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位居西陲小镇,落魄之下早已不复当年之威的老牌龙门镖局,接下了一趟押镖差事,运送满载的数十口大箱子前往京师某处,这本该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却因这趟押镖的酬金是千两黄金而传的满城风雨。
消息显然是从龙门镖局内部泄露而出,真假暂且不论,但西州城的大小江湖势力早已是蠢蠢欲动了。
颜梦雨身处三教九流混杂的龙门客栈,自然在第一时间得知了消息。托镖之事本就无法掩人耳目,只是她没想到就连托镖酬金都被人传的清清楚楚,在小小的沙洲城造成如此之大的轰动,这并不是她想要的。
姬月容生在每况愈下的龙门镖局,自小到大虽未吃苦,但也未享到身为大小姐该有的福气。骆驼虽瘦,终比马大,十八岁前的姬月容也算是无忧无虑,虽然偶尔会看到爹爹独自一人在卧房唉声叹气。只是近日,城西铁砂帮愈加猖獗,前几日来到府中,竟强行要求爹爹把自己许配给那个在城中声名狼藉的铁砂帮恶少。爹爹虽未当场答应,但姬月容知道,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面前,父债子偿绝对是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无力挣扎便只得任命的姬月容却没想到今天会因一个走镖差事的到来会出现转机。那个托镖的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走后,爹爹的心情明显有所不同,不由分说找来几大弟子,商议接下来的走镖事宜。
连带着心情有了好转的姬月容虽有参与,但大多时候是闭口不言的。刚过了豆葵年华的少女想到这次只要完成差事,就可以还上拖欠铁砂帮的巨债,顿时一扫连日来阴霾的心情,整个人也轻松了不少。
姬东来安排好一切,遣走几位弟子下去准备,却发现心爱的女儿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毫无半分要离开的意思,笑道:“月容,还有什么事吗?”
做惯了深闺小姐,几乎从未出过远门的姬月容脸上突然幻发出些英飒之光,犹豫道:“爹爹,这次我想跟你一起去。”
阅历深厚的姬东来虽不知东家所托究竟为何物,但从预付定金即可看出价值绝对在万金之上,苦笑摇头道:“这次行镖非同以往,月容,你还是不要去了。”
姬月容闻言一脸执拗,摆明了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熟知女儿脾性的姬东来最后还是妥协了。这趟走镖路途遥远,所需时日非短。若是失败,自己无论赔不赔上性命,留在沙洲的女儿只怕难逃铁砂帮毒手,还不如带在身边的好。若是侥幸成功了,女儿和他自然遇不到什么危险,还能得到巨额酬金还清欠债,这正是他下定决心要走这趟千里之镖的原因所在。
三日后,鱼婆婆带着阿大等人送来了三十口巨大的镶金铁纹乌木箱,并未多言,只是约定五日之后镖队自东城门启程,最迟在一月以内到达京师以西五十里,便匆匆离开了。
得到鱼婆婆千两定金的姬东来在龙门镖局宽大的门庭下来回踱步,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要在行镖之前将拖欠铁砂帮的五千两纹银尽数还上。毕竟,铁砂帮并非善类,离了他的老宅内还有一家老小,不将此事彻底解决他难以安心上路。
托镖之事如今已被传的满城风雨。身居龙门客栈的颜梦雨暗暗叫糟,三十箱的楼兰秘宝,自己和鱼婆婆,甚至连阿大他们都不易出手,现在又消息外露,仅凭龙门镖局姬东来和他身边那几个仅能算二流高手的人马,想跨越几千里安然到达京师无异于痴人说梦。
对此事棘手程度早有预料的颜梦雨蹙眉凭窗而望,深深思量该如何破解眼前困局。这时,鱼婆婆的身影已出现在小街尽头。
鱼婆婆神色匆忙进了房间,低声道:“公主,东西已经到了龙门镖局,老身留下阿大他们几人在暗中盯着。只是...”
鱼婆婆神色突然变的有些反常,迟疑道:“州牧府那出了告示,围困西州的吐蕃大军退了。”
颜梦雨失声道:“什么?吐蕃人居然退兵了?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到嘴的肥肉?”
鱼婆婆摇头不知,失笑道:“公主应该高兴吧,吐蕃人退了,厉统领不也安全了。”
这几日一直在刻意不去想西州之事的颜梦雨身子一软,整个后背紧紧贴在了曲折不平的木纹窗棱上,眼神复杂轻叹道:“惊大于喜罢了。婆婆,我一面期盼吐蕃不要轻易退兵,让京师那块越乱越好,一方面又不想他死,真是两难。”
鱼婆婆欲言又止,劝慰道:“公主,老身希望你还是尽快抉择,免得到最后越陷越深。”
颜梦雨平淡一笑,轻声道:“知道了。先不谈这个,我们说说眼前的事吧。托镖之事闹得满城风雨,对我们很是不利。上官姑父他正直闭关的紧要关头,若非如此,有他老人家坐镇最为合适。”
鱼婆婆不动声色道:“公主,我倒是想到了一个人极为合适,只是怕是要小姐亲自去请。”
颜梦雨眼色一亮,指了指西北方向,轻声道:“婆婆,你可是指他?”
鱼婆婆点头道:“不错。厉统领目前的身手深不可预测,又刚刚退了吐蕃大军,可是这西陲方圆数千里的无冕之王了。若是他答应,这次可谓万无一失。”
颜梦雨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下定决心道:“那我就去试试,毕竟这次事关重大,行镖途径的郭煌凉州俱是藏龙卧虎之地,决不能容有半点闪失。”
鱼婆婆道:“公主可放心去西州,这边就交给老婆子了。”
突然之间,颜梦雨的美目越发明亮,紧接着便一个闪身从窗口穿梭而出,落在了开阔的石板街面上。
不明所以的鱼婆婆靠近窗口,直到眼见小姐俏立于一高大青衫男子身前,方才摇头不止,暗叹造化神奇,果真是说曹操,曹操便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