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下午,统领府书房里安坐着的厉天途手托腮帮,忍不住长叹了口气。自回京入朝之后,家国天下之事由不得他不多想,练功的时间却越来越少,自天道七重天之后,他的天道真气已经很难再有寸进,这人的一心果然极难二用。
苏玲儿闲来无事,轻手轻脚走到了厉天途背后,用松骨的手法为厉天途缓解掉了烦乱的思绪。
十指按压了半晌之后,心思玲珑剔透的小丫头终于忍不住问道:“公子,老远就听到您叹气了,还在为西边的战事忧心吗?”
厉天途感觉苏玲儿的修为又有了精进,不觉汗颜道:“玲儿,这次你却高看了你家公子了。公子我叹息的是自身修为一直停滞不前,而玲儿你的功夫却是一日千里。”
得了厉天途的夸奖,苏玲儿一如既往抿嘴轻笑,良久才道:“公子修的是天道,玲儿练的是武功,怎能相提并论?”
厉天途忽然想从苏玲儿的话中抓到点什么,可始终没有抓住。正在努力深思之时,一脸惶然之色的朱胖子怀着满腹心事径直闯了进来。
来到书房的朱胖子第一件事竟不是调侃厉天途,而是“噗通”一声跪在了书桌旁,悲声道:“大哥,求您救救九公主吧。”
厉天途顾不得享受苏玲儿的指尖温柔,霍然起身道:“发生什么事了?”
早已失了往日风采的朱胖子失魂落魄道:“吐蕃使者带来了聘礼,要为吐蕃新王求娶九公主。”
吐蕃使者昨日到来,厉天途是知道的,当时还是他领了天玄都旨意在京师西白虎门引吐蕃使者入宫面圣的。可是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吐蕃使者的目的竟然是求娶天朝公主。
厉天途经过短暂的惊愕之后,又坐了下来,扶着额头问道:“皇上同意了?”
朱胖子见了厉天途之后,仿佛冷静了很多,闻言摇头道:“皇上虽未表态,但满朝文武的态度很明确,怕是八九不离十了。”
厉天途清楚,朱胖子说的不错。
从古至今,帝王之家,从不缺无情之人。虽然天玄都爱极了九公主天以萱,但如果放在江山社稷、至尊王权之前,再炽热的父女之情都算不得什么。吐蕃挟重兵压境之下,天朝若不想继续动兵,只有和亲一途,这在开朝之时是有先例的,最近半甲子的和平是开朝之初天朝的和硕公主下嫁吐蕃国王换来的。
朱胖子眼见厉天途沉默不语,心急如焚道:“大哥,只有您能救九公主了,若是等到明日早朝皇上圣旨一下一切都完了。”
厉天途心思电转,却觉此事棘手,束手无策,反问道:“胖子,你觉得我若此时去求皇上,他会为了我对九公主法外开恩?九公主在他心中还不如我一个外门臣子?”
朱胖子一怔,顿时明白了厉天途的意思,他是关心则乱了。
厉天途平静道:“吐蕃这次大动三十万铁骑,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临场换帅,你真以为是为那个半大的吐蕃新王求娶一个天朝公主,若是这样,吐蕃也不会与中原历代之主对峙数百年了。”
朱胖子安静坐了下来,沉思不语,良久苦着脸道:“可是我们知道了又如何,皇上和满朝文武会信吗?”
厉天途沉声道:“他们不但会信,怕是早已想到。只是现在天玄都不敢赌,内忧外患啊。”
朱胖子满脸疑惑。
厉天途又道:“天朝吞并高丽之后,伤了元气。顶尖高手层出的天魔教又与朝中重臣勾结,较之当年的玄机门也不逞多让,此为内忧。至于外患,就不需我多言了吧。”
朱胖子一脸难以置信,低喝道:“一个没有兵权的天魔教,当真能撼动一国之基?”
厉天途淡然一笑道:“你忘了当年的雪千寻?”
朱胖子不以为然道:“玄机门雪掌令不同,毕竟当年天家能立国超过一半是玄机门之功,朝堂上到三品以上大员,下到七品左右的军中中坚力量由检校尉一半是玄机门故旧,雪掌令当时能在皇宫大内予取予求,与此不无关系。”
厉天途悠闲地敲着书桌,不置可否。
当年之事他非当事人,个中详情实难考量。而如今,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天魔教的可怕。
天魔教主天魔预先击伤丁大将军,迫的丁一方不知所踪。
神秘的大祭司又重创昆仑奴阿贵,使其魂归昆仑山。
天玄都重用他,不无以他对抗天魔教之意。他厉天途所代表的昆仑神殿与天魔教,终难逃你死我亡的宿命。
厉天途那不断击打桌面的指尖骤停,自言自语道:“现在的天朝只能经得起一场局部战争,比如西凉之战,却经不起再大的动荡啊。所以,这次和亲怕只是第一步,吐蕃的胃口更大,志在西域!”
厉天途一阵惊悚,这个不自觉却又顺理成章的推测竟把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此时的朱胖子还哪里管的了是全面大战还是西域丢失,只是颓然丧气道:“大哥,您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不管有没有大的成效,只要能缓解一时,九公主和亲吐蕃已成定局?”
厉天途突然起身,不言不语在房内来回踱步。
走到窗口之时,他抬头看了下天色,已是寅时了,宫中尚未来人,看来明日的早朝天玄都是有意避开与朱文武一直交情不错的自己。
站立窗前的厉天途却暗暗下了明日硬闯早朝的决定。
无论如何,一国之事也不该让一个柔弱女子去抗。不然,要他们这些顶风站立的大丈夫有何用?更何况这个女子还是他在京师唯一的兄弟朱文武最心爱的女人。
厉天途骤然转身,淡然自若道:“胖子,你先回去。明日早朝我也会过去,我不会坐看那些满朝的老爷们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却拿个弱女子去换取自身安危的。”
朱胖子走后,厉天途心中反复思量,还是决定要去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