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到这里了,他还能把她推开吗?这么多年刻骨的思念已经让他没法再次放开手。
大功告成,诸事皆定的那日,他终于拗不住心底的渴望,用了吸引力法则去看她。
他想,这次他可以接她回来了吧,可是看她生龙活虎地如初见时的模样,整日里说说笑笑活力四射,想起记忆里后来的她每日被梦魇折磨得形容憔悴,后来性格也慢慢变得安静起来,直到最后,为他送了命,这样活生生的对比,让他的心揪成一团,也让他下定了决心,不能再自私地让她为了他而回来。
就让她留在自己的世界中,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吧。
可是看到她跟别的男子在一起,他就无法忍受,暗中还动了手脚,免得那男子的心思得逞,以至于不小心把剑穗落到了她手里。他知道自己再呆下去迟早会影响到,于是趁她睡着时,他悄悄拿走剑穗,落荒而逃。
回到翼屏区后,只要想到以后漫长的岁月中,身边没了她,胸腔里空洞洞地像是心被挖走了一样,他更无法忍受。
而恰好守界需要有人长久地呆在这里,于是他就有了化石守界的想法。
“易痕,为什么我们俩会有那一世的记忆?”听他没有拒绝她留下来,乐小透心安了许多,想了想,又提出这个疑惑。
“因为白忆球,害你的是黑忆球,来自恶力的食壁,而白忆球,则是来自善力的食壁,恶修们根本没有白忆球,那时,只是拿这个骗……四师妹而已。”
“什么意思,说明白点啊。”
“这些事情都是步苍引导的,白忆球可以存下人的记忆,然后强制损毁善壁,就能将这颗记忆之球传到过去某个人的记忆中。”
“原来如此,也就是上一世的记忆被白忆球存了起来,然后通过一些方法运送到现在我们的记忆里?”
易痕点点头,“以往每次步苍都是把自己的记忆传送给过去的自己,这一次,他放弃了,决定传送我的。”
“为什么?”
“因为他经历的次数太多了,而且没有一次让整个大局成功,所以这一次,他把筹码放到了我的身上。”
乐小透笑了,“还是易痕厉害,一次就成功了。”
听了她的夸奖,易痕嘴角噙了一丝苦笑,这些年,他利用未卜先知,疯狂地布局,才用了五年的时间,就把一切都做成了,一方面是出于对冬域师兄弟的交待,另一方面,他知道只有完成了,才有资格去接回她。
这两个目标摆在眼前,让他知道,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顿了顿,易痕又道,“奇怪的是,步苍传回去的只有我的记忆,不知道为什么你也会有记忆?”
“这么一说还真是啊,而且我很容易就回想起来了。”
易痕把她放回枕头上,披了衣服下床,打开了屋角的柜子,拿出一件泛着白光的圆球。
乐小透撑着脑袋,欣赏着他裸露的胸膛,线条流畅充满了男性的力量,心中暗暗感谢前世的自己,怎么想都像是这一世的自己白捡了一个大帅哥啊。
“你把球贴到额头上,试试。”
“哦。”乐小透应了一声,依言而做。
恍惚间自己飘在了半空中,看着整个无忧岛,很快就寻到了她和易痕住的小木屋,于是向下飘飞了过去。
四周的人似乎看不到她,她像是变成了一个魂体。
晨光中,有人拿着剑,毫无章法地劈砍着易痕建好的木屋、长廊,下方一群熟悉的人又是叹气,又是阻拦,可是根本挡不住人,不消片刻,一片蓝色剑光中,那些木屋长廊都变成了废墟。
木头的碎屑中,那人缓缓转过身,脸上神色阴沉得让人害怕,正是易痕。
乐小透感觉到这个魂魄心里抽成一团,难受得很,要是能流眼泪,早就泪流满面了。
她徒劳地飘过去,挡在他面前,“易痕,看看我,我在这里啊。”
他哪能看到她,只是捉着长剑,一步一步朝榕树上的木屋走去。
顾冲冲跳到他面前,“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你毁了这些小透也回不来啊,再说,这是你们的家,你怎么忍心毁了!!”
易痕停下了脚步,机械地转头看他,“家?”
“家?”
“家?”
