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家上睡了一觉,早上醒来,吃过老妈做的早餐,聂飞出了趟门,先去花店买了一束黄色的雏菊,跟着坐车上了公墓陵园。
清晨时分,微微吹过的风带着微凉,远山翠绿如盖,这不是扫墓的时间,没有硝烟纷飞的鞭炮声,空气像大雨过后一样干净清新。
薄薄的雾气在山顶的树梢萦绕,远远看去飘渺如练。
焚烧处,有几个清洁工在搞卫生,再往上走,一排排的墓碑在山坳的四周整齐的竖立着,寂静肃穆。
墓园是一处山谷,四周群山环绕,从外面看不出什么,只有进到里面,才能窥见内里的不同。
王晓云的墓地,就面对进来路口那一片山腰上,沿着石阶缓缓而上,右边第八排中央的位置,一张黑白的相片嵌在大理石的墓碑上。
墓碑刚落成不久,照片里的人样貌鲜活,漆黑明亮的眸子远眺远方,微微荡起的笑靥栩栩如生,似乎正在向来人亲切地打招呼。
“晓云,我来看你了。”
将黄色的雏菊轻轻地放到墓碑前,聂飞缓缓的蹲了下来,带着丝丝酸楚强撑起笑容,浅浅的笑了笑,轻轻摩挲那块大理石的墓碑。
几个月过去,相片上已经沾了一些灰尘,旁边还落下了一些枯枝败叶,聂飞从口袋里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将照片的污渍擦干净,又把墓碑周围的垃圾全部清理掉,然后靠着墓碑坐下来,一如从前两小无猜时的情形,陪着她聊天。
“晓云,你在那边还好吗。”
想象着王晓云此刻就坐在身边,聂飞喃喃张口:“前一段时间我做梦又梦见你了,梦里的你穿着一条白色的连衣裙,头发很长,发尾已经垂到了腰间。”
“那晚,我们又去那儿童公园玩,你就坐在秋千上,我在背后推你,有风吹来,将你长长的头发吹起,发尾时不时还扫到我的脸上,很痒的,你知道吗?不过还好,很香,是你喜欢的薰衣草味。”
“你跟我说,要是我们能永远这样一起下去,该有多好啊。”
“我在梦里听见了都想笑,是啊。要是这样的话,那该有多好。”
“王丽她们读完这个学期,还有一年就毕业了,我没有回学校,打了安杰一顿,被校长开除了啦。不过我知道,这次你应该不会怪我了,嘿嘿。”
聂飞边说边笑,就像很久没见面的两个人,说起来有些没完没了。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却觉得特别亲切,特别愉快。
但说完以后,久久不见回音,回过头来,看到冷冰冰的墓碑,心里瞬间又感到无比的悲伤。
现实残酷,美好的画面在梦里能不断重演,在现实生活中,却永远不可能出现。
就好比此刻,你想见的人,已经早就不在了。
重新抬起头,聂飞强忍着心中酸楚,展颜一笑:“晓云,你的仇我帮你报了,你知道吗,当金毛发现我找上门去的时候,他当场就懵了,然后慌慌张张的就像丧家之犬一样直接从楼上跳了下去。”
“不过他当然跑不了,逃了几条街,最后还是被我堵住了,大家将他打了个半死,现在这会,正在看守所里蹲着呢。”
“虽然没有亲手杀了金毛那家伙,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像他这种丧心病狂的人,我相信法律一定会作出公正判决的,你说呢?”
聂飞轻轻摩挲着墓碑上那张相片,眼睛里充满了怜爱。
有过那么一刻,他没有说话,盯着上面那张照片,目光有些呆滞,仿佛石刻一般,征征出神,似乎陷入了无尽的思念当中。
直到好久好久,一阵凉风吹来,聂飞才又终于有了一些意识。
有些人即便真的离去了,但又好像从未走远,让你每每想起,总觉得她就在身边。
心底的烙印反而更深了。
“你不用为我担心,晓云,我现在一切都挺好的,过去莞城跟叶不凡混的时候还赚了点钱,比以前花市摆摊的时候多好多哦,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聂飞笑了笑,然后突然间觉得喉咙像是有什么卡着了,说着说着就有些哽咽,眼眶一下红了。
“晓云,你听得到吗,我好想你哦,好想好想,你陪我说说话好不好?”
抽着鼻子,聂飞的手有些颤抖。
但就像那没有温度的墓碑一样,人不在了,指尖的触觉都显得异常冰冷。
除了相片里的人还在笑,在这寂静的山谷中,连吹过来的风,都没有一丝温度。
一个生命的消失,就在温度下降的那一刻,当灵魂脱离的霎那,留下的躯壳也就变得冰冷。
这世上有没有灵魂聂飞不清楚,只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无限渴望着,希望晓云的在天之灵能够有所感应,这样,自己说的这些话,她就能听见了。
当初你弥留之际时,不就是想和我多相处一回,多聊一会天吗?
我也是啊,这些日子我老是做梦,老是想到你。
晓云,你知道吗?我觉得我越来越忘不了你了。
“晓云,你听得见吗?”望着墓碑上的相片,泪眼朦胧的聂飞数度哽咽,想着想着,竟有些说不下去了。
仿佛对方有了回应,突然间一股侧风自东向西扫来,掠过王晓云墓碑的时候,将聂飞刚刚擦拭相片的那块手帕轻轻卷了起来,在空中悬了一会,一下吹到了聂飞那只受伤的胳膊上。
“这……晓云。”聂飞愕然,望着那块覆盖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帕,回过神来,又望着墓碑上的相片:“真的是你。”
手是因为抓金毛而受伤的,这会儿手帕又恰巧落在上面,是巧合?还是纯属的自然现象?
聂飞是个无神论者,但这会也宁愿选择相信,这个世上应该还有灵魂。就像活着的人,她也能看见这个世界。
“真的是你,晓云,我就知道,你一直在天上看着我。”
本来还咬着嘴唇强忍着,到了这一刻,聂飞再也控制不住,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即心酸,又有些欣慰。
这是对逝者的无限哀思,同时也在感叹命运的不公。
不过一切都结束了,虽然悲剧无法挽回,但总算为她报了仇。
聂飞长长的舒了口气,好久才控制住自己。
哭过之后,心里总算舒服多了。用衣袖擦干眼泪,抽着鼻子,聂飞对相片笑了笑:“失态了,晓云,长这么大,你一定还没看我这样让哭过吧。”
就这样前前后后在王晓云的墓前,聂飞一个人自说自话待了一个多小时。等重新站起来,聂飞整了整自己的衣装,像卸下了身上的负重,整个人终于轻松了一些。。
“晓云,我走了,不过你放心,以后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聂飞走了,转身的霎那,墓碑旁边那棵桂花树在微风中微微一荡,一股淡淡的清香便在空气里弥漫开来,跟着风飞向天际,飘得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