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香儿知道……屋里的人肯定把刚才的话都听得清清楚楚了,索性也就不掖着藏着的了,“云景庭,我是怕你犯错误!”
云老虎理直气壮的挺直了腰杆儿,“我犯什么错误?吃饭!”
唐喜玲笑得开心,起身递给云老虎一个煮鸡蛋,“景庭,吃吧!”
米香儿抠了抠耳朵……
啥?
景庭?
这称呼……也太亲切了吧?
云老虎接过老丈母娘递过来的鸡蛋,乐呵呵的敲开了,扒了皮儿,向着媳妇一比,“给,你先来一口?”
唐喜玲看着更乐了……这姑爷真行,知道疼女儿,“景庭,你自己吃,别管她,我这儿还有一个呢!”
米香儿哪儿有心情吃鸡蛋啊,“云景庭,还想问你件事儿,婚礼定到明天了?你也没跟我说呀!”
“怎么没说?我不是说过……什么都不用你担心吗?”
他还理直气壮了!
云老虎向着唐喜玲,“妈,向您汇报一下,我已经请村长代为转达全村儿了,明天,按照村里的习俗,下午五点开始,在咱家的院子里摆酒……流水席三天!宴请全村老少!”
流水席三天?
唐喜玲瞪圆了眼睛……在那个刚刚能吃饱的年代,谁家来个客人都是件大事儿,轻易不敢留人家吃饭。
这姑爷可倒好!
流水席三天?
还是全村的人随便吃!
这得是多“土豪地主”啊?
她心里也高兴……明白这是姑爷想要当着全村老少的面,把女儿大肆风光的娶回家。
可转念又一想……一个部队上的干部,办这么大的喜宴,究竟会不会惹麻烦呢?
唐喜玲是个心思极为细腻的人……别看表面上装疯卖傻,实际上心里什么都明白,她现在对云景庭是完全的接纳了,也慢慢的把对方当成了自家的亲人,当然希望他顺风顺水才好。
不由得开口问,“景庭,我有两个顾虑啊,一呢,这份喜宴的花销肯定要大,有没有这个必要呢?二呢,现在都讲究婚事从简,你和别人背道而驰,会不会有点儿过于招摇了?”
云景庭心里也明白……老丈母娘这是为自己好,“妈,还是那句话,我不想让米香儿受屈,女孩子一辈子就嫁一次,咱们必须风风光光的,另外呢,你和香儿因为出身问题,这些年在外人面前一直不敢抬头,现在正好,借着这个婚礼也让大家瞧瞧,你们现在有我,谁也不能随便小瞧咱!”
这……
唐喜玲没话了。
还说什么吧?
凡是自己想到的,人家云景庭都办到了……这个姑爷也没啥挑了。
米香儿接过了话茬儿,“云景庭,我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即便不办这场婚礼,即便没有你这个靠山,谁若是想欺负我们母女,我照样不答应!”
云老虎的目光里蕴着深情,“这我相信,我娶的是个什么样的女人,我自己心里有数!有人想欺负你?可不那么容易!”
他说话的声音低了一些,“关于办婚礼,实际上,我也有自己的想法!我是个军人,注定要把所有的精力献给部队和国家,我没办法天天围着小家转,也没办法给老婆孩子足够的时间和关心!也许某天,我要上前线,要冲锋陷阵,甚至要流血牺牲,所以,这个婚礼也是给我自己的,我不希望在‘光荣’之前留下任何遗憾!尤其是……关乎婚姻的遗憾!”
这次……
轮到米香儿静默无语了。
军人的义务和责任……在丈夫的几句轻描淡写里竟然是如此的沉重。
云景庭环视了一下众人,轻松的耸了耸肩,周到的补充,“不说了!我得走了!今天必须去一趟部队,还有个会议要开!哦!对了!我已经跟村长打好招呼了,下午呢,他会用村委会的大喇叭广播一下喜宴的消息,咱们就不用挨家挨户通知了!”
拍了拍手,“我去跟萧医生打个招呼,毕竟明天家里人来人往的,人多嘴杂,他还是别露面的好!顺便也给他送点儿早饭!”
米香儿赶忙接话,“我也跟你去!”
回身去厨房又盛了一大碗粥,依旧外加了馒头鸡蛋小咸菜儿,放在托盘里,跟在云景庭的身后,直奔后院而去。
两人刚一转过角门,米香儿就拉住了他……心里虽然有千言万语,竟不知道从何开口。
云景庭单手插进裤兜,微低着头瞧着她,语气宠溺中带着几分调侃,“干嘛呀?别别扭扭的!你也不是这性格啊!”
“……”
云老虎伸出胳膊揽住了她,“呦,我媳妇儿这是咋了?明天就要正式嫁人了,心潮澎湃了?”
“去!”
云景庭低低的叹了口气,顺势理了理她的发辫,“香儿,我总觉得……婚礼还是办的太匆忙,不能尽善尽美。别说是你,我现在心里都有遗憾,你知道的,部队上的领导不会来,我父母也不在,唯一可以算得上男方家人的……就是我姐姐!你会不会觉得委屈呀?”
“我……我没觉得委屈!”
她略略的低着头,目光瞟向云景庭在自己脚边的倒影……依旧是宽肩长腿的帅气,“嗯……你刚才说的那番话,就是关于军人的家庭,我也想说两句,行吗?我心里也清楚,嫁给你,做个军嫂,确实会比一般的女人孤独寂寞些,可我觉得,你给我的……比一般的丈夫都多!我很开心!”
