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刚过,齐天宗就重新进入忙碌的状态。
楚寒也马不停蹄的下了山,不对,这么说不太准确,因为楚寒不会骑马,下了山之后便先在金钱镇租了一辆马车。
车夫载着他奔行三百余里,来到了一个叫做阳南府的地方。
阳南府靠近天南北部,是北部三十二城之一。
三十二座大城彼此相邻,由都城州霄统一管制,无论是城防,还是经济,在天南都属于最顶端的存在,远不是傲来,亦或是北一那种小国可比。
即便是最猖獗的十二路水盗亦或是九十九龙盘山大王,也绝不会打这里的主意。
进城之时,楚寒掀开车帘,远远的看了一眼那高耸的城墙。
一面城墙,几块砖。
即便修的再高大,如果没有那些刀砍斧劈的痕迹,没有那些历史,终究不过是如我们表面上看到的那般。
扑面而来的沧桑气息并没有让楚寒有什么感触,他只看了一眼,就把脑袋缩了回去。
进了城。
街道两边是茶楼,酒馆,当铺,作坊。
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
这种现象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可是街上还是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有赶着毛驴拉货车的,有驻足赏景逗弄小姑娘的。
以高大的城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却也都修缮的华美整齐,透着一股满满的富足气息。
楚寒吩咐车夫在街边停下,没有留恋街道上的热闹繁华,下车就钻进了街边的一个店铺。
这家店在阳南府很是有名。
虽然规模不大,里面的商品也只是些油米面之类的吃食,但是实际上,它却是阳南府里唯一一家盐商。
食盐是民生之本,没有人不需要它,卖盐,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既是赚钱的买卖,还能做到全城独一号,那么店家自然是有些背景。
盐商也不藏着掖着。
直接在店门前竖了一张牌子,上面写着,齐天宗驻阳南府粮行,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有了这块儿牌子,你要是还敢再这里卖盐,对不起,腿打断。
写是这么写,但食盐的价格肯定不便宜,毕竟就这一家商号贩卖,他想卖多高的价钱就卖多高的价钱,买家是没有还价能力的。
这些楚寒都不关心。
他又不是来买盐的。
店铺里人不少,两边儿是一格一格的粮食架子,迎面儿是一长长柜台,柜台后面坐着一富态的掌柜。
他身穿一十样锦花袍,圆圆的腰间绑着一几何纹宽带,双目微闭,手里拿着串儿紫檀的念珠左右拨楞着,桌上上好的龙井不时往嘴里一送,说不出的惬意。
楚寒进了店。
或许是因为客人太多,又或是因为楚寒自己穿的太过寒颤,并没有什么人来招待他。
他也不在意,左右看了两眼,便径直来到了那掌柜的面前。
楚寒说道:“你是掌柜的?”
“嗯,何事?”
掌柜的瞥了他一眼,随即立刻闭上了眼睛,似乎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不耐烦的说道:“我很忙,谈生意的话去找跑趟的阿七。”
楚寒说道:“我不是来谈生意的。”
掌柜的皱了皱眉,却依然没有睁开眼,说道:“那你来干什么,捣乱?”
楚寒从怀里掏出一个令牌,放在了掌柜的面前,说道:“这个东西你认识不?”
掌柜的瞄了一眼,微微一怔,随即立刻瞪大了眼睛,又抬头看了一眼楚寒,结结巴巴的说道:“当……当然,天柱峰神令,阁下可是内宗来的特使?”
楚寒想了想,说道:“差不多吧。”
“随我来。”
楚寒跟着掌柜的绕过米仓,来到一个简单的小院儿,支开了下人丫鬟之后,掌柜的即刻单膝跪地,恭声说道:“小的王福,参见内宗特使!”
楚寒四下打量了几眼,说道:“起来吧。”
王福连忙起身,谄媚的笑道:“不知特使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敢问特使大人,这次来阳南府可有什么要务?”
楚寒向来是个直截了当的人。
他说道:“我来杀个人。”
回想半生,王福已经为齐天宗效力十年,虽然其中贪墨了不少钱财,但也把齐天宗在这阳南府的行当经营的有模有样,算得上兢兢业业。
刚爬起来的他立刻又跪倒在地,哭着喊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的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待哺妻儿,小的真的不敢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不敢了?
不敢了什么?
楚寒微微皱眉,这些劳什子破事儿他可不想管,补充说道:“不是来杀你的。”
听了这话,王福一怔,骨碌爬了起来,立刻换上了一张笑脸,说道:“大人您要杀谁,跟我说一声,我让他洗干净脖子在家等着。”
楚寒说道:“阳南府漕运刘三爷,你应该知道这个人吧。”
楚寒注意到,听了这个人,王福的神色又变了。
他说道:“大人,这个人,也不是太好杀啊。”
意料之中的事情。
楚寒大步向着屋子里走去,往那张深木色的太师椅上一坐,说道:“说说,怎么个不好杀法?”
王福弓着身子站在他的一旁,急忙给他倒茶,说道:“这个刘三爷早年间在一山上寺庙里学武,后来因触犯戒律被赶下山,这才开始闯荡江湖,这么些年,也是打下了不小的势力。
要说他自己的武功,虽说不弱,但肯定比不了大人您。
只不过他的手下,还有号称三千青衫的码头弟兄,真打起来,就连城卫都不愿意招惹他们。”
杀人看来也是一件麻烦事啊。
楚寒这般想着,忽然说道:“漕运是不是一件很赚钱的生意。”
王福笑道:“大人说笑了,这阳南府北靠灵沁河,虽只有这一条水道,但赚的钱却比我这小店要多得多。”
楚寒说道:“既然是赚钱的生意,那么刘三爷死了,这生意又是谁的呢?”
王福一怔,立即说道:“想必城守大人也不敢得罪齐天宗。”
楚寒点了点头,说道:“那么看来这刘三爷是非杀不可了。”
因为抢生意杀人。
这人楚寒不想杀,只不过这是苏妙人让他杀的第一个人,他不得不杀。
只是事情确实如王福所说,这刘三爷,真的不好杀。
等出了这油米粮行之后,楚寒已经换了身行头。
他身穿一件藏蓝色浣花锦裰衣,腰间绑着一根深紫色金缕带,头发拾掇的整整齐齐,腰佩宝刀,身躯挺秀高颀。
要不真的说是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原本长得不算俊美的楚寒,现在也算得上是器宇轩昂。
杀人的事他不着急。
在杀人之前,他还是打算先了解一下这个人。
而在他看来,想要了解一个人,只能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用自己的耳朵去听,这样才最可信。
只有了解了他,知道他平日里会在什么地方出没,有什么习惯动作,那样你才能更简单的杀了他。
于是他来到了阳南府的北边码头。
灵沁河。
身为广陵江的支流,在天南其他地方,灵沁河都算不上出名。
可只有阳南府一带的人,才知道这条河的价值,掌握了它,你就掌握了享之不尽的财富。
河水明亮,越是流得近了,波浪越是显著。
一直带着汹涌澎湃的气势,滚滚流到堤坎的脚下,呼啦一声,涌起一堆堆雪白的浪潮,又慢慢地隐没在深蓝色的旋涡里。
河面是平静的,大部分渔船都这里停靠。
船上打鱼的人们似乎没有离开过他们的船只,他们洗澡是在船上,吃饭是在船上,睡觉是在船上,基本上一天的事都在船上完成。
在忙碌的人群中,信步而走的楚寒仿佛一个异类,但大家也都不以为意。
在阳南府中,这种游手好闲,有钱的二百五公子哥儿一抓就是一大把。