的伤的人不死就已经是上天保佑了,她怎么敢奢望儿子又醒过来。
“儿子你要吃什么吗,还是要喝口水,”薛婉香抖着手在黑暗里摸索着拿出热水瓶去倒水,结果热水瓶里的水差点倒到手上,颤颤巍巍的倒了一杯的水,倒完了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不不不,我现在应该叫医生是吗?呼叫铃……呼叫铃在哪里?”
薛婉香乱摸了半天突然怔住了,她呆呆的看着祁杨那看不太清的瘦的几乎皮包骨了的脸,祁杨压抑住咳嗽的冲动,轻轻地喊了声:“妈。”
薛婉香眼中滚烫的泪水喷涌而出,她说不清是什么感情的大喊了一声,低下身抱住了祁杨:“儿子……儿子……”她哭得眼泪和鼻涕糊了那向来带着精致妆容、处事不惊永远淡然的脸上。
“妈……”祁杨费力的抬起手抱住了这个被巨大的惊喜冲昏了头脑变得不像她的女人,温柔的轻拍着她的背。
薛婉香哭了个痛快,眼泪和鼻涕仍旧止不住的流,她想张嘴说些什么,但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紧紧地抱着儿子,生怕祁杨又睡过去了,生怕这场近乎痴心妄想的梦醒了。
“妈……”祁杨哽咽着,长久没有生理活动的眼睛几乎分泌不出任何的眼泪,许久,才缓缓的滴落了一滴,他在变成狗的那么长的时间里,见到自己母亲的时候虽有感动、难过,却完全没有此时来得猛烈,他拥抱着这个看似强大实则柔弱的母亲,任由自己喷薄而出的情感发泄。
薛婉香的哭声渐渐地小了,却仍旧抱着儿子一动不动的,而走廊上的祁凛也终于被吵醒了,祁凛今天也累了一天,他带着满身是血的猫和狗去抢救,又回来照顾薛婉香,不管是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都累得不行了,这里病房的隔音效果又那么好,他这才醒了过来。
“姑妈,怎么了?”祁凛火急火燎的打开房门,打开了房里的灯,就看到自己的姑妈紧紧地抱着堂弟,堂弟还伸出手抱住了母亲。
“祁杨……祁杨这是醒了?!”祁凛语无伦次,不知道要先上前去给个拥抱还是要去叫医生还是先确认下自己不是在做梦?祁凛傻乎乎的向前走了几步又往后退了几步,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先把灯关上。”薛婉香带着浓浓的鼻音开腔了。
“啊?”祁凛下意识的就听从了姑妈的话把灯关上了。
祁凛关完灯傻愣愣的站在那里,似乎有点不明白。
“哭得太惨了,不能被你和小杨看到。”薛婉香终于站了起来,带着哭意说了句轻快话。
薛婉香抓起一边的纸巾,门外走廊里的灯投进来一束,正好被身材高大的祁凛遮住了,看着自己侄子傻不拉几的样子,薛婉香终于笑了:“傻孩子你堂弟醒了,还不快去叫医生啊!”
祁凛傻愣愣的回了句:“哦。”然后还是不动。
“光答应怎么不跑啊!”薛婉香又说了句。
祁凛这回反应过来了,赶紧转身走出病房撒开脚丫子跑起来。
“噗,这孩子。”薛婉香笑了笑,笑完了,眼泪又“啪嗒啪嗒”往下掉,止都止不住。
“妈,我要喝水。”祁杨静静的流着泪,嘶哑着嗓子说道。
“我怎么就忘了,来了来了。”薛婉香胡乱擦了下脸,赶紧端起了水杯,往祁杨嘴边凑。
祁杨差点被灌到鼻子里去:“妈,你开个灯。”
“哦哦哦,对,开个灯。”薛婉香急匆匆跑去开灯,开完灯又过来端水杯。
祁杨勉强咽了一口,终于感觉活过来了,而这时,值班的医生也来了。
值班医生跑得气喘吁吁的,看来也跑得挺拼的,看到祁杨睁着眼睛,也忍不住感叹了几声:“奇迹,真是奇迹。”
他上前看了看,又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祁杨一一答了,松了口气:“好好复健吧,没有后遗症。”
薛婉香赶紧拿了张纸巾捂住了脸,大滴大滴的泪珠渗透了纸巾从指缝里滚落了出来。
医生没有再逗留,而是悄悄地退了出去,祁凛还要问后面的复健和治疗,就也跟着退了出去。
薛婉香哭够了,擦擦眼泪、鼻涕,坐到儿子的床边,呆呆的看着儿子出神。
祁杨心里急邱珲,他分明记得最后一眼他看到了邱珲跳过来替他挡了一刀,地上的血迹已经清理干净了,让他一度怀疑和邱珲奇特的相遇不过是黄粱一梦。
但是那种宠溺、爱恋的感觉那么的强烈和深刻,又怎么会是做梦呢,他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却又不敢刺激母亲的神经,只好按捺下心中的焦急。
可又实在憋不住,半天,终于磕磕碰碰的说了一个字:“狗……”
还好,薛婉香不是真的那种受不得刺激的人,之前的事情虽然想起来还紧紧扯着她的心脏,可毕竟是过去的事情了,她的儿子也醒了,她清了清嗓子,语气也很悲痛:“乐乐为了救你一命已经死了。”
祁杨没想到她的母亲会先说乐乐的事,不过也是,按理来说,他一直躺在床上也不该知道“淡淡”的事情,他只好再开口:“那小狗呢?”
乐乐死前已经怀孕了将近两个月了,眼看就要分娩了,祁杨这会儿关注小狗们也不算突兀。
“只活了一只,很可爱,”薛婉香说到淡淡又忍不住抹眼泪,“原本都很大了,昨晚不知道怎么回事跑了出去,跑到了邱珲妈妈那里,邱珲你还记得吗,就是你不小心撞到的那个孩子,也变成了植物人。”
薛婉香说完才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你不要愧疚,这件事不是你的错,他现在也在这里,等你身体好一点了,我们就去看看他,他的父母我们也不会就这样放着不管,也算给那个孩子一个交代。你醒了,说不定那孩子也能醒呢。”薛婉香说完,叹了口气。
“我明天就要去看他。”祁杨急急地说了句。
薛婉香没在意,只以为儿子心里愧疚,点点头:“好,明天就去看他。”
原本祁杨还想说现在就去看,但实在是没什么力气,而且未免太莫名其妙了,况且如果邱珲醒了,他们也会很快知道的,只好说明天。
“那狗还带着一只猫,是祁凛捡来的,也很可爱,胖嘟嘟的,邱珲的妈妈带着他们来医院里给我们,没想到他们两突然跑了,我们再看到他们的时候就在你病房里,满身是血的。”薛婉香说着嗓子都抖了起来。
“这狗真是上天赐给我们的,天杀的许建国养了个杀人狂儿子自己居然还想来要你命,要不是淡淡和小猫拼命护住了你,你就真的醒不过来了。”薛婉香说完,精神又有了崩溃的预兆,祁杨不敢问了,赶紧抱住了自己的母亲。
薛婉香平静了一点:“不过还好,上天保佑,猫和狗都还活着,今天祁凛已经把他们送到宠物医院了,没有生命危险,就是要休养很久,我们一定要好好对待他们。”
祁杨听到这里,终于松了口气,不知道邱珲有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不管回没回去,总归没了生命危险,只要活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