丈夫?
这两个字第一次从米香儿的嘴里说出来,她觉得有些害羞,一低头,飞快的从云景庭身边走过。
嫁给你……我很开心!
云老虎听了这话,心里高兴,迈步就要追上去,搂着媳妇儿热情的“表示”一下,刚走到米香儿背后,她却停步回头了,“不行,还是不放心,我还是想问问……李不白的事儿,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云景庭“扑哧”一声笑了,“你还有完没完?真能煞风景!正是咱们该煽情的时候,你提什么李不白?你就记住一样,无论那个畜生怎么了,都和你没关系,都是他罪有应得!还有,只要有我在,谁也别想欺负你,别想欺负这个家!就这样!”
说完了话,接过了米香儿手里的托盘,扭身大步的进了后院,低沉着嗓音,“萧大夫,我来给你送饭了!”
萧青山赶忙迎了出来,一见云景庭高大的身影,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对方是大领导,自己现在只是一个下放人员,身份可以说是天差地别,“云团,怎么还让你亲自给我送饭?”
“啊!”云老虎说的轻描淡写的,“萧大夫,瞧你说的,什么‘亲自’不‘亲自’的?别的不说,你年龄比我大,就凭这,我给你送顿饭还不应该吗?另外呢,我还有几句话,想要和你聊聊!”
萧青山眼里带着好奇,“你和我有话说?”
侧过身子,“那赶紧进屋吧!”
云老虎也没客气,迈步进房,先把托盘放到了桌上,这才往旁边一站,“萧大夫,你吃饭吧,边吃边说!”
萧青山往托盘里一看,心里真是感动……在那个年代,鸡蛋算是奢侈品了。
他向着刚进门的米香儿,“真的,小米,在你家麻烦打扰了这么久,你给我口吃喝就不错了,还要额外照顾,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还有,昨天那只烤鸡,你妈说什么都要分给我一只鸡大腿儿,你们全家对我……”
他没往下说。
可心里却最清楚:自己下放这7,8年,雪上加霜的人不少,甚至还有落井下石的,可雪中送炭的人……真是屈指可数了。
一提到吃……
云景庭大大方方的说,“萧大夫,我来是特意通知你一声!明天是我和米香儿的喜宴,我准备开三天流水席,您虽然不方便露面,可是好饭菜一定是少不了您的,我到时候让傅博文给你送过来,好酒好肉管够!”
米香儿倚在门边笑……晨曦洒在她的脸上,仿佛凝着一层淡黄的光晕,阳光驻进她的双眸,好似嵌入了最炫目的宝石。
萧青山定定的望着她,脸上的神色复杂……过了好久,才叹了口气,“你现在这个样子……像极了我的女儿,我都有七八年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他缓缓的转过身,面向窗外,悄悄的用手指拭了拭眼角的潮润……
米香儿没敢再多说,怕捅对方的心窝子。
云景庭到底是男人心性,喜欢有话就说出来,“萧大夫,既然你已经提了,不介意我问一问吧?你下放的这段日子,好像也没个家人来探访过……你愿意说一说自己的事情吗?我的意思是……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给你和家人带封信?或者约着大家偷偷见一面?哪怕不说话,远远的看一眼也好!”
云老虎的声音诚恳,“实不相瞒,我和我妈也分开好多年了,嘴上虽然不说,可家人不在一起的感觉……我最懂!”
这话触碰到了萧青山内心最柔软的角落……七八年了,没人这么轻言细语的向他提供过帮助。
人在富贵平安的时候,可以不在乎一切,可身处逆境之中,就会变得格外脆弱,格外渴望他人的友情和关心。
萧青山沉吟了一下,就悠悠的开了口,“我以前也算风光过吧?家和妻美事业顺,人生得意之际,永远想不到会有今天……”
“……”
“后来呢,如你们所见,我的生活一下子天翻地覆了,从人人敬佩的神医变成了反动权威,那一顿折腾就别说了,现在想想都后怕,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过来的,反正妻子是走了,人家不愿意跟着我过那种非人的日子,我无话可说!”
他的目光有些放空,好像回到了久远之前,“刚下放到村里的时候,我女儿也在身边……后来,有个仇人为了逼迫我交出祖传的秘方,就拿我女儿做人质,以各种莫须有的罪名把她押到了我不知道的地方!那时候她才18岁,我作为一个父亲,没保护好孩子,午夜梦回的时候……有多少次我心灰意冷的都想死!”
米香儿听到这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心里就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一个18岁的女孩被仇家绑走了,即便不死,恐怕也得扒层皮,“那……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她的消息?”
萧青山摇了摇头,“世道这么乱,我又是个下放分子,哪有资格去查这些,也没有旁人愿意自找麻烦,管我的这些闲事儿啊!”
这话说的也对!
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理。
米香儿小心翼翼的问,“那你爱人呢?虽然人走了,不能不管孩子吧?”
萧青山摇头苦笑,“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云老虎拍了拍大腿,“行了!既然这事儿我知道了,我就帮你打听清楚!”
萧青山激动得双手发抖,嘴唇也不由自主的轻颤,“你……云团,你真愿意帮忙?”
云景庭笑了,“真的!我这人就是不会玩嘴儿!我答应你的事儿,一定办到!实话跟你说,我姐在省公安厅里工作呢,找她帮忙打听个人,应该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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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家的祖传秘方可值钱了,许多人争着抢……最后到底会落在谁手里呢?
中午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