他重复了好几遍,突然疯狂地笑了起来,顾冲冲被他突然的笑惊得后退了几步。
笑声嘎然而止,易痕手一扬,剑鞘直击向顾冲冲的胸口,促不及防下,顾冲冲被击得倒在了地上。
趁着这当儿,易痕已经飞身而起,手中长剑幻化成无数的飞剑,朝着树屋刺了过去。
“砰”地一声,木块四散而飞,四周人结界的结界,抱头的抱头,好不狼狈。
易痕站在当中,不避不让,任由木块砸到他的身上,一旁的步苍终于看不下去,在易痕身前结了道界,然后把人拉了回来。
他的发髻凌乱,扎满了大大小小的木屑,身上好几处都扎着尖锐的木头,鲜血一滴一滴地顺着手腕滴落下来,他却浑然不觉,呆呆地朝前走着,失魂落魄,目光没有任何焦点,像是失去了所有感官和认知。
婴儿的啼哭声在他耳边响起,他这才木然转头,看着襁褓中啼哭的婴儿,停下了脚步,傻傻地把那小孩接了过来。
“逸……儿……”他一字一顿地唤着。
怀中的婴儿哭得越发厉害,小胳膊小腿在他怀中乱踢。
他抱着孩子跌坐在地上,把满是血的手在衣服上擦干净,然后去摸小孩子的脸,见止不住孩子的哭声,又轻拍了拍孩子的小身体,笨拙地安慰,“逸儿不哭。”
“易道领,孩子给我吧,他饿了。”见他止住了疯狂,何房又担心他此时神智不清,会对孩子不利,想将孩子抱回。
易痕愣然抬头,“他没娘了,谁喂它?”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跟刚才的疯狂仿若两个人,何房却听着凄凉无比,捂住嘴掩住冲口而出的哭声,从他手里夺过孩子,头也不回地跑远了。
人们三三两两地上前劝他,他不回话,也不发疯了,跟一个木头一样坐在地上,一句话都不说。
乐小透陪在他身边,看着天亮了又黑了,他形容槁木,像一个腐朽的木头,只要风一吹,就会变成碎渣。
过了三天,步苍来了。
如垂死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答应了步苍。
在他的记忆被白忆球取走之时,乐小透所在的魂魄也合身撞入白忆球中。
这就是为什么她的记忆也被送回来了。
乐小透拿下白忆球,眼角已经湿润了。
“怎么,看到是什么原因了吗?”易痕关切地问道。
乐小透冲下床去,扑入他的怀中,哽咽道,“是步苍帮了忙。”
“步苍?没有你的记忆怎么帮忙?”易痕被她撞得后仰了半分,接住她的身体纳入怀中。
冲入白忆球的那一刻,她能感觉到,那只前世的魂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既然这一世不能再一起,就想办法让以后的自己跟他好好在一起。
所以倾尽魂魄之力,才把这些记忆带入她的脑中。
前世的自己太了解易痕了,知道他会怕重蹈覆辙,肯定会放弃接她回来,所以才把这些记忆送到自己脑中,等到合适的契机,这些记忆会自动浮出来。
如果告诉易痕实情,除了给他添些痛苦,还能带来什么?
“别问了,易痕。”乐小透紧紧抱着他。
“好好好,我不问了。”虽然还有着满腔的疑问,但他还是是妥协了,毕竟,人已经回到他身边了,那些答案已无足轻重。
乐小透心中默念,就让他们代前世的易痕和乐小透好好活下去吧。
“小透,易痕泡上药了没?”叶奉的声音从外边传来。
易痕迅速打横抱起她,往被子里一塞,裹得严严实实了,这才慢条斯理地拢了拢搭在身上的衣服,“醒了。”
“谁?谁这么早就来看易痕了啊?”叶奉挑帘入内,待看到眼前的情景,半天都没回过神来。
乐小透这才意识到,她身上未着寸缕,要不是易痕反应快,估计才真是吓到叶奉了。
“易……易痕,你醒了!”叶奉先是吃惊,接着露出高兴的笑,“太好了,没想到,真的可以把石化的人救回来,小透姑娘真厉害!”
“我说了可以吧!”乐小透一听叶奉夸她,情不自禁地伸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
“这些天,辛苦了。”易痕朝他淡淡颔首。同时捉住乐小透伸出的来的手,重新塞回到被窝中。
叶奉这才注意到他半敞着的衣衫,还有身后挥舞着光洁的手臂,包得严实的乐小透,猛地明白了什么,脸色刷得一下红到了耳根,艰难地摆摆手,“我……我先……先去通知大家。”说完迅速转身,很不优雅地跑走了。
“没穿衣服还乱动,万一被人看到怎么办?”易痕的话酸意冲天。
“不就是个胳膊,反正在我们那,光胳膊光腿很正常嘛。”乐小透辩解着。
易痕自是不会跟她斗嘴,摇了摇头走到柜子前,取出一套衣服,拿到床前,“快穿好,一会儿人都来了。”
易痕在无忧岛休息了一段时间,待七脉恢复运转后,就去翼北接替顾冲冲等人守界,乐小透陪在他旁边,任他怎么赶就是哪都不去。
饿了就到附近买点吃食,累了就铺开带着的毛毡,盖上被褥睡觉。
“这里风沙大,你现在没有修为,何苦要在这里受累?”
“哪里受累了?陪在你身边,再苦再累我心里都是甜着呢。再说你一个人要在这里守五年,没人陪着多无聊,有我在,可以陪你说话啊。”乐小透笑了笑,又补充道,“而且啊,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你,要是放任你这个木头呆在这里五年,搞不好真的会变成一个木头。”
易痕轻笑着,“拿你